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卑南下掠漢,自然是此次會議題中應有之意,關鍵就是看怎麼南下,如何進軍。
“漢國三邊自入歲以來,與吾大鮮卑交戰三十餘回,可謂是無月不戰,觀漢國之兵難與吾爭鋒,此乃掠漢之先機也。吾觀漢國三邊,皆可入掠,然凜冬將至,加之諸部糧草不濟,行軍不宜遠,並、涼二州當可摒棄,唯幽州最近,過長城便可直插幽州腹地。”說完,李先生對着檀石槐行了一禮,繼續道:“大人,依吾看,此番出兵取幽州便可。”
這講話的李先生乃是流亡鮮卑的漢人,據傳也算飽讀詩書,犯了事被流放邊郡,自己逃了出來,投靠了鮮卑,屢次謀劃獻策,甚得檀石槐信任重用。
此時鮮卑部落首領因爲漢軍聯合鮮卑攻擊北匈奴,倒也都會一些漢語,再加上檀石槐統一鮮卑後,重用逃亡漢人,是以大家都聽得懂李先生那文縐縐的話語。檀石槐點點頭,隨後又問了幾名漢人,心裡已有了計較,下面等待命令的諸位鮮卑部落首領,雖然心中瞧不起漢人,但一方面礙於檀石槐虎威,另一方面也是知道鮮卑強盛離不開這些漢人,是以並未表露不妥。
“既如此,吾欲整兵三萬,南下掠漢,諸位首領有何異議?”檀石槐起身向衆位鮮卑首領問道。
“謹遵大人吩咐。”
一夜轉瞬發白,塞外的馬蹄聲帶起的塵煙,染滿了蔚藍的天空,兵戈作響,檀石槐在鮮卑王庭一番激勵士氣後,便下令南下,而早在夜裡一隻鮮卑先鋒軍早已開拔,向漢境出發。
此時秋風陣陣的柳城內,生活一如往常,鮮卑又一下南下寇漢的消息,或許漢國只有當硝煙瀰漫之時纔可知道。
三日後,柳城官署裡,督郵蘇不韋喚了僕人來請伏泉前去談話,這到讓正處理公務的伏泉費解不已。這位蘇督郵自那夜談話後,並不見他,只於柳城四處查訪,今日突然喊自己卻是所爲何事?
處理完剩下的瑣事,伏泉便去了蘇不韋屋子,剛入屋子,空氣裡似乎有一種微妙的危險,直覺便告訴他有些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蘇不韋直接起身迎道:“流川來了,快坐,快坐。”
“謝過蘇督郵。”伏泉一愣,暗道這蘇不韋爲何如此客套,事出反常必有妖,坐下後凜神觀察。
“無需如此,流川大才,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區區柳城縣令怎會是汝容身之所?”
伏泉笑着並不言語,心中疑慮更甚,這蘇不韋定是有異,否則爲何無故誇耀自己?
蘇不韋撇了他一眼,復而嘆道:“說來餘羨慕流川久矣,幼有盛名,入朝拜郎。餘少年時,前途盡喪,父仇難報,處境艱難,不能啓齒!”說罷,語氣哽咽,隱隱有淚花流出,似是想起其那冤死亡父,讓人不由心有所感。
“督郵莫需羨慕流川,需知‘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或許吾一輩子也只能坐鎮柳城這百里之地亦非不可能。”
伏泉提到孔融孔文舉小時雅事,蘇不韋早年亦有耳聞,卻是笑道:“孔文舉如今爲司徒楊公門下,糾舉貪官,言無阿撓,大有古賢之風,陳大夫當年之言遂成笑談。流川以之喻己,謙虛過矣。”
“那謝過督郵吉言。”伏泉起身行禮道。
蘇不韋扶起伏泉,臉露異色道:“吉言與否尚未可知?流川若秉公執法,吾定與趙遼西詳實稟報,但若知法犯法,或許這百里之地也坐鎮不了,汝知乎?”
伏泉臉色一變,強自鎮定道:“督郵說笑耳,吾到任未久怎會有違法之事。”
“應是如此。”蘇不韋點頭應道,隨後又道:“適才吾查閱柳城海捕文書,卻覺有異,爲何前番郡府發下之河西要犯關羽關長生不在此列?”
伏泉突然瞪大眼睛,驚恐莫名,這蘇不韋是有意提及,還是無意記起。關羽的海捕文書當然是他私藏起來,就是爲了讓其在柳城被人識出的概率降低,如此一來其躲藏自己府裡便是萬分安全的,可如今蘇不韋這一提及,無端的讓他心裡莫名驚慌,難道被發現了?
“可能是縣裡公務繁忙,遺失了文書,吾這便讓人去尋。”說完,伏泉行禮準備告辭離去,此地危險不宜久待。
蘇不韋正聲阻攔道:“慢着,吾還有一事相問。”
伏泉楫手問道:“請督郵示下。”
“吾來柳城未久,但聽聞縣中百姓皆言流川手下能人驍將無數,可能與吾一談?”
“定是百姓談笑,吾手下之人皆庸庸之輩,說了定是污了督郵法眼。”
“汝既不說,吾如何知曉?”
厄……伏泉啞然無語,這蘇不韋難道真發現關羽了?不然爲何一直追問?
心中快速一番計較,伏泉隨即道:“既如此,吾便告與督郵,吾手下功曹黃忠黃漢升武藝非凡,弓馬俱佳,可爲良將,另有能吏徐晃徐公明、史阿史大陵者,莫看年幼,亦是豪傑勇士之姿。此三人,皆乃吾心腹,未想竟讓督郵得知,倒讓下官始料不及。”
“恩……”蘇不韋連連點頭,待伏泉說完三人後,似笑非笑道:“流川繼續?”
“回稟上官,吾手下唯此三人有勇力也。”
“真是如此?”
“然也。”
“可是誑吾?”
“未有。”
“汝敢再言一句乎?”
“未有。”
“伏柳城未想事到如今,汝還如此嘴硬,真是知法犯法猶不及也。前番吾於府中見一紅臉漢子與汝心腹黃漢升打鬥,其武力超絕,令人憾服,後吾問得知其名曰關羽關雲長,敢問流川,海捕文書上所言關羽關長生者何人?吾這有一份郡中文書,隨身帶來,汝可敢將關雲長喊來,與畫面對質,以正其人身份?”
蘇不韋拿出一份文書,大聲斥責道,聲音凌厲,令人發寒。而對面的伏泉卻是怔怔不言,如何言語,關長生便是關雲長,他能反駁嗎?
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伏泉臉上汗珠顯露,不知如何應對,難道這一次他要被蘇不韋這嚴吏制服了嗎?
就在這時,屋外來了一慌張役吏,腳步慌亂,口中結結巴巴道:“不好了,不好了……”
蘇不韋正直氣頭,大怒曰:“何事如此驚慌?”
“長城、長城燃起狼煙了,鮮卑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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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文舉年十歲,隨父到洛。時李元禮有盛名,爲司隸校尉。詣門者,皆俊才清稱及中表親戚乃通。文舉至門,謂吏曰:“我是李府君親。”既通,前坐。元禮問曰:“君與僕有何親?”對曰:“昔先君仲尼與君先人伯陽有師資之尊,是僕與君奕世爲通好也。”元禮及賓客莫不奇之。太中大夫陳韙後至,人以其語語之,韙曰:“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文舉曰:“想君小時,必當了了。”韙大踧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