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上,兩股奔騰的洪流就象被刀劈開一樣,突然二分爲四,分別向左右方向轉向,迅速形成了兩把巨大的蒲扇。這把蒲扇的中心是奔騰的洪流,蒲扇的兩邊是象弦月一樣的美妙圓弧。
騎兵戰士們策馬狂奔,在這兩個圓弧裡飛速轉彎,加速,再加速,然後殺向敵陣。
左校和所有黃巾軍的士兵們一樣,窮於應付無窮無盡一路殺過來的騎兵,忙得連喘氣的功夫都沒有。
突然,他聽到了士兵們地驚呼聲,恐懼地叫喊聲一聲高過一聲。
他猛然擡起頭來。
陣中的騎兵還在酣呼鏖戰,大軍的兩側,前後兩側,卻再次殺來數不清的騎兵。
他們就象兩隻紅了眼的雄師,狂暴地怒吼着,狹帶着隆隆風雷,呼嘯而至。
“殺……”
黃巾軍因爲徵北軍鐵騎攻擊方向的改變,放棄了他們佈下的車陣,隨後又因爲傷亡慘重,部隊不斷的密集收縮,造成車陣和部隊之間的間隙越來越大,最後它成了一堆無人過問的廢棄物。本來打算點燃毀去的計劃也隨着戰場上激烈的搏殺變的越來越不現實。
激戰進入了白熱化。
黃巾軍士兵的兇狠和頑強,激起了所有騎兵戰士的兇性。特別是這裡面的兩萬多烏桓騎兵他們更是血腥的殺戮着。敵人緊緊地聚集在一起,即使死了,也要倒回自己的陣地,用自己的屍體形成障礙。挑殺,只能挑殺。看看圍在敵軍方陣外面的騎兵戰士,人人浴血,個個都象洗了血水澡,從上到下沒有一塊不恐怖的地方。
顏良的大刀樸實無華,黑黝黝的,長柄寬背。顏良憑藉這把刀,爲自己爭下了不小的名氣。他一直比較狂妄,因爲他太厲害了,長這麼大,還沒有看到可以打敗自己的人。他本能想找個機會和名震天下的徵北將軍以及他麾下的幾員猛將比試比試,但今天一戰,突然讓他徹底失去了爭強好勝之心。
今天,他才知道兩軍陣前的廝殺是怎麼一回事,沒有經歷的人永遠都不會明白。任你武功天下無敵,在上十萬人的戰場上,你也就是一個士兵,一個多殺幾個敵人的士兵而已。沒有戰友之間的互相支援保護,沒有大家的齊心協力,沒有小隊協同作戰的戰鬥經驗,沒有部曲將領的正確指揮,你就是一個死,什麼求生的機會都沒有。
成羣成羣的騎兵戰士就象草原上窮兇極惡的野狼,瞪着一雙雙血紅的眼睛,張着一張張血盆大口,殘忍地撲向一堆又一堆的獵物,撕咬,啃殺,無休無止。面對着越來越少,越來越沒有抵抗力的黃巾軍士兵,顏良已經砍不下去了。但他必須要砍。那些敵人無懼無畏,他們前赴後繼,一批又一批勇敢地衝上來,直到全部戰死。
黃巾軍中軍陣地上奔雷一般的戰鼓聲,自始至終就沒有停止過。
戰鼓聲激烈而雄渾,在血腥的戰場上顯得無比的慘烈和悲壯。
黃巾軍的中軍頓時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首當齊衝的就是戰鼓隊。他們猝不及防,被曾炩軍的長箭射個正着,短短一瞬間,二三十個士兵幾乎全部陣亡。僅存的幾個人勉強支撐了一下,隨即被更加密集的長箭釘在了戰鼓上。
本來就已經搖搖欲墜的陣勢在堅守了短短一段時間之後,隨着戰鼓聲的慢慢消失,立即崩潰了。
左校堅持在第一線,他揮舞着長槍,奮力刺殺衝進陣勢的戰馬,他的侍從們緊緊圍在他的周圍。有的用戰刀劈砍馬腿,有的用長槍截殺馬背上的士兵,稍遠一點的士兵連續射出長箭,任意射殺。
呂布帶着自己的隨從親兵殺了進來。
他的親兵都是清一色的長矛,駕馭着奔騰的戰馬,一路狂呼着,所向披靡。
左校大吼一聲,帶着自己的部下勇敢地撲了上去。呂布的方天畫戟迎頭劈下,狠狠地剁在左校的長槍上。左校奮力舉槍封架,一聲巨響,呂布的方天畫戟被崩開,呂布縱馬飛過。左校胸口如遭巨槌,張口噴出一口鮮血。呂布一聲冷哼,手腕翻轉,反手一擊,方天畫戟直接將左校梟首。
左校的頭顱沖天而起,在夕陽的掩映下,是那樣的顯目。
呂布縱聲狂呼:“左校已死,投降不殺!”
呂布身後的徵北軍士兵跟着大呼起來。
黃巾軍終於崩潰了,他們本來就處於崩潰的邊緣,左校的存在,是他們堅持下去的唯一理由。
但是,現在左校死了,這成了壓垮黃巾軍的最後一根稻草。
曾炩看着戰報,欲哭無淚。
這一戰,打得實在是太慘。
黃巾軍五萬大軍,僅僅戰死的就高達三萬,剩下的兩萬,也有五千多人是缺胳膊斷腿的,不可能再走上戰場。這還是呂布很快的就殺死了左校,要不是如此,這五萬黃巾軍士兵恐怕剩不了幾個,左校的確不愧是黃巾軍的悍將。
而曾炩軍,也付出了近一萬人傷亡的代價。
最終得出的結論是:他只得到了五千人的樣子,這要是扣除損毀的軍械,曾炩毫無賺賬,反倒是倒貼不少。
曾炩從來沒有做過像這樣的虧本生意。
曾炩心中的那個恨啊,狠的他想將左校的屍體剁成肉醬拿去喂狗。
不過,左校的勇猛和勇氣,卻是讓曾炩非常敬佩,這是一個真正的英雄。對英雄,曾炩不可能做出褻瀆他遺體的舉動,哪怕這個英雄是他最憎恨的敵人。
一死恨全消。
曾炩只有將這筆賬記到了張牛角等人身上。曾炩惡狠狠的說:“我一定要在你們的頭上,將我這次的損失,連本帶利的找回來!”
張牛角的心在滴血。
黃巾軍的悍將左校死了,連同他的五萬名士兵全軍覆沒。
自從今年二月太平道教的大旗再度在太行山舉起,黃巾軍的發展和各項軍事行動進行的都非常順利。然而,就在黃巾軍形勢大好的時候,左校卻死了,這不亞於晴天霹靂,炸響在黃巾軍的首領和士兵們的頭上。黃巾軍的士氣遭到了致命的打擊。
張牛角已經一天都沒有吃飯了。他接到左校部全軍覆滅的消息後,一直待在大帳內思考冀州的戰局。
直到這個時候,他纔想起了去年發生在冀州和幽州的事情,纔想起他所面對的徵北將軍曾炩的厲害。
下曲陽的堅城,擋不住徵北軍前進的步伐;鉅鹿城外的絕對優勢兵力,同樣擋不住徵北軍鐵騎的鋒芒;大河的險要,徵北軍同樣能飛渡。
到底要什麼,才能擋住徵北軍?
張牛角不知道,此刻的他,非常的迷茫,非常的恐懼。
元氏城周圍已經聚集了三十五萬黃巾軍,大家都摩拳擦掌,希望和徵北軍轟轟烈烈的幹上一仗,打敗徵北軍,殺死曾炩,爲死難的黃巾軍戰友報仇,爲人公將軍報仇,爲地公將軍報仇,爲大賢良師報仇。
張牛角舉棋不定,他知道,憑藉黃巾軍這一點力量,不可能戰勝徵北軍,哪怕徵北將軍只帶來了七萬軍隊,但是,那絕對不是素質低下的黃巾軍能戰勝的力量。左校的敗亡,已經警告了張牛角,他已經從最先的狂熱中清醒過來。
可惜的是,他清醒的太晚,代價也太大,那是以黃巾軍五萬弟兄的生命爲代價得來的。更可惜的是,即使這樣的血的代價,仍然沒有讓眼前這一班黃巾軍的大小帥從美夢中醒過來。
褚飛燕悄悄走到張牛角跟前,問道:“大帥,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張牛角苦笑一聲,說道:“飛燕,我們是打不過徵北將軍的,我看不到一點的勝利的希望。左校的血的事實,讓我想起了去年發生在幽州和冀州的事情,想起了程遠志大帥,想起了人公將軍,想起了地公將軍,還想起了大賢良師。他們以生命爲代價,換來的教訓被我們無視了。我不知道,他們在九泉之下會不會痛罵我這個不肖弟子。”
褚飛燕的心情也很低落,他也是張角的弟子,雖然只是一個記名弟子而也。同時,他和左校還是好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他想爲他們報仇,但是,他更明白,他需要爲黃巾軍的幾十萬弟兄們着想。
褚飛燕也知道,黃巾軍沒有可能戰勝曾炩,他們唯一的選擇是馬上轉移,回到山高嶺險的太行山。那裡,纔是他們可能繼續存在下去的唯一的地方。
但是,看了看眼前這一羣意氣風發的弟兄們,褚飛燕知道,他不可能勸說的了他們,就是大帥張牛角也不可能勸說得了他們。要不然,張牛角大帥也不會如此情緒低落。
張牛角默默地走出帥帳,褚飛燕跟在他的身後。
張牛角嘆了口氣,問道:“飛燕,你說,我們可能的生機,到底在哪裡?”
褚飛燕不清楚張牛角的具體心思,他沒有說話。
張牛角繼續說道:“飛燕,我知道你肯定想說,我們的唯一的生機在太行山上。可是,飛燕,你錯了。即使我們再次逃入太行山,我們也逃不了覆滅的命運。太行山不可能養得活我們,即使太行山能養活我們,曾炩也不會讓我們在那裡逍遙,他同樣會出兵,將我們全部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