晨起,天明。海上初升的紅日,伴着幾抹朝霞,在冷風中,陽光是澀的,難以感受到它溫暖的一面。船改變了一絲航向,照着昨夜三個倭寇的路線,緩緩駛向沿海的一處小島附近。這裡離泉州不遠,地處荒蕪,沿岸幾乎沒有什麼人家。
老舵手看着站在船頭,拿着望遠鏡的楊帆,這是他第一次看向楊帆的側臉,道:“爵……爵爺,再靠近就要觸礁了。這兒個不似松江口,有碼頭,萬一刮壞了船可就麻煩了。”
“恩,差不多了。”楊帆收起望遠鏡,看着離岸只有一百來米的樣子,“放下小船,讓昨日那幾個小嘍囉上岸。通知旗手,後邊船隊拋錨停靠。”只有到了沿海,這錨才拋地下去。船才能穩下來。
孫毅過來,看到那已經放下去的小木船,問道:“爵爺,這還真的要放虎歸山?”木船落水,三個上了木船的倭寇拼命地往岸上劃去。楊帆笑道:“虎?他們配嗎?”
三個拼命劃上岸的倭寇回頭看了一眼沒什麼動靜的船隊。“老朝,怎麼辦?這樣回去,會不會被頭兒打死?”
那個年紀稍大的男子舔了舔嘴脣,道:“沒法子,只能硬着頭皮上了。這前邊是狼後邊是虎的,希望那個年輕的大人不要騙我等。”幾人無奈朝島上一處隱蔽。無.錯。小說 的洞穴內走去。
昨兒夜裡,一下子損失了三四百的弟兄,令坐在交椅上的劉香臉色鐵青。一旁跪着兩個探子。
“怎麼回事,不是出使呂宋的使船,爲什麼會有高手在船上?還是如此多的高手。”一邊做着的幾個劉香的得力手下,都掛了花,要不是機靈,昨夜都交代在船上了。“哼,老大。我看這兩人定是鄭芝龍那廝派來的細作,故意誆騙我等去劫船。”
“鷹爺,小的怎敢啊。這是從那松江口督軍嘴裡得來的消息,哪曉得這使船上有如此多的高手。頭兒、鷹爺、馬爺,小的可是赤膽忠心,天地可鑑啊!”
劉香單腳踏在椅子上,手肘撐着膝蓋,一柄匕首在手中如同毒蛇般耍着,看也不看,道:“拖出去,沉海里。告慰失去的弟兄。”
“頭兒,饒命吶!”
劉香身子一直,警惕地望向洞口,道:“什麼事?”
“頭,不好了。昨兒個偷襲我們的船隊今日都過來了。那十五艘鄭和寶船在那邊橫排着,要是這炮彈打上來,我們準被轟得連渣都不剩。”劉香一驚,站起來罵道:“該死的,那些反骨仔出賣弟兄,連老巢都被人要端了。”
“頭兒,門口三個反骨仔說有事稟報,應該就是他們三個把船隊引過來的。”
劉香陰沉着臉,道:“帶進來,看他們有什麼話說。”三個剛剛被帶進洞穴的倭寇便被一頓拳打腳踢,這種背信棄義的軟骨頭,最招人恨。劉香抓着一人的頭髮,問道:“你們幾個還有什麼臉面來見我。說吧,說完給你們個痛快的。”
老朝拿出懷中的那封信,道:“這是船隊上的爵爺給劉頭兒您的。”劉香狐疑地拿過那封信箋,劉香是個大文盲,哪裡懂的識字。好在有個出謀劃策的馬二爺,劉香把信遞過去,道:“老二,你看看,這信上寫的是啥。”
馬二爺那雙精明的眸子掃過信箋,沉默了半響,然後把紙折上。
“老二,什麼情況?”
“這爵爺是淩河伯楊帆,說是要見上您一面。”馬二爺道,“說是要跟你談一談合作。”劉香坐回椅子上,笑道:“笑話,他是官,我是寇,有什麼好合作的?”
“你們幾個,把話傳回去。說我劉香無才,另請高明吧。”他還真把自己當那麼回事情,以爲楊帆是來請他出山的。一邊的馬二爺看得通透,攔住那幾個要走的人,道:“大哥,可否聽我幾句話?”
“你說。”
“你看,這船隊離我們也有個百十來米,若是他楊帆要害我們,就不會派人過來,直接拿火炮一轟,打我們個措手不及,再登岸來便成了,看樣子不是惡意來挑事的。”
劉香點點頭,那船上的炮確實夠得着這沿岸的島嶼,一旦火力全開,島上一千來弟兄,起碼死傷過半。馬二爺又道:“如今我們弟兄的日子也不好過。這南洋一頭的生意,都被鄭芝龍給掐了,看着架勢,估計馬上就要對我們下手。他鄭芝龍背後有朝廷撐腰,我們勢單力薄,倒不如聽聽那楊帆的注意,也許是條出路。”
“那依老二你的意思……”
馬二爺眼珠子一轉,道:“大哥你看這樣如何。您親自前去固然危險,到時候這島上羣龍無首,肯定是要被一鍋端。我馬一東甘願冒着風險,親自前去,把這楊爵爺合作的態度給探回來,大哥您看如何?”
“也好,這裡論機靈,也只有老二你最有計謀了。你們三個,陪馬爺再去一趟,別給我耍花樣!”
“是是是。下的們一定把馬爺安全送回來。”
馬一東跟着三個嘍囉出了山洞,朝岸邊走去。
船上,孫毅、李鬱歡站在楊帆後邊,靜靜地等着岸上的消息。楊帆喝了口剛剛從那倉庫中拿出來的英雄淚。孫毅咂摸着嘴,道:“爵爺,都這麼久了,還沒動靜,會不會這劉香耍咱們?”
“耍咱們?他有這個資本嗎,到不了就是讓他們跑了。不過也不妨事,該收拾的,總有人回去收拾。”楊帆知道,鄭芝龍眼裡肯定是容不得沙子,這南洋雖說劉香撈不到什麼油水,這和東瀛人的生意,還是被他分去了一杯羹。如今他名義上算是歸順朝廷了,那麼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討伐劉香,到時候這海上,就是他老鄭家的天下了。
“爵爺,船來了!”
那艘小船慢悠悠地划過來,楊帆拿望遠鏡看了看,除了三個之前放走的嘍囉,還多出了人來。這個人一身的破皮襖,人有些消瘦。楊帆將望遠鏡收回來,等着幾人上船。
過了不久,四人終於被吊上船來。馬一東登上船,看見正在喝酒的楊帆,連忙過來拜見,道:“在下馬一東,參見爵爺。”
“馬一東?劉香呢?”楊帆問道。
“是這樣的,劉頭兒命在下前來商議,是向來看看爵爺的誠意。您也明白,我們在海上混了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朝廷幾次剿匪都徒勞而歸,提防一點總歸是好的。”
楊帆冷笑一聲,道:“提防?你以爲這在島上縮着就比站在船上安全嗎?只要我一聲令下,這炮彈一打過去……”
“哈哈,在下看爵爺面相,必成大事之相,定然不會爲了和我們幾個小嘍囉過不去。昨日之事,是我們有眼無珠,擾了爵爺的安寧,在下替劉頭兒給您道歉了。”
“哦?又是個會看相的?那你怎麼不先替自己看看?”
“在下的面相,在江湖老師傅那邊早就看得差不多了。我馬一東少年中舉,也算是閩地才子。當時便看過一相,說命中有二劫一貴人。後來不曾想得罪了縣老爺,鋃鐺入獄,功名剝奪,也算是應了一劫。此後就在江湖混飯,殺了縣太爺的小妾,吃了官司,便逃到了海上,也算是第二劫。”
“哼,走江湖的,哪個不是說被逼上梁山的?”孫毅笑道。馬一東擡了擡眼皮,看了眼身後剛剛說話的孫毅,道:“這位小哥血氣方剛,眉目方正有精氣,假以時日,定是大將之才。”
“哦?”孫毅被這一誇,有些輕飄飄地問道,“那你說說,我這位小兄弟如何?”楊帆有些不滿地看了眼孫毅,這剛剛還一臉不屑,轉眼間就緩和下來,還讓人看面相了。
馬一東又看了眼李鬱歡,道:“也是貴人之相。不過……”
“不過什麼?”孫毅好奇地問道。
一邊的李鬱歡不樂意了,道:“孫兄莫要聽這廝瞎說。我等將來有何成就,怎可被一人算知?”孫毅推搡道:“我當然明白。也就聽個好玩,做不得數,做不得數。”
楊帆道:“既然你能夠代表劉香過來,想必對於你們現在的處境心裡也明白。如今鄭芝龍控制着整個南洋航路,你們這窩在這邊連油水都撈不到,同是一個路子出來的,想必現在憋屈得很吧。”
“呵呵。爵爺既然要合作,就別挖苦了。這鄭芝龍當初朝廷拿他也沒轍,想必纔出此下策,詔安在這邊。如今成了閩地的土霸王,這來來往往的商船,哪一艘不要掛上鄭家的令旗。”
“你也是個明白人。這幅地圖你且帶回去,想必劉香不會蠢到連什麼是財路,什麼是死路都分不清。”
馬一東狐疑地收起那遞過來的地圖,問道:“爵爺既然有財路,爲何不自己悶聲發大財?而是要交給我們?”
楊帆笑道:“有些地方,朝廷的手伸不過去。我自然也不好伸過去。但是你們可以。只要你們在那裡站住腳跟,到時候我自會聯繫你們。”楊帆揮了揮手,道:“如果劉香還蠢到繼續要跟鄭芝龍對着幹,那麼下場只有一個,朝廷需要一個聽話的,至於誰發大財,目前管不過來。所以,要想發財,那便聽我的。”
馬一東一禮,行得還有模有樣的,道:“在下一定將楊爵爺的話轉告劉頭兒,告辭。”
“不送。”
如今是楊帆在給劉香一個機會,並不是求爺爺告奶奶地找幫手,自然不用給什麼臉色。如果成了,那自然最好,有財路,誰不想發財?如果不成,也罷。頂多讓這劉香自取滅亡,他楊帆也沒任何的損失。
(今日有事,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