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安邑城,在東漢末年算得上是少有的繁華城池。
城內商戶林立,街道寬敞,青石鋪設的路面也清掃的很是潔淨。不僅城池佔地更爲廣闊,人口也要比大陽、下陽和虞城三座城池的人口總和還多。
這座城池,曾經是戰國早期魏國的都城,秦漢之後又一直作爲河東郡制所在,再加上安邑附近的鹽監盛產井鹽,往來商賈不絕,城池的繁榮與喧囂,自是尋常小城難以比擬。
在涑水沿岸全殲了王邑率領的河東軍主力,劉辯率領大軍馬不停蹄的向着安邑進發,距離安邑尚有些路程,遠遠的他就看到安邑城牆上早已插滿了他的戰旗。
徐庶領着典韋、周倉早早的等在城門口,在他們身後,千餘名官兵列着整齊的隊形,正在等候着劉辯大軍的到來。
韓暹帶領的先鋒已然到了城下,向徐庶通稟了劉辯的到來,在早入城的一隊官兵引領下,先一步去了城內軍營。
大軍緩慢的向着安邑城推進,隔着很遠看到大軍最前面走着身穿金甲的劉辯,徐庶帶同典韋、周倉也不騎馬,快步迎了上去。
飛快的奔走了數百步,仨人到了大軍近前,徐庶抱拳躬身深深向劉辯行了一禮,典韋和周倉則半跪在地上,抱拳仰頭望着劉辯。
“殿下!”抱拳躬身站在劉辯面前,徐庶對他說道:“臣下與典韋、周倉二人已然拿下安邑,這幾日城中百姓皆不許出城,消息並無半點走漏!”
“軍師辛苦!”劉辯翻身跳下馬背,雙手扶着徐庶的手臂,對一旁的典韋和周倉說道:“典韋、元福,你二人也起身!”
待到仨人都直起了身子,劉辯這才向徐庶問道:“軍師要本王在涑水岸邊拖住王邑,此時又封鎖已拿下安邑城的消息,不知有何處置?”
看着站在面前的劉辯,徐庶微微一笑,對他說道:“此事待到進入城中再說,如今王邑已死,不出旬月,這河東郡便是殿下的天下了!”
徐庶不願在此處說出後續的策略,劉辯心知他定是有些話不好言明,於是也不再問,朝身後跟着的趙雲等人招了下手,高聲喊道:“全軍進城!”
領着浩浩蕩蕩的大軍剛進安邑城門,劉辯就看到在迎着城門的一處十字路口,數百名披麻戴孝的百姓正跪在地上燒着黃紙。
這些百姓一邊燒黃紙,一邊嚎啕大哭,情狀很是悲楚。
“百姓們因何如此?”與徐庶並肩在城內街道走着,劉辯扭頭看向那羣正燒着黃紙嚎啕大哭的百姓,向徐庶問了一句。
“不敢欺矇殿下!”看了那些百姓一眼,徐庶對劉辯說道:“王邑在河東頗有官聲,也算得是個好官。他爲人耿直,安邑百姓多受過他的恩惠。聽聞他在戰場戰死,許多不怕死的,便來到路口弔唁!”
“這些人倒也忠義!”聽了徐庶的解釋,劉辯撇了撇嘴,對徐庶說道:“由他們去,只是此事不可鬧大,該管還是要管上一些,莫要因百姓對王邑的感恩,而致使安邑局勢不穩!”
“臣下已有安排!”徐庶點頭應了一聲,跟着劉辯向城內走去。
作爲郡制所在,安邑城要比先前劉辯佔領的大陽、虞城等城池大了許多,官府也更有氣派一些。至於軍營,更是能容納下二三十萬大軍駐紮。
大軍在幾員將軍的率領下徑直去了軍營,劉辯則領着親兵,與徐庶一道前往安邑郡府。
官府之中經常有需要快馬傳報的的內容都是十分緊要,繁華的街道上人羣密集,快馬不可能在街道上疾速奔馳,因此建造官府時的選址,都會選在相對清靜一些的街道。
安邑城的郡府也是如此,郡府大門外的街道,多是民居和一些例如絲綢布坊之類販賣高檔貨物、生意並不算十分火爆的商鋪。
站在郡府大門口,劉辯擡頭朝郡府門頭上掛着的“安邑郡”三個大字看了一眼。
三個字都是用小篆字體刻成,字面鎏金,陽光照射着在字上,金色的大字閃耀着刺眼的光芒,在黑色牌匾的映襯下,越發晃眼。
“安邑郡府倒是氣派!”看了一眼門頭上的大字,劉辯對身旁的徐庶小聲說了句話,擡腳走進郡府。
剛進庭院,他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
庭院的兩側,墾出了一片片花圃,花圃中栽種着各個季節盛開的鮮花。此時正值初夏,一叢叢月季開的正豔。
紅的、粉的、白的,朵朵月季花兒在微風中搖曳着莖稈,就好似一個個身穿鮮豔錦緞的舞娘,正伴隨着風的旋律在輕歌曼舞。
“那王邑倒是個懂情趣的人!”看着滿園綻放的月季,劉辯扭頭朝一旁的徐庶微微一笑,對他說道:“官府本王倒是進過幾個,後園栽種着花草並不稀奇,只是這前院……”
“臣下也是覺着前院栽種花草,不合郡府威儀!”站在劉辯側後方,徐庶看着前院的花草,對身後的親兵說道:“把這些花草都給拔了!”
一羣親兵應了一聲,擡腳就要衝到花圃前去糟踐花草。
“且慢!”親兵們剛一動身,劉辯連忙止住了他們,對徐庶說道:“花草也是性命,且如此美豔之物,說拔便拔頗爲可惜。軍師回頭讓人找幾個花匠,將它們移到後院便是!”
“諾!”劉辯不讓拔這些花草,徐庶也不好再堅持,於是應了一聲,朝那羣要衝向花圃的親兵們擺了擺手。
親兵們退到身後,劉辯也不進正廳,領着衆人徑直向後院走去。
東漢時期,各地郡縣主官,雖說也是另有家宅,卻多是住在官府之中,直到卸任纔會搬離。
王邑在任河東郡守,一直都是住在郡府。
要說王邑,也算得上是個頗爲風雅的人。他不僅喜好花草,還喜歡讀書、彈琴,雖不算是個大儒,稱個小儒卻不爲過。
郡府之中原有的僕役僕婦,在徐庶佔領安邑時,都已遣返回鄉,劉辯來到郡府時,除了守衛的兵士,府內幾乎已是空無一人。
跟着劉辯一同進入府內的親兵接管了守衛兵士們的崗位,將整個郡府警戒了起來,劉辯則與徐庶一道,徑直走進後院王邑的書房。
書房裡堆放着一本本手抄的典籍,在角落裡也還堆放着許多捲成圓筒狀的竹簡。自從蔡倫發明了造紙術,竹簡已是漸漸被紙張取代。可是此時的造紙工藝還是相對有些粗糙,製造紙張的成本比用絲帛寫字低廉不了多少。因此竹簡纔沒有完全被紙張取代歷史地位。
走到一摞典籍前,劉辯伸手拿起一本手抄的《春秋》,很隨意的翻看了兩頁,對跟他一同進屋的徐庶說道:“王邑讀的書倒是不少,這等人死了,卻是可惜!”
“讀書不活用,只是死讀書,無甚可惜!”劉辯的話剛落音,徐庶就微微一笑,對他說道:“此屋中典籍,臣下已然查找過一番。典籍中有着不少兵家經典,可惜那王邑只知看,卻不懂得領會,因此纔有涑水一敗!”
“軍師說的是啊!”想到王邑,劉辯心內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傷,當日他清剿河東潰兵,率軍渡過河岸,聽說王邑自殺時,也是生出過同樣的情愫。
王邑算得上是個忠臣,不過他忠於的只是如今坐在朝堂上的劉協,卻不是劉辯這個昔日的廢帝。
以往劉辯沒有想到,以廢帝和弘農王的身份打江山,也會遭到大漢臣子的殊死反抗,直到在涑水岸邊,見了王邑的屍體,他才徹底明白過來,世上人有千千萬,他的身份並不能使得所有忠臣都全心歸服。
死在涑水岸邊的王邑和當初要將他獻給董卓的朱儁,就是這種臣子中最突出的代表。
“軍師要本王拖延涑水之戰的勝利時日,究竟是爲何,可否告知?”把那本手抄的《春秋》往一摞書上一撂,劉辯扭頭看着徐庶,向他提出了心內的疑惑。
在涑水岸邊,劉辯的所有作戰計劃幾乎都是徐庶在出兵前提前爲他做好的,只有涑水截流與後來戰場上的一些具體應對,是劉辯因戰場形勢而臨時做出的佈局。
與河東軍在涑水岸邊廝殺的幾日裡,楊奉等人總是詢問劉辯何時發起總攻,劉辯也很想立刻將已經潰敗了的河東軍拿下,只是想到徐庶要他故意拖延,纔沒貿然做出決斷。
如今大軍已然到了安邑,鹽監一帶也進入了劉辯軍的掌控,整個河東眼見不日便可拿下,此時劉辯最關心的,就是徐庶下一步的計劃。
“回稟殿下!”劉辯再次問起爲何要拖延戰勝的時日,徐庶微微躬着身子,抱拳對他說道:“臣下要拖延時日,便是爲了少動刀兵,儘速拿下河東!”
說着話,他從懷裡掏出一張寫滿了字的布帛,雙手捧着遞到劉辯面前,對劉辯說道:“此物便是臣下近日命人前去說服河東各城官員,附近幾座城池已然給了回覆。”
伸手接過徐庶遞來的布帛,劉辯微微擰着眉頭,看着布帛上密密麻麻的小字。
每行小字都是以一處地名開頭,後面綴着此地投誠或拒絕投誠的字樣。
看了一遍佈帛上的小字,劉辯擡起頭,向徐庶問道:“這是何解?與拖延戰勝時日,有何關聯?”
“攻城爲下,攻心爲上!”微微躬着身子,徐庶嘴角漾着一抹笑意,對劉辯說道:“殿下與河東軍在涑水一戰,始終佔據上風,卻並不給予決勝一擊。如此,就好似敵軍潰逃,而我軍卻緩緩逼近。往往在戰場之上,不打反倒比打,更易使得敵軍崩潰!”“原來如此!”劉辯點了點頭,一手捧着布帛,另一隻手指着其上的兩行字,向徐庶問道:“像聞喜、猗氏這等不願投誠之地,該當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