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軍遺留家眷,總計上十萬人。
除去那些凍餓至死的,秦軍四處找尋,聚集在一處的,也有七八萬人之多。
這些人多是‘婦’人和孩童,其中也有一些半大的孩子。
起先幾日,他們根本無力動彈,尚須有人照應。
三五日之後,一些‘婦’人和半大孩子體力恢復了許多,也幫着秦軍照應那些由於凍餓患了疾病更加虛弱的青州軍家眷。
安置青州軍家眷的所在,位於軒轅關與嵩山之間。
原本空曠的曠野上,就好似一夜之間多了許多營寨。
駐守在營寨中的秦軍很少,不過寥寥三四百人,整個營寨中,都是剛領了新衣衫卻依舊面黃肌‘肉’的青州軍家眷。
騎着戰馬,劉辯引領鄧展、趙雲等人,在一隊王府衛士和龍騎衛的護送下,趕往安置青州軍家眷的營寨。
剛到營寨入口,他便看到寨子內一些‘婦’人和半大的孩子正奔走忙碌着。
幾個‘婦’人手中端着木盆,盆中滿滿的堆着大紅的衣衫,一眼便可看出,那些衣衫是屬於秦軍將士。
看到這一幕,劉辯眉頭微微擰了擰,朝身後的王柳使了個眼‘色’。
見了他的眼‘色’,王柳雙‘腿’朝着馬腹上一夾,策馬朝着那幾個端着木盆的‘婦’人躥了過去。
聽到馬蹄聲,幾個‘婦’人趕忙朝王柳這邊看了過來。
她們看見的,不僅是一個真策馬奔向她們的秦軍‘女’將軍,在‘女’將軍身後不遠,還駐馬立着一羣人。
雖說不曉得這些人的身份,從他們胯下騎乘的戰馬和身上的衣甲,‘婦’人們卻是能看出,這些人必定是大秦的貴人。
王柳剛策馬衝到那幾個‘婦’人面前,她們就連忙放下木盆,跪在了地上。
提着繮繩,王柳把戰馬勒住,向那幾個‘婦’人問道:“幾位大嫂,你等洗的是何人衣衫?”
跪伏在地上,聽得王柳發問,其中一個膽大些的‘婦’人顫巍巍的答道:“我等洗的,乃是恩公的衣衫!”
“恩公?”眉頭一擰,王柳向她追問道:“甚麼恩公?”
“救我等之人,便是恩公!”跪伏在地上,那‘婦’人又接了一句。
低頭看着跪伏在面前的一羣‘婦’人,王柳眉頭微微擰着。
就在她想要問個究竟的時候,附近幾個正忙着烹煮飯食的秦軍飛快的朝她這邊跑了過來。
秦王劉辯經常會到軍營內,將士們對他很是熟悉。
身爲劉辯隨身護衛,王柳、王榛也是每每會陪着他前往軍營。
大秦軍中,不認得王柳的,並不在多數。
跑到她近前,那幾個秦軍停下腳步的同時,齊齊抱拳躬身向她行了一禮。
躬身行禮之後,幾個秦軍並沒有擡起頭,其中一人對王柳說道:“王將軍,她們身子方纔康復,若有衝撞之處,還請將軍責難我等監管不利!”
王柳詢問幾個‘婦’人的時候,這幾個秦軍離的尚遠,是以並不曉得她不過是問‘婦’人們爲誰在漿洗衣衫。
秦軍兵士說的話,讓王柳瞬間明白過來,‘婦’人盆中的衣衫都是屬於何人。
用馬鞭指着那幾個秦軍,王柳問道:“因何要她們幫着漿洗衣衫?”
她突然這麼一問,幾個秦軍愣了一下,這才明白她爲何攔住那幾個‘婦’人的去路。
“我等……”仰臉看了一下王柳,幾個秦軍臉上都流‘露’出了一絲慌‘亂’,先前說話的那個趕忙開口,想要解釋。
“將軍明鑑!”不等秦軍兵士把話說出口,跪伏在地上的一個‘婦’人就趕忙仰起臉說道:“是我等甘願爲恩公洗衣!”
本以爲是秦軍兵士脅迫‘婦’人們爲他們洗衣,聽得那‘婦’人如此一說,王柳更是皺了皺眉頭。
擡手用馬鞭朝那幾個秦軍點了點,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王柳兜轉戰馬,向劉辯那邊奔去。
她臨去之時的眼神,着實是將那幾個秦軍給嚇的慌了。
扭頭朝一旁跪伏着的‘婦’人們看了一眼,幾個秦軍的臉上都流‘露’出了恐慌。
假若王柳當場發飆,將他們治罪,他們倒是也不會這般懼怕。
可偏偏她臨行之前,只是丟下了一個極其玩味的眼神。
和王柳說話的時候,幾個秦軍就已是遠遠看見劉辯等人。
他們也是曉得,王柳必定要去請示劉辯,爾後再治他們幾個的罪。
秦王向來最爲反感的,便是仗勢欺人、倚強凌弱。
雖說‘婦’人們要爲他們漿洗衣服時,他們也曾是出言回絕過,奈何拗不過幾個‘婦’人的好意,也只得接受了。
卻沒想到,竟會在這個節骨眼上,遇見秦王親自來到營地。
保持着抱拳躬身的姿勢,幾個秦軍兵士遠遠的面對着劉辯等人,雖是沒有跪下,一個個卻是滿心的忐忑,不曉得劉辯會如何治他們的罪。
策馬回到劉辯身前,王柳抱拳對他說道:“啓稟殿下,末將已然探查清楚,那幾個‘婦’人乃是自願爲營中兵士洗衣,立於彼處的,便是衣衫‘交’由她們漿洗的兵士!”
朝那幾個抱拳躬身立於稍遠處的兵士看了一眼,劉辯又看了看幾個跪伏在地上的‘婦’人,嘴角微微一牽,抖了下繮繩,向身後跟着的衆人說道:“隨本王入營!”
他並沒有說出要如何處置那幾個兵士,跟在他身後的一羣人一個個都是滿臉的愕然,不曉得這件事他究竟有何打算。
“殿下!”剛走出兩步,王柳又向劉辯小聲問道:“那幾個兵士和‘婦’人還在等着。”
“心甘情願之事,本王問它作甚?”扭頭看了王柳一眼,劉辯對她說道:“告知他們,要他們散了,該作甚便去作甚!”
“諾!”劉辯的反應有些出乎王柳的意料,她愣了一下,才連忙抱拳應了,兜轉戰馬,朝那幾個立於稍遠處的秦軍和跪在地上的‘婦’人奔了過去。
“殿下有令!”到了那幾個秦軍和‘婦’人近前,王柳將戰馬一勒喊了一聲。
心內正自忐忑着,陡然聽到她這聲喊,幾個秦軍趕忙將身子躬的更低一些,一個個竟是有些哆嗦起來。
跪伏在地上的‘婦’人們,聽到“殿下有令”這四個字,更是三魂嚇的走了兩魂半,伏在地上,渾身都還在不住的發抖。
“令你等散了,該作甚便去作甚!”朝那幾個秦軍和‘婦’人一擺手,王柳兜轉戰馬,掉頭走了。
當她掉轉戰馬離去時,幾個秦軍和‘婦’人都擡起了頭,愕然的望着她的背影。
本以爲至少會遭來一場責難,卻沒想到,秦王根本沒打算追究這件事情。
直到王柳回了劉辯身後,這幾個秦軍和‘婦’人猶自沒回過神來。
望着劉辯等人離去的背影,一個秦軍兵士吞嚥了口唾沫,下意識的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幾個跪伏在地上的‘婦’人也是嚇的渾身直哆嗦,陡然聽得王柳要她們散了,一個個全頭愕然的擡起頭望向一旁的秦軍兵士們。
‘婦’人們沒搞明白究竟是鬧的哪出,幾個秦軍兵士卻是曉得,定然是劉辯以爲他們欺負營地中的‘婦’人,才特意令王柳前來查問。
假若不是‘婦’人人自願爲他們漿洗衣衫,恐怕這次便是要受到不輕的責罰。
一個個額頭上冷汗涔涔的冒着,其中一個反應快些的秦軍,跨步走到一個‘婦’人身旁,端起她面前的木盆就走。
見木盆被他端起,那‘婦’人連忙站了起來,上前抓着盆沿問道:“恩公這是作甚?”
“殿下以爲我等欺辱你等!”與那‘婦’人一人抓着半邊盆沿,那秦軍兵士滿心後怕的說道:“若非你等自家要爲我等漿洗衣衫,今日咱哥幾個怕是要人頭落地了!”
沒想到只是爲救了她們‘性’命的秦軍漿洗一下衣衫,便險些惹出大禍,那‘婦’人也是吃了一驚。
不過她旋即便又淡定了下來,對與她抓着同一直木盆的秦軍說道:“若是秦王因漿洗衣衫把恩公殺了,賤妾也斷然不會苟活!”
“罷了!罷了!”‘婦’人雖是這麼說,抓着盆沿的秦軍卻還是感到後頸一陣冰涼,對她說道:“衣衫我等自家也會漿洗!”
說着話,他奪過‘婦’人手中的木盆,端着就朝營地外走去。
嵩山一帶,流經山下的溪流並不是很多。
可行軍打仗,選擇駐紮地時,大軍一般都會選擇臨近水源的地方。
這種水源並非靠近河岸,而是有溪流或山泉的區域。
背靠河岸駐紮,一旦行軍不利,大軍將無有後撤之路,而山泉和溪流,由於水道狹窄且深度一般不會及膝,對大軍並無影響,因此有此類水源的地方,便是行軍打仗最佳的紮營之處。
行軍時,由於條件有限,往往難以選擇到合適的地段駐紮。
可眼下這座營地,卻是爲了安置從各處找尋到的青州軍遺屬,選址也是經過詳細勘察。
出了營地不遠,便是一條清冽的小溪。
‘婦’人們出營,打算前去漿洗衣衫的,便是那條小溪。
從‘婦’人手中搶過木盆,那秦軍兵士頭也不回的朝着營地外的小溪走去。另外幾個秦軍見他如此,也都趕忙上前,紛紛從端着各自衣衫的‘婦’人手中搶過木盆,朝營地外快步走去。幾個‘婦’人被搶了木盆,並沒有就此放棄,而是空着雙手,緊緊的跟在那幾個秦軍兵士身後,離開營地,往小溪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