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時與去時不同,來時女眷較多,各種馬車嚴重拖慢了速度,回時爲了加快進程,伏泉帶人騎馬先行,只留徐晃帶着少數兵卒護送少數女眷回郡治。而選擇徐晃做這護衛之事,也是因爲他的母親也在返程的車隊裡,選他作爲護送主帥最合時宜了。
因爲伏泉特地節約時間的緣故,只用了五日,帶人騎馬先行的他便從青城山快馬到了巴郡。雖然所蜀地山路崎嶇,道路不順,但衆人只走大道,不走小路,寧願多繞一些好走的路,也不走那些馬匹難行的近路,最終奔波之下,他們也是五日便到,如果不是道路不順的話,說不得還要更早一些。
入得郡署,在郡署佐官屬吏語氣稍顯不滿的話語中,伏泉便處理他離開後一月內,郡署遺留的非他不能決斷的事物。而對於自己這些下屬官吏的似乎有種責備的不滿語氣,伏泉卻是選擇無視,也沒有心思去計較,畢竟說到底還是自己的原因才令他們如此。
雖然他事先就已告假,但是伏泉可以如此率性的暫時不管職守,自己出去“遊山玩水”,但是他走之後,巴郡這一郡事物可不能沒人負責。自然,在伏泉走後,巴郡這一切事物都要由他手下這樣官吏負責,普通事情就算了,那些難辦的事情可就苦了他們,決斷不了只能拖着,就算拖不了得也得硬拖着,即使上頭催促,他們也沒辦法。
所以,對於自己下屬這些“無禮”舉動,伏泉也未發怒,畢竟他們也只是藉着語氣發泄自己不滿而已。現在又不是後來的“奴才”社會,一切討好自己的“主子”爲準,自己理虧在先,自然不能強迫他們,現在是個既是個臣子對主君忠心,而主君也要對臣子尊重的時代。否則,臣子只能遠離主君,最終兩方不歡而散,因此主臣雙方給予相互間的尊重也是必要的,以禮相待是雙方之間信任的基礎。
說得遠了,巴郡眼下也就有一件事情,必須要伏泉來決斷,這事情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它便是郡署今歲所舉孝廉至今尚未滿員,需要郡署趕快確認,再不確認的話,估計奏報朝廷便遲了,說不得會被朝廷責問。
其實這確認孝廉名額一事拖延至今,具體原因也怪伏泉,當時他一心想着爲劉堅產子的事情做遮掩,完全對這種可有可無的事情未加理會,一直拖着,畢竟舉孝廉再重要,哪也得自己還能在巴郡郡守的位置上待着才行。
現在劉堅一事算是完成大半,自己心裡那塊疙瘩也算是除了,所以自然該考慮這舉孝廉一事了。說來這事情很簡單,也就是選幾個人名奏報朝廷便可,然而難也就難在這人名裡了,畢竟這種奏報了便可以當官的好事情,並不是自己決斷便好的,裡面更多的是牽扯了許多郡內豪族官吏間的利益,除非自己不想讓郡內安定,不然這孝廉人選他必須得仔細斟酌才行。
孝廉,顧名思義,是爲孝順親長、廉能正直之士。時下大漢國舉孝廉的常態可謂是一句話,以出身、名望而論,出身自然是自己所處家族的背景,而名望則是你在州郡的名氣了。
出身自不必多說,各地州牧要想治理好郡內事宜,除了尋求和地方豪族合作,再無他路,而要讓這些豪族合作,自然要和他們有利益往來。很顯然,州郡牧守手中舉薦孝廉的權利,自然就成了這些豪族甘願聽從州郡牧守命令的籌碼,畢竟舉孝廉是大漢國裡一種極爲重要的正式官途,這些豪族子弟通過舉孝廉爲官,對他們家族而言是何等的重要。
至於名望,不提也罷,許多名士都是靠着名望聞達於州郡,這才能從出身不好的寒門壓倒了士族,從而榮升孝廉,進入了大漢的正經官途。後世許多人一門心思想做公務員吃一份閒散皇糧,古代也不差,即使是重氣節名聲的漢代,這年頭除了一門心思研究學問的隱士,誰不想出來當官?
因此,這些靠着名望被州郡太守舉薦孝廉的“名士”,其中有多少是因爲有真才實學、聲名俱佳,從而被舉薦的,還是需要打一個問號。畢竟,爲了當官,讀書人的節操完全是碎了一地,後世便有許多明證,便是今生,這大漢就有不少“名士”爲了通過孝廉這一途徑進入仕途,矯僞飾行,沽名釣譽,請託權貴,從而獲取孝廉的美名。
誠然,大漢有不少真名士,但是無論何時,都少不了假名士的魚目混珠,爲了博取名聲,他們各種粉飾自己的名聲,其實內地裡,不知道藏了多少陰暗。不說其他,本朝便有陳蕃怒審趙宣一事,便是因爲趙宣這位鄉間“名士”乃粉飾名聲之輩耳。
當年,黨人“三君”之一的陳蕃任安樂太守時,郡內有一個名叫趙宣的人,在他父親去世,他把父親埋葬以後,自己住在父親的墓道中,爲伏泉服喪二十多年,從此名聲震動州郡。地方官把他推薦給陳蕃,想爲他舉薦孝廉,陳蕃爲了確認,便與他相見。問及趙宣的妻子兒女後,結果得知趙宣的五個兒子都是在服喪期間出生的。因爲漢人服喪時是不能行人倫房事的,是要禁慾的,陳蕃聞之大怒,知道這趙宣是要以孝名騙郡署一個孝廉名額,便立刻追究他的罪行。
由此觀之,這大漢所謂的名士,有多少濫竽充數之輩,真是難以想象。畢竟,史書留下筆墨的名士和現在龐大的“名士”集團相比,基數實在是太少。也因此,坊間巷陌,時人常說“舉秀才,不知書;察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和“古人慾達勤誦經,今世圖官免治生”便有對此深深的譏諷之意。而本朝名士王符在其所著《潛夫論》裡,於《考績》一篇有言,“羣僚舉士者,或以頑魯應茂才,以黠逆應至孝,以貪饕應廉吏,以狡猾應方正……名實不相符,求貢不相稱,富者乘其財力,貴者阻其勢要,以錢多爲賢,以剛強爲上”,也是爲了揭露此時大漢選拔官吏的弊端。
伏泉對此也是早有耳聞,不過他因爲家世緣故,是不是舉孝廉出身反而對他意義不大,因此也就沒有太多關注,就像現在他不照樣只憑着皇帝寵愛,沒有靠着正統官途從而做了大漢一郡太守嗎?
然而,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如今做了太守,伏泉也是要好好正視這舉薦孝廉一事了。其實他的心中也是有人選的,自然和其他擡手一樣,第一年爲政要安撫地方豪族,舉薦郡內豪族子弟的。只是,因爲前來和他拉關係的豪族實在是太多,他無法輕易選擇再加上想着劉堅懷孕一事就一直拖着,也就是這樣,直到現在,他必須要做個選擇了。
孝廉是大漢國最爲重要的入仕方式,自漢武帝以來,察舉一途成爲入仕的正途,舉孝廉亦成爲一種政治待遇和權力。但鑑於各郡國人口多少不同而名額相同造成的不公平,故至本朝漢和帝永元之際,又改以人口爲標準,人口滿一百五十萬的郡、國一年舉薦六人,百萬爲五人,八十萬四人,六十萬三人,四十萬二人,二十萬一人;人口不滿二十萬,每兩年舉孝廉一人;人口不滿十萬,每三年舉孝廉一人。
當然了,以上這些都是對於內地州郡而言,益州亦屬其列,但對於邊郡少數民族雜居地區,大漢鑑於邊郡特殊情況,則另訂優寬之制。在永元十三年,漢和帝又下詔,對於幽州、幷州、涼州這三邊的邊郡地區,因這些邊郡人口稀少,有所優待,規定人口滿十萬每年即可舉孝廉一人,五萬以上,不滿十萬人,每兩年舉孝廉一人,五萬以下,則每三年舉孝廉一人。
巴郡在板楯蠻作亂前,在冊人口有百餘萬人,不過一場叛亂,百姓流離失所,或死或逃,伏泉平亂後初時治理巴郡時,覈查郡內竟然只有六七十萬人。當然,這些肯定不是全部人口了,畢竟戰亂,有的百姓會躲藏山林,有的會遠逃他郡,等等不一而足,到了去歲歲末,各地逃難回鄉的百姓也都回來了。再次覈查人口之後,郡內在冊之人這纔有近九十萬人,想來不會再增加了。
至於那些在冊失蹤的人口,伏泉卻是不會再去尋找了,他知道找也沒用,這些人失蹤無外乎兩點原因,一方面死於叛亂,另一方面便是成爲了黑戶了。而成爲黑戶,種類也很多,可能是因爲戰亂,生活困頓,不得已依附豪族,成爲豪族奴僕私兵,也可能是就此投奔外郡親屬了,不願再回故鄉了,又或者就此隱居於山林之間,等等不一而足。
一場郡內的小小叛亂,便有十餘萬人不知所蹤,想到未來那波及大漢江山的黃巾暴亂,想到漢末那幾乎歲歲征戰的軍閥亂世,怪不得漢末人口能從桓帝時候的近六千萬人,下降到三國時候只有數百萬人的境地,戰亂真是其中禍首之一。當然,這其中還有那瘟疫、自然災害的緣故,總之天災人禍之下,死多少人也就不奇怪了。
言歸正傳,巴郡如今在冊近九十萬人,所以按理伏泉手中應有四個孝廉名額。想來想去,伏泉先給郡內宕渠縣王氏子弟一個名額,這名額也是應有之意,倒不是因爲他和這宕渠王氏關係密切。相反,他和這王氏也就是初到巴郡巡視宕渠縣時見過幾次面而已,屬於泛泛之交的情分,真正讓他決定第一個給王氏子弟名額的卻是自己手下的王商、王謀二人。
衆所周知,王氏是益州大姓,幾乎州內各郡縣都有王氏豪強,只是發展的有大有小而已。當然這些不算什麼,真正讓伏泉決定給王氏子弟名額就是因爲這些益州的王氏子弟幾乎都有遠親關係。而王商、王謀爲自己奔波勞碌,盡心盡力,而且也私下和自己提過此事,自然爲了照顧自己手下,也有和地方豪族表露合作之意,這第一個名額自然是給王氏了。
至於第二個名額,伏泉卻是給了巴郡臨江縣的嚴氏,如同王氏一樣,也是爲了照顧他手下,畢竟自己那位虎將嚴顏可是出自臨江嚴氏。當然,伏泉此時給這名額也是爲了安撫嚴顏,畢竟前番自己討伐甘寧時,因爲嚴顏出身臨江的緣故,擔心其背後的臨江嚴氏與臨江甘氏有所牽連,所以並未帶這位臨江的地頭蛇前去。
不過,事實也正和伏泉想得一樣,甘寧能在自己討伐前後,給自己帶來那麼大的麻煩,除了甘氏的緣故,裡面也有其他豪強的影子,嚴氏也不例外。想來是他們同屬一地,本身就有牽扯的原因,對此伏泉也沒有追究的意思,追究又如何,最終也只會讓自己和嚴顏、甘寧關係弄僵而已,反而這種不計前嫌的姿態更容易讓他們對自己忠心。當然了,現在嚴顏肯定對自己感激不已,而甘寧,依舊需要契機才能收服,畢竟那日兩人論志之後,伏泉明顯感到他們之間關係又近了一步,相信收服之日,指日可待。
第三個名額,伏泉卻是給了董扶,寫了書信與他選擇一名弟子舉孝廉,畢竟伏泉治理巴郡,他所提供人才十分之多,幫了自己大忙,於情於理,他都該報這恩德,而自己手中區區一個孝廉名額對他的弟子定是非常重要的。
而第四個名額,伏泉卻是犯難了,因爲拋出麾下本土將領,拉攏豪強的原因,環顧巴郡,他沒有發覺值得他用一個寶貴的孝廉名額拉攏的人才,因爲好像巴郡現在少年人才都在自己身邊了。
伏泉隨後將目光轉出巴郡,目視關西涼州,放眼天下,當今並無明文規定太守一定要舉薦本地人,畢竟隨着假“名士”的泛濫,這孝廉舉薦機制的內部也是上位者內部隨意操作。
旁的不說,曹嵩曹操父子的孝廉名額不就是這樣來的,曹嵩是趙諮爲敦煌太守時,爲他舉的孝廉,這纔有後來曹嵩爲了拜謝舉主,丟印棄官,孤身一人追到東海的事情。而曹操的孝廉名額更是如此,當時曹嵩的好友呂伯奢在山東爲官時給曹操舉了孝廉,曹操也由此當上了洛陽北部尉,纔有後來的“五色棒”壯舉。說到呂伯奢,沒錯,就是羅貫中藉以摸黑曹操,寫的他因爲懷疑從而殺的故人恩主的呂伯奢,當然曹操到底有沒有殺過呂伯奢,伏泉是不知道的。
閒話少扯,伏泉這第四個名額想到給的外郡之人,在涼州的自然是他那個狡猾的好友賈詡了。賈詡回鄉之後,目前在家冷眼旁觀天下,伏泉認爲把他揪出來是個不錯的主意,這樣的話,賈詡無論應是不應,這輩子都難和伏泉這個舉主撇清關係了,這也算是變向將這個毒士和自己綁在一條船上了。
縱然自己和他關係不錯,但是伏泉卻一點不敢大意,真要以爲這樣就能掌控拿下賈詡這位大賢,無疑太天真了。要知道他可是“毒士”賈詡,亂國之輩,如果真的以後出了事情,這位明哲保身賈文和賣了自己也不一定,所以多給他加一點自己的緊箍咒倒也不錯。
“是時候把賈詡揪出來了,真想看看自己這位好友接到任命時的樣子……”伏泉嘴角泛出一道優美的弧度,喃喃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