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忿忿不平,但是曹丕卻沒辦法改變曹操的主意,盧毓不想失去這個機會,遂發書一封與鍾繇。
盧植,漢末大儒也,盧植曾贊鍾繇書法,鍾繇又多欽佩盧植才學,故二人多有來往。
盧毓書至,鍾繇聞是故人幼子發書來,忙啓而觀之。盧毓開篇先贊鍾繇,又說鍾繇與盧植友誼,直到書末,才略略的提了一句曹操欲使其爲冀州主簿,不知因何而變之意。
鍾繇長嘆一聲,“他日故人之子,如何不助?”
遂手書一封安撫盧毓,言說丞相選才取士,自有考教,汝且靜待,莫要心懷不滿。
然後又手書一封,使人呈與曹操。
卻說曹昂雖在許都,徐州、荊州、冀州書信不斷,徐州發展、冀州內政、荊州內外皆要問計,曹昂不由得心下長嘆,世人皆道帝王妙,殊不知勞心又勞力,有甚妙處?
曹昂觀徐州發來之書,是陳登等人聯名發來,言說如今徐州有一大批學子已然自州學學成,卻無安置之位,唯恐這批人才流失,特問曹昂當如何是好。
曹昂取來徐州如今下層小吏的名目,發現大多年歲不小也,心下頓時有計,以徐州一州之地試科舉之事,既能選才,又能淘汰一批地方的老油子,當真一箭雙鵰。
曹昂遂發書與陳登,令其張貼布告,言說十一月十一日,徐州開科取士,凡於州學學成者,皆可參與,取前三百六十五人,按名次授予職位。
然後準備了九個論述題目,一個文章題目。
傳令馬鈞印刷三千餘份。
這幾年從州學畢業的大約有三千餘人,其中一部分被授予了職位,不過只是底層小吏,每年一考覈,合格的可以留在這個位子上,優秀的等幾年觀察一下再考慮升遷的事。
可以說是非常嚴格,曹昂弄出的這個考試,可以參與的其實不僅僅是本年畢業的學子,畢竟一年才能畢業多少個?
撐死不過五百人,這是近些年的波動曲線。
所以,這次考試其實更像是一次爲公職人員準備的考試,是一場檢驗能力的考試。
對問題的論述以及文章,從來都沒有標準答案,考察的是思維,是解決問題的能力。
不過十數日,百餘虎豹騎護着三千五百份試卷往徐州去,曹昂心下輕笑,讓爾等也試一試被考試支配的滋味。
卻說丘無力自爲漢帝封賞之後,烏桓草原上漸漸無人是其對手,只是烏桓經過連番大戰,兵力衰微,最近都被鮮卑欺負了。
丘無力心下大憤,卻又無可奈何,鮮卑、烏桓,本是一族,皆爲匈奴奴役也,後來分別退守烏桓山、鮮卑山,以之爲族名。
別管之前多親密,分作兩族之後,那就不是一家人,因此兩族多有摩擦。
近年來鮮卑又出了個名喚軻比能的傢伙,此人出身鮮卑支部,因他作戰勇敢,執法公平,不貪財物,所以被鮮卑民衆敬服。
烏桓見鮮卑有集結一統之勢,自然是派兵打壓。
因此近些年烏桓與鮮卑結仇。
此時烏桓勢弱,軻比能自然不願放過丘無力,因此多引兵攻殺,掠其生存土地,奪其草原。
丘無力無奈,只得發書往許都來求援。
卻說鍾繇信至曹操之手,曹操閱之,開篇便見是舉薦盧毓之言,曹操本是多疑之人,此時見鍾繇之信,豈能不疑?
待覽至篇中,曹操方知鍾繇與盧植之故事,此時心下之疑方去,將畢,鍾繇一句“明公欲盡棄世家子乎?”讓曹操心中有所遲疑。
殺,是殺不盡的,況且世家之中亦多有爲其所用者,丞相府麾下諸公,那個身後無家無族?
曹操沉吟半晌,鍾繇自迎漢帝之時便隨他,自是知其心意,這全篇雖有保舉盧毓之意,卻是在暗中點醒他曹操,世家,殺是殺不盡的,只能打壓。
曹操長嘆一聲,“元常知吾。”
遂決意調盧毓爲冀州主簿。
卻說崔林歸清河,與兄崔琰說陳羣之言,崔琰心下大駭,未曾想曹昂竟這般機敏,竟知此乃煉丹寶藥,忙將那丹方燒了,將煉丹之物或埋或燒,暗喚崔諒至,嚴詞勒令其不許再接觸煉丹之物。
崔諒諾諾應承,自是不敢再碰。
建安十二年十月初九,烏桓使節入許都。
曹操當即召麾下衆謀士來商議。
荀攸、程昱等皆至,唯曹昂未列,曹操皺眉道:“往去喚子修者何在?”
許褚拱手道:“主公,世子言說小公子嚎啕大哭,一時離不開,又恐擾了政事堂清淨,因此未至。”
曹操皺眉,這小子,不就是一個冀州主簿之位?不過是個文書之職,能值得甚麼?
冀州與幽州臨近,而幽州涿郡涿縣就是盧氏的老巢,冀州主簿看起來算不得甚麼,但是帶着自家族人入這官宦之門是夠了。
在丞相府,憑的不過是曹操的看重,但是一旦外放,全看手段。
曹昂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當即請辛評手書一封與辛毗,言說令辛毗多加打壓,莫要手軟。
盧毓滿心歡喜的上路,只是不知到了冀州,他是否還能笑得出來。
曹昂不至,曹操覺得這會開的一點意思都沒有,與衆人議定一個章程便令衆人歸,歸至後宅,攛掇丁夫人往曹昂府上去看孩子。
丁夫人聞曹澤嚎啕大哭,這還得了?忙使人備馬車,往曹昂府上去看孫兒。
卻說自曹澤出生,頓時成了整個府上的寶貝疙瘩,不過曹澤最樂意讓曹昂抱,然後看着曹昂擼大貓的毛。
每次大貓躺在地上露出肚皮讓曹昂抓的時候,曹澤都咯咯輕笑。
前些日子抓週,曹昂抱着曹澤跟玉璽回來,可是嚇的甄宓不輕,言說這印璽之寶,豈能由小兒把持?
曹昂笑道:“玉璽之寶又待如何?此物固是珍貴,然亦要看在誰人之手,漢帝案上固然是假,然其行印之時,何人敢多言?”
甄宓這才寬心,曹昂爲了讓甄宓更安心,直接沒收了,孩子還小,這玉璽好幾斤沉呢,還不知道被多少臭手摸過,萬一有細菌呢,是吧。
卻說丁夫人往府上來,曹昂忙迎着,丁夫人看着曹澤騎在大貓身上,抱着大貓咧着嘴笑的樣子嚇得不輕,“子修,若是傷到澤兒當如何是好!”
甄宓忙道:“母親安心,起時吾亦心憂,然有夫君看顧,無事也。”
丁夫人忙道:“澤兒來,祖母抱。”
大貓慢慢馱着曹澤到丁夫人身前,曹澤伏在大貓身上,到了丁夫人身前,“啊…呀…抱!”
曹昂笑道:“母親且看,無事也。”
丁夫人這才安心,抱着曹澤好生稀罕一番。
待到曹澤累了,被甄宓抱回房去歇着,丁夫人才扯着曹昂至中廳訓話。
“子修,汝不在時,萬萬不可讓澤兒與山君相處,如今汝府中妻妾亦不少也,四下亦無攻伐之事,多生幾個孩子,只澤兒一人,也忒少了些……”
絮絮叨叨一大通,曹昂將丁夫人哄的喜笑顏開方纔作罷。
翌日朝議,事關鮮卑、烏桓,匈奴甚至還可能會參與其中,曹昂自然上朝去。
衆臣皆至,朝議起,曹操拱手道:“陛下,今烏桓使至,有要事稟報,今已在殿外等候,乞請陛下召見。”
漢帝打了個哈欠,“宣其入內便是。”
內宦當即尖聲叫道:“宣,烏桓使節覲見!”
烏桓使節躬身入殿,拱手而拜道:“烏桓使節丘吉,拜見陛下。”
曹昂暗暗皺眉,自那個丘無力掌權以來,烏桓人開始用聰明人來處理內部事務,而不是單純的用武力來解決一切,當然,這固然有着丘無力是個弱雞的原因,但是這種轉變,着實讓人心下不安。
漢帝擺了擺手,示意丘吉起來。
丘吉拜謝之後,漢帝就看向曹操。
王邑在一旁暗恨,但是軍政要權皆掌在曹操手裡,他這個大司農根本算不得甚麼。
“烏桓使,今汝已拜見陛下,有何要事,可當面啓奏也。”
丘吉知道曹操纔是主事的,忙拱手拜道:“番屬小族,特往來求援也!”
曹操自是心知肚明鮮卑之事,卻假做不知,“因何求援,速速道來。”
丘吉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鮮卑跟烏桓的恩恩怨怨說了個清楚,“軻比能如今收攏鮮卑各部,更有結連匈奴之勢,其欲南下行不軌之事也,烏桓首當其衝,故死傷慘重,懇請大漢施以援手。”
曹操朝着漢帝拱了拱手,示意漢帝決斷。
漢帝有點兒懵逼,嗯?平日裡這事兒不是你曹操提出個章程來,吾順口應了就完了?怎地今日變了?
漢帝有些糾結,他每日除了吃就是玩,那關心過這個那個,該不該出兵,他哪知道啊。
“咳,諸公有何意見?”良久,漢帝方開口道。
衆臣當即交頭接耳的商議,一時之間,殿中嗡嗡聲起,本是君前失儀的現象,竟給了漢帝些許心裡安慰。
曹操輕咳了一聲,頓時殿中討論聲止。
“陛下,臣以爲,烏桓乃大漢臣屬,鮮卑作亂,自當懲治,應使一將引大軍攻鮮卑,滅其不臣之心!”
丞相府屬官皆應聲附和。
王邑心下愈加不爽,聞曹操之言畢,當即出列,拱手拜道:“陛下,臣以爲,丞相之言不妥也。”
漢帝驚訝的看了王邑一眼,可以啊,大司農,越來越有膽量了,現在都跟曹操硬懟了?
“大司農有何異議,可詳而道之。”漢帝給了個鼓勵的眼神。
王邑頓時從頭舒暢到腳,“陛下,烏桓的確大漢臣屬,然鮮卑亦大漢臣屬也,如今鮮卑與烏桓兩立,皆近大漢,烏桓先前尚有侵擾大漢之舉,而鮮卑未曾有也。”
挺漢的那一派頓時點了點頭,大司農通曉內外,明理善辯,當真令吾等佩服之至,漢帝又給了王邑一個鼓勵的眼神,王邑大喜。
丘吉當即辯解道:“此先前蹋頓所爲,非如今……”
王邑不客氣的打斷,同時瞥了曹操一眼,“蹋頓雖死,烏桓無變也!”
丘吉無力的垂下了腦袋。
王邑又道:“故兩家之糾紛,當遣一能言善辯之士往去說之,若能和則和,不能和,大漢亦不好插手也。”
丘吉狠狠地盯着王邑,若是能說和,丘無力又何必遣他前來。
曹昂看着場中形勢,再看着程昱、荀攸等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再加上曹操把心思都放在新靴子上的樣子,頓知昨日究竟究竟拿了個甚麼章程。
曹昂心下輕笑,原是這般啊,待吾再添一把火。
曹昂當即正色出列,“大司農此言差也。”
丘吉見曹昂出列,心下大喜,一臉期待的看着曹昂。
王邑冷笑道:“倒請中郎將指教,吾何處錯也?”
曹昂笑道:“大司農儒家弟子,豈不聞‘仁’之一字也,妄動刀兵,何其凶煞?”
王邑心下大喜,這下可教吾逮到汝了,與吾討儒家經義?
“中郎將此言更謬,仁之一字,專爲吾華夏泱泱大國,非爲異族也,先賢有云……”
一頓絮絮叨叨,直到曹昂臉色越來越黑,王邑這纔有些意猶未盡的作罷。
曹昂佯怒,拂袖歸列,偷眼看向曹操,曹操暗暗從袖中伸出拇指,曹昂輕笑。
王邑一時風頭無兩,宛如鬥勝的公雞,丞相府這邊兒再無人出列,漢帝見這般模樣,心下愕然,這是鬥勝了?
王邑見丞相府那邊兒再無人出列,漢帝卻還在愣着,忙給漢帝打眼色。
漢帝沉吟半晌,看向曹操,試探着問,“既這般,便不出兵……”
曹操當即拱手出列,“臣等謹遵陛下之旨。”
丞相府屬官忙拱手拜道:“臣等謹遵陛下之旨。”
王邑有點兒沒弄明白什麼情況,朝議就結束了。
小部分朝臣皆以目贊王邑,王邑頓時下意識的挺了挺胸,不管了,這樣也挺好的。
楊彪心底長嘆一聲,爲人設計尚且不知,這大司農之位,真是高擡了他王邑啊!
丘吉依舊不死心,往丞相府去見曹操,曹昂迎之,一臉正色又面帶痛惜之色,“非吾不願出兵,實陛下已決,吾等不可抗旨也!”
異族自己內耗,打的死去活來,關他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