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卑王庭裡面的商議其實很簡單,在和連和他的部下看來,他們這一部鮮卑,兵多人衆,又佔據鮮卑東、中部精華之地,就是支持魁頭、步度根二人的鮮卑部落聯合,也遠遠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而他們要討論的只有一點,那就是如何在擊敗支持魁頭、步度根二人的部落後,最大限度的吞併那些反叛勢力,減小鮮卑因爲內耗而造成的損失,簡單具體來說,就是如何減小人口的損失。
畢竟自從檀石槐命喪幽州後,鮮卑人喪師數萬於漢國,之後又隨着諸子內亂,人口驟減,現在對於這些部落大人而言,越早結束戰鬥越好,再這麼拖着,隨着牧民都因爲內亂無法進行有效的放牧,部落的糧食也會不足。
最終,和連決定,兩日後,盡起大軍直往東北方的大鮮卑山攻去,在那座鮮卑的發祥地裡,與自己兩個侄兒決戰,爭取一戰而定,徹底將他們擊敗,來完成自己統一鮮卑諸部,振興鮮卑的大業。
就在和連和部下已經決定好再次開啓鮮卑內戰的時候,在遙遠的北地郡郡署,漢軍各部將領也在討論着如何進軍鮮卑的部署。
此時,剛剛在酒宴丟了大臉的伏泉,正對着面前諸人指着桌上的輿圖道:“鮮卑之地,精華皆爲東、中二部,西部鮮卑雖轄上谷以西至敦煌,西接烏孫,有二十餘邑,然與其境內數千裡闊土比之,兵馬寡弱,故吾欲率兵出北地,直攻受降城,此地西部鮮卑駐紮之兵最多,滅之,必重創西部鮮卑,隨後東進鮮卑王庭彈汗山,必可一戰破之……”
在場幾人紛紛點頭,伏泉的戰略思路其實並沒有什麼新意,完全是皇帝劉宏的意思,只是在沃特提到進攻受降城時,皇甫嵩纔出聲道:“君侯,受降城一則於長城太近,即使攻下,大軍也不易再隱藏行跡;二來,鮮卑王庭於受降城以東六百餘里,一旦有變,鮮卑王庭得知受降城之風聲,必定戒備,到時定難破鮮卑王庭也。”
皇甫嵩到底也是未來平定黃巾之亂的名將,自然一眼便看出伏泉選擇受降城的漏洞,那裡聚集着很多鮮卑西部部落和兵馬,漢軍可不敢打保證能將他們一網打盡,只要稍微有幾個鮮卑人逃出去,溜回彈汗山鮮卑王亭,那麼漢軍的一切圖謀就有可能白露,所以皇甫嵩不建議過早表露漢軍的行蹤而已。
伏泉點頭,不過還是堅持道:“鮮卑王庭能破則破,若不能制,則殺其牧民,滅其人口,此乃除鮮卑之上策,不世之功雖好,卻不如漢軍滅鮮卑也。”
自始至終,伏泉都明白要想徹底征服戰勝那些草原民族,不是佔領他們多少土地,而是滅絕他們多數有生力量,而所謂的有生力量,自然就是人口了。草原民族一旦失去種族延續的人口,自然就會潰滅,相反,比起擊破鮮卑王庭這種事情,還是將鮮卑種族徹底滅絕才是最好的選擇,畢竟土地被攻佔了,只要鮮卑人依舊有人,就總有一日能夠再次佔領,但是人沒了,種族延續不了,最後的結果只能是鮮卑徹底消失於歷史長河,他們留下的土地最終被敵人佔領。
段熲顯然十分同意伏泉的想法,面帶讚許的看了一眼伏泉,然後對着身邊衆人道:“僕昔年平羌,便知佔其土地不如滅其人口,如今伏巴郡所言甚妙也,此番便出北地,直攻受降城也,先斷鮮卑一部,再戰之。”
其他幾人見皇帝劉宏安排的兩名將領都這麼決定,相視一眼後,知道無法反對這兩位此番大戰的最高指揮者,紛紛齊聲道:“諾!”
有段熲發話,他們自然不能拒絕,畢竟這位可是創造無數大漢軍事神話的軍神,遠非他們這些後輩可比。而且,衆人也都清楚段熲的戰術,一直都是有着濃厚的殲滅敵人有生力量,徹底征服敵軍的軍事思想,想反對也無法反對,除非他們能和段熲一樣,建立那麼多不世奇功才行。
之後,衆人具體部署,直到伏泉說道欲帶自己八千步騎,皆乘馬伐鮮卑後,賈詡卻是對伏泉、段熲諫言道:“君侯、段公,此行北伐,八千兵馬甚少也,當再行徵募兵卒,一齊出塞方可。”
“此言有理,義真,北地郡可出兵幾何?”段熲點頭,隨後望向皇甫嵩問道。
皇甫嵩皺了皺眉頭,然後搖了搖頭道:“北地郡雖有兵數萬,然境內羌胡繁多,漢軍出塞,必需留大軍鎮守,不然一旦生變,羌人得知北地空虛,後果難料。若二位將軍需兵援助,吾可援步卒三千,不可再多。”
衆人皆點頭,心知皇甫嵩說得是實情,否則按照大漢光武立國以來精兵簡政的策略,若非邊地軍情火急,又怎麼會讓這些邊地屯兵數萬呢?要知道內地有的郡署,全郡上架加起來有郡兵才數千人,遠遠不能與邊地兵馬匹敵。
不過,賈詡顯然要的不是這個答案,只見他眯着狹長的眼眸,意味深長的對皇甫嵩道:“詡可知北地郡尚有數萬鐵騎,不知皇甫北地可否割愛?”
“嗯?賈君何意?北地有數萬騎兵,餘身爲北地郡守,如何不知此事?”
皇甫嵩臉色疑惑道,不知賈詡到底何意,畢竟他北地郡兵,衆人也都知道,撐死了也就近萬騎兵,怎麼會有騎兵數萬?如果真有的話,他自己都有心思上書皇帝,出塞去捅一捅鮮卑人的馬蜂窩了,畢竟征服異族敵國,可是每一個將領心中的夢想,就像現在,沒有任何將領,不想成爲一個類似“涼州三明”式的任務。當然,皇甫嵩知道賈詡不敢在這時候亂開玩笑,所以話語里語氣還十分緩和,否則,若是他人胡言,他這個北地太守定會叫那人好看。
“皇甫北地稍安,且聽詡一言,餘所言北地有數萬鐵騎卻是不假。”賈詡捋着短鬚,眼光掃視衆人,一副老神在在的裝逼模樣道。
“爲何?”
“涼州自古精兵無數,北地爲涼州精華之地,如何無兵?”
“可本郡無數萬騎兵也。”
“詡未言郡兵,皇甫北地爲何單單執着於郡兵乎?”
“非郡兵,北地如何有兵?”皇甫嵩面色疑惑的反問道,然後有自言自語道:“臨時募兵?可北地漢民本就稀少,戶口不足,一時之間如何募得大軍所需兵額?”
見皇甫嵩一直沒聽明白,賈詡莞爾一笑道:“皇甫北地如何只算漢民,北地尚有羌胡近十萬,皆先零餘孽,叛漢後裔。今漢軍遠征,自當徵其兵卒,明爲征伐,暗中監視,若漢軍出塞,羌胡有異,先募其兵卒,弱其軍力,自不怯其反矣。”
“這……”
皇甫嵩眼中精光一閃,不知如何言語,他自然明白賈詡的意思,簡單來說就是學習東漢歷來的戰略,給予胡族胡兵錢財爲軍費,讓他們當僱傭軍,每次作戰讓這些大量的胡人僕從僱傭軍當先鋒炮灰,漢軍只需要派出少量正規軍在後監視摘桃子就行。
伏泉在一旁,見此也是暗暗點頭,他被賈詡這麼一說,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了。要知道,漢軍僱傭胡人兵馬早有先例,因爲這樣的話,可以大幅度減少漢軍兵馬的損失,中央政府爲此可以節省無數軍費,畢竟不說兵員損失之後的新募兵費用,就是安撫漢朝的職業兵所需要的撫卹費用,也是十分可觀的。
此生伏泉也是有過不少的募兵經驗,自然明白漢軍的兵卒在漢朝制度還沒有因爲那場大亂之前徹底崩潰,不算兵卒的日常生活糧食裝備的供應,就是兵卒的招募、撫卹都不是一筆小數目,首先,就是招募兵卒所需要給的安家費,一個兵卒就要三萬錢,而漢軍兵卒都是職業兵,政府每月都要給予錢財供養,這些加起來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前世的時候,伏泉常聽聞有人議論東漢算不得強漢,因爲自從光武帝立國以來的政策影響,東漢政府對於異族的態度從來都是以夷制夷,這纔有南匈奴盤踞邊郡,自成實力,烏桓鮮卑先附漢,後叛漢自立的事情。
對此,伏泉不可置否,也許東漢的政策可能失當,但是他們以夷制夷的做法明顯十分正確,否則如果不採取這種措施,以東漢政府的財政,恐怕不需要那種波及天下的大亂,自己就得先玩玩了。
當然,可以作一個比較,如果將漢軍每月給的錢財都不算入政府開支,只單單算做政府徵兵所需要用的最少三萬錢來做比較。當年漢和帝永平年間,遼東太守祭肜以錢財誘賂鮮卑,使其斬叛逆烏丸欽志賁等人首級,之後鮮卑自敦煌、酒泉以東邑落大人,皆到遼東接受賞賜,而東漢政府見到其中不需要政府發兵,便可以清剿異族叛逆,便下令富裕的青、徐二州每年給錢,一年以二億七千萬軍費爲常例,安撫鮮卑。
如果這兩億七千萬全部徵募漢軍的話,一個漢軍徵募最少需要三萬錢,這兩億七千萬看似很多,但是真要徵募兵卒實際只能徵募到九千人不到,而這九千人只是最初的成本而已。這還不算給漢軍兵卒準備衣甲,訓練,以及日常糧食後勤等等,最終的結果可能是東漢政府付出不下十億軍費,最終纔可能得到一支不足九千兵卒的部隊。
這一點,如何比每年給鮮卑兩億七千萬錢,根本不要付出其他代價,就能得到邊郡那些異族數萬僕從軍隊作爲炮灰,爲漢軍攻城拔寨來的性價比高?畢竟,這些異族即使死光了,東漢政府所需要付出的也只是每年兩億七千萬的付出而已,而如果自己募兵,不說這其中的成本高昂,就是每月給兵卒的俸祿以及兵卒死亡後的撫卹,都明顯比徵募異族兵馬所付出的代價多的多了。
而且,東漢邊郡真正需要兵馬的時候,明顯不可能只需要這九千人,需要的兵馬會是比這九千人多的多的,也因此,他們所需要付出的就不會是一個兩億七千萬,而是幾個、十幾個兩億七千萬。
作爲帝國的統治者,東漢政府顯然不可能不會算這一筆賬,所以,徵召胡兵已是東漢徵募的必然選擇,終歸這兩億七千萬對於東漢政府而言,也不過就是一個大州的一歲半數不到的稅收而已。
至於東漢政府給南匈奴的一年一億九十餘萬,西域的七千四百八十萬,這些錢就更是小錢了,對於東漢政府而言,這些錢和漢羌百年戰爭所耗費的兩百四十餘億而言簡直小巫見大巫了。
閒話少扯,伏泉還在沉思,那邊皇甫嵩在明白賈詡意思後,連忙說道:“北地窮困,自羌亂以來,民生凋敝,猶未復興,徵羌胡所需經費,郡署府庫不足,難以彌補,恐募羌胡一事,難成也。”
那邊賈詡對此並未在意,他也早知道皇甫嵩會拒絕,畢竟北地府庫或許盈餘不少,但是相比募集羌胡而言,顯然根本不夠。
隨後,只見賈詡意味深長的笑道:“皇甫北地如何知詡募羌胡之兵,需錢乎?”
鮮卑者,亦東胡之支也,別依鮮卑山,故因號焉。其言語習俗與烏桓同。唯婚姻先髡頭,以季春月大會於饒樂水上,飲晏畢,然後配合。又禽蓋異於中國者,野馬、原羊、角端牛,以角爲弓,俗謂之角端弓者。又有貂、鼲子,皮毛柔蠕,故天下以爲名裘。
兵、食可廢,信不可去。且漢故事,供給南單于費直歲一億九十餘萬,西域歲七千四百八十萬。今北庭彌遠,其費過倍,是乃空盡天下,而非建策之要也。
摘選自《後漢書》
永平中,祭肜爲遼東太守,誘賂鮮卑,使斬叛烏丸欽志賁等首,於是鮮卑自敦煌、酒泉以東邑落大人,皆詣遼東受賞賜,青、徐二人州給錢,歲二億七千萬以爲常。和帝時,鮮卑大都護校尉廆帥部衆從烏丸校尉任尚擊叛者,封校尉廆爲率衆王。
摘選自《三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