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晃帶着一隊鐵騎象颶風一般呼嘯而至,直衝白水河邊。
一匹匹戰馬剎住飛奔的身形,直立而起,揚頸狂嘶。一時間,士卒們興奮的叫喊聲,戰馬的嘶鳴聲,充斥了整個河岸。
徐晃緊勒馬僵,手中馬鞭高高舉起,連聲大叫:“傳令各部,搶渡浮橋,快,快……”
強勁的戰鼓聲、悠長的號角聲四處響起,陣陣如雷般的馬蹄聲敲碎了原野上的寧靜,淡淡的血腥殺氣迴盪在空曠的天地之間。
白水城就象一位飽經滄桑的堅甲武士,靜靜地坐在白水河邊,神態安祥地注視着這支來自遙遠北疆的鐵騎大軍。
一隊鐵騎士卒飛身下馬,迅速衝上浮橋,向河對岸急速狂奔。
對岸的城池下,驚慌失措的守城士卒和三三兩兩的零星百姓沒命一般的叫着喊着,向城內逃亡。吊橋在城內驚天動地的鼓聲裡緩緩拉起,城門轟然關閉。
徐晃劍眉微皺,眼裡掠過一絲憂色。白水城高大堅固,包圍它容易,打下它就難了。
和煦的帶着絲絲涼意的河風迎面拂過,平靜的河面上霎時蕩起層層漣漪。徐晃望着眼前清澈的河水,心中殺伐之意驀然高漲:“傳令各部,包圍白水城。”
張鬆一身酒氣,在兩個衛士的攙扶下,氣喘吁吁地爬上了城樓。
最近一段時間,許攸的心情非常惡劣。黃權離開成都前往巴郡,本來應該是自己得到劉璋重用的最好機會,但劉璋全然不顧舊情,根本無意重用自己,而是大量任用劉氏宗室,這種任人唯親的做法實在令人寒心。劉璋不願重用自己的理由很多,其中最關鍵的一點就是自己堅持尊奉天子,這犯了劉璋的忌諱。劉氏父子圖謀篡立的心思由來已久,雖然劉氏父子對此極力隱瞞,一直遮遮掩掩,但事實就是事實,不容辯駁。比如這次自己剛剛勸諫劉璋尊奉天子號令州郡,以便和各地州郡結盟,聯軍共抗河北,緊接着劉璋就找個理由把自己打發到了廣漢郡督運糧草,最終甚至將自己一腳踢到了這偏僻的白水城。說白了,劉璋就是擔心自己權勢大了之後,成爲他將來篡立的掣肘。
張鬆到了陳留,整日花天酒地,爛醉如泥,什麼事都不聞不問。這樣糊里糊塗地過了十幾天,終於等到了自己最不願意看到的一件事,北疆軍兵臨城下。
張鬆勉強睜開眼睛,竭力把腦袋伸出了城牆。
北疆鐵騎列陣於城下,旌旗狂舞,氣勢如虹。
“這是誰的軍隊?”張鬆含混不清地問道。
“這是北疆悍將徐晃的鐵騎。”白水縣縣令劉盛緊張地嚥下一口口水,湊到張鬆身邊大聲說道。此刻城上城下戰鼓齊鳴,震耳欲聾,說話要是不用力氣,對方很難聽到。張鬆沒有聽見,他回過頭來剛想再問一遍,一股狂風吹過,頓時哽得他面紅耳赤,張嘴就把肚子裡的東西噴了出來。
張鬆清醒了一點,他伸手擦擦嘴邊的污漬,有氣無力地問道:“城內還有多少軍隊?”
劉盛氣得瞪了他一眼,不知說什麼好。從你進城開始,就是喝酒玩女人,啥事也不問,竟然連城內有多少軍隊都不知道。
“只有三千人。”劉盛捂着鼻子,一臉厭惡地看着他。
“三千人?”張鬆閉上眼睛,搖搖晃晃地說道,“三千人頂什麼用?等北疆軍主力趕到,我們連半天都守不住。快,快去求援,向距離我們最近的軍隊求援。”
“已經派人去了。”劉盛沒好氣地說道,“永年兄,北疆鐵騎怎麼悄無聲息地殺到了這裡?難道他們把張任、劉璝和雷銅的數萬大軍一口吃掉了?”
“不可能……”張鬆再次轉頭看看城下的鐵騎,“他們三人帶去攻擊陽安關的軍隊加在一起有五、六萬人,他們打不過北疆軍,還可以退過西漢水,堅守白水關一線。這也許是北疆軍的包抄之策,意欲擋住我們的軍隊東進救援張任他們,以便給他們的主力大軍圍殲張任等人的大軍爭取時間。
幾個人正在城樓上胡亂猜測,只見城下北疆鐵騎突然出動,迎着城池浩浩蕩蕩地殺了過來。
“不好,北疆軍要攻城了。”劉盛驚惶地大叫起來。
“撤,撤,快撤下去……”張鬆轉身就跑,“北疆軍要射箭了,快躲,快躲……”張鬆情急之下突然來了力氣,像兔子一般沿着石階衝了下去。
天空中傳來刺耳的厲嘯,一批批的長箭在空中露出獰猙的笑臉,鋪天蓋地殺了過來。
徐晃率軍以箭陣威懾了城內守軍之後,隨即在附近遊戈尋找攻擊之策。徐晃很着急,召集衆將商議。荀攸很謙恭地對徐晃說,你給我一千鐵騎,我在三天內奪下該城。
徐晃答應了。徐晃帶到白水城下的鐵騎是有很多都是胡族。荀攸找到上校祭風,在鐵騎中桃選了一千名髡頭鮮卑人、烏丸人,然後帶着軍隊出發了。祭鋒看到隊伍距離白水城越來越遠,不禁很奇怪,“大人這是去哪?城池在我們的背後?”
“你會殺人放火嗎?”荀攸笑着問道。
祭鋒詫異地點點頭。
“他們都會嗎?”荀攸又指指那些鮮卑、烏丸騎士。
“當然了。殺人放火的事,誰不會?”
“那就好。”荀攸笑道,“從現在開始,我們在附近村莊燒殺擄掠。說白了,就是能幹的壞事你們都去幹。”
北疆軍的殺戮非常血腥,成千上萬的百姓向白水城逃去。
劉盛心痛不已,要打開城門。張鬆堅決不同意,兩人爲此大吵起來。
到了第三天,荀攸帶着這一千人回到了昌邑城下,他做了一件讓徐晃勃然大怒的事。他竟然指揮鐵騎士卒衝擊逃亡到白水城下的百姓,把百姓向護城河裡趕。一時間昌邑城下哭聲震天,慘不忍睹。
劉盛趁着張鬆唱醉的機會,打開了城門,讓城外的百姓進城避難。早已僞裝成難民的幾百北疆士卒趁亂衝了進去。
半個時辰後,白水城丟失。
劉盛、張鬆在混亂中倉惶逃出城池,趕到葭萌向董和求援。董和等人聞訊後,一個個目瞪口呆。
“白水城丟了?”董和狠命拽着鬍子,一臉的絕望和憤怒,“你們怎麼會把白水丟了?白水怎麼會丟?”
張鬆垂頭喪氣,連連搖頭,“我說過城門不能開,不能開,難民不能放進來,但他就是不聽……”張鬆手指劉盛,欲哭無淚,“婦人之仁,婦人之仁啊。北疆軍在城外燒殺擄掠,縱馬追殺難民,甚至殘暴到把難民趕進護城河,其目的都是爲了誘使我們打開城門。你到底長沒長腦子?怎麼這麼蠢?”
劉盛耷拉着腦袋,哭喪着臉,一言不發,任由張鬆埋怨。
“你呢?你在幹什麼?你爲什麼不阻止?”董和瞪着許攸,怒吼道,“白水城防務是你負責,你不在城樓上待着,你跑哪去了?”
張鬆啞口無言。
“你什麼時候喜歡醉酒了?你離開葭萌的時候,我不是叮囑你不要喝酒的嗎?”
張鬆苦笑,動了動嘴,想說什麼又吞了回去,只是發出一聲長長的痛苦而淒涼的嘆息。
董和想起自己的遭遇,心中苦楚,兩人同病相憐啊。他伸手拍了拍張鬆,不再出言責備。這次張鬆的罪責大了,官職肯定保不住,如果劉璋顧惜舊日的情面,或許還能在成都混個一官半職過過日子。
“白水城到底來了多少北疆軍?”董和坐到張鬆身邊,小聲問道。
“四、五千人左右。從旗號上看,應該是徐晃的軍隊。”劉盛嘶啞着聲音說道,“他們一直在城外遊蕩,出沒無常。我以爲他們孤軍深入,只是想切斷張任將軍他們的糧道,堵住張任將軍的退路,並沒有想到他們會有心奪城。昨天,我估計你們已經逼近了白水,他們可能要後撤了,而且他們的確也做出了後撤的樣子。我以爲沒什麼事了,所以才下令打開了城門,誰知道……”
“四、五千人?”董和穩定了一下情緒,緩緩說道,“北疆軍以一營鐵騎長途奔襲白水,目的很明顯,是爲了幫助白水關和葭萌關戰場上的北疆軍擊敗張任他們,並遲滯我們北上救援的速度,爲他們主力大軍擊敗張任他們,快速挺進葭萌城爭取時間。白水城如果被我們控制,我們尚可以放心的救援張任他們,白水城一丟失,他們在白水城的騎兵隨時可以南下威脅葭萌城,我們想安安心心的救援或者是給葭萌關輸送糧草就不行了。”
“目前張任、楊懷和高沛還在白水關戰場上堅守,北疆軍主力還在白水關北面,我們應該還有足夠的時間奪回白水城。”張鬆強打精神說道,“幼宰,事情還沒有嚴重到你所想像的地步,我們還有時間。”
董和張嘴就想駁斥他,但看到張鬆狼狽的樣子,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極力壓制自己心中的焦急和怨恨,轉頭看向劉盛,語調平靜地問道:“白水城還有多少糧草輜重?”
“不多了。”劉盛說道,“張任、劉璝和雷銅開始攻打陽安關之後,前線戰場援兵增多,糧草輜重都先送到白水關戰場了,白水城暫時沒有得到補充。過去屯積的糧草輜重給帶走了一批,前幾天我們又給楊懷去了一部分,現在所剩無幾了。”
“五千人用,能堅持多長時間?”
“五到七天,最多十天。”
“徐晃抄小路奔襲,糧草肯定沒有補充,只能靠燒殺搶掠勉強維持。現在他們奪下了城池,情況就大不一樣了。”董和輕聲嘆道,“把奪回白水城的希望寄託在張任身上極不明智。張任、楊懷和高沛與我們一樣,首要之務不是和北疆軍硬戰,而是保持自己的實力。只要有實力,就能擋住北疆軍,拖住北疆軍。如果我們和北疆軍一直對峙下去,把戰事無限期地拖下去,北疆軍遲早都要因爲天氣嚴寒而不得不撤回漢中。”
“避免和北疆軍決戰,屯重兵於葭萌、白水一線,和北疆軍持久作戰,是我們扭轉形勢擊敗北疆軍的唯一辦法。這一點我們知道,張任、楊懷和高沛也清楚。如今北疆軍已經拿下白水城,其主力全部集中在白水關戰場上,張任、楊懷和高沛很快就會撤退,留給我們奪回白水城的時間太少了。”
董和轉身走到案几邊,打開了地圖,“告訴你們一個不好的消息,宣漢丟了。黃權在宣漢城大敗,現已撤回到宕渠堅守。”
張鬆、劉盛駭然心驚。
“黃權折損較大,一萬人幾乎全軍覆沒,狼狽不堪。幸好當時天已經黑了,北疆軍各部在調動包圍過程中非常混亂,黃權趁機殺出了重圍,最後只帶着一百多人逃回了宕渠。”
董和皺皺眉,繼續說道:“本來我們打算支援宕渠,把北疆軍擋在宣漢一線,以遲滯他們的進攻速度。主公也同意了這一計策,但如今宣漢已經丟了,白水城也丟了,支援已經沒有任何作用,我們只能集中力量先奪白水城了,這樣還能守住一路。”
張鬆和劉盛互相看看,面露喜色。白水城如果能奪回來,兩人罪責好歹都要減輕一點。
“董大人,宣漢怎麼辦?不要了?曾炩如果乘勝而下,突破宕渠、墊江,北疆軍將直接威脅益州腹地。”劉循被不斷惡化的戰局搞得暈頭轉向、六神無主,說話也有點結巴了,“徐晃的士卒和戰馬都需要食物,但白水城糧食不多,無法長時間供應。我們只要分兵圍住白水城,徐晃糧草盡絕後,肯定會突圍而去。”說完後他覺得自己理由太牽強,於是又補充道,“張任、楊懷和高沛即使要撤退,也需要一段時間。北疆軍人多勢衆,爲了吃掉他們,勢必要圍追堵截,這樣我們就有足夠時間包圍白水城了。”
劉循話裡的意思顯然是想遵從劉璋的命令,以主力東進阻擊曾炩,以一部兵力接應張任、楊懷和高沛的撤退,然後再派一部人馬包圍白水城。現在他心裡有些怨怪董和。當初要是依照自己的主意,急速分兵支援白水城,白水城怎麼會丟?董和太大意了,以爲北疆軍不敢攻擊白水城,結果惹出這麼大的禍事。父親知道後,一定會責怪自己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