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着洛陽城。
白日裡喧囂的城池,在夜色中就如同睡着了的巨人一般,沉浸在他的酣夢中。
城內的街道上,只餘下巡邏兵士們走動時皮靴踏在青石路面上發出的腳板聲。
王府後園的湖岸邊,一個纖柔的聲音正立於柳蔭下眺望着在夜色中泛着點點銀光的湖面。
領着王柳、王榛進入王府後園,劉辯正要前往管青的寢宮歇息,陡然看到湖岸邊上有個人影,於是止住了腳步,向身後的王柳小聲吩咐了一句:“去看看何人在彼處!”
王柳應了一聲,飛快的朝着湖岸邊走了過去。
沒過多會,王柳折了回來,對站在路上等待的劉辯說道:“啓稟殿下,立於湖邊的乃是安陽公主。”
“安陽公主?”眼瞼稍稍低垂了一下,劉辯擡腳朝着湖邊走了過去。
王柳、王榛相互看了一眼,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公主!”到了岸邊,劉辯輕輕喚了一聲站在柳蔭下的貂蟬。
正望着湖面發呆,聽得劉辯喚她,貂蟬連忙轉過身向劉辯行了一禮。
朝貂蟬虛擡了一下手,劉辯對她說道:“公主無須多禮,而今已是入夜,公主因何尚不回房歇息?”
“殿下!”低垂着頭,貂蟬俏臉微微紅了一紅,向劉辯說道:“敢問殿下,可是真心援救溫侯?”
“若非真心,公主又怎會在此?”貂蟬的話音剛落,劉辯就答了一句說道:“溫侯乃是當今驍將,本王如何忍心眼看着他死於曹操之手?”
“當日之事乃是妾身慫恿溫侯!”與劉辯說話時,貂蟬已是不再使用“本公主”自稱,而是謙稱“妾身”,只是從這句話中,劉辯就聽出她定然是有所求。
果然,貂蟬接下來便對劉辯說道:“溫侯無意冒犯殿下,于徐州之時,每每提及當日之事,溫侯尚且痛心疾首!”
“公主無須多說!”向貂蟬擺了擺手,劉辯對她說道:“本王已是曉得公主要說些甚麼!當日之事,本王已是瞭然,公主也非有心謀害本王,而是有人暗中慫恿,才使得公主一時失察!”
“殿下……”劉辯如此一說,貂蟬心內慚愧和惶恐頓時又深了幾層,她兩腿一屈,跪在地上,仰臉望着劉辯說道:“妾身有罪,萬望殿下饒恕溫侯!即便殿下要殺要剮,妾身無不領受!”
“公主若是早些對溫侯如此,也不至有今日!”伸出雙手將貂蟬攙扶起來,劉辯輕嘆一聲對她說道:“想來是在徐州,溫侯對公主一片情意使得公主心內感念!曉得這世間誰纔是值得珍惜之人,對我們每個人來說都是極其難能!公主今日能爲溫侯甘願領死,本王又如何捨得拆開一對鴛鴦?”
說着話,劉辯扭頭向身後的王柳問道:“趙將軍可曾送來書信?”
“回稟殿下,書信無有!”跟隨劉辯日久,他只要一開口,王柳和王榛立刻就能曉得他想做什麼,王柳連忙抱拳躬身對劉辯說道:“不過趙將軍卻是差人前來報訊,說是溫侯已然到達下邳,我軍虎賁衛緊隨其後。曹軍對我軍有所忌憚,並未敢向溫侯發起強猛進攻!”
“公主可有聽到?”王柳的話剛落音,劉辯就向貂蟬問了一句。
貂蟬眼下不在徐州,與呂布隔着千里之遙。
前往洛陽的路上,她每日都在擔憂着呂布。
畢竟呂布麾下只有五百餘名陷陣營,雖說陷陣營爲高順調教出來,對呂布有着絕對的忠誠,可他們必定是人數太少,與數萬曹軍抗衡,只要被曹軍包圍,恐怕是一戰也撐不下去。
對王柳說的話還是有些狐疑,貂蟬卻沒有更多的選擇,只能選擇相信王柳所說。
低垂着腦袋,她緊緊的抿着嘴脣,對劉辯說道:“殿下恩義,賤妾已然深記!若溫侯回返洛陽,賤妾必定請他效死爲殿下用命,再不敢有半點二心!”
嘴角掛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劉辯緩緩的點了點頭。
對於呂布,劉辯始終不可能放手使用!
畢竟呂布內心深處也是一方豪雄,除非讓他坐擁重兵裂土封王,恐怕沒有什麼能夠讓呂布滿足。
劉辯要做的,是匡復大漢,使得大漢正統長盛不衰。
有着裂土封王心態的人,在劉辯這裡恐怕是難以成就他們的夢想。
可呂布的武勇,在天下間又是無人可以匹敵,縱然是當日趙雲與呂布廝殺,也是險象環生,若非衆將趕到,結果也是很難料斷!
對於將來呂布返回洛陽,劉辯早已有了盤算,雖是不會讓他又重組軍隊的機會,卻會在封賞和信任上,比以前給的更多一些。
畢竟呂布麾下的兵馬如今可以說已是全軍覆沒,秦軍對劉辯有着絕對的忠誠,假若呂布有心謀叛,恐怕事情未成,麾下兵馬便已羣起而攻之將他誅殺在軍營之內。
將來給呂布大軍,由他統領,也是不無不可!
看着貂蟬,劉辯緩緩的點了點頭,對她說道:“公主且回去歇息,本王已是曉得公主心意!”
劉辯讓她回去歇息,貂蟬不敢違拗,施施然的向劉辯行了一禮,便轉身朝後園之中爲她安排的住處去了。
呂布的女兒也是與貂蟬、陳宮一同來到洛陽,劉辯已是將他的女兒安頓在呂布兩位夫人的住處。
至於貂蟬,若是安頓的離幾位王妃太近,劉辯擔心他的幾位王妃會因當日之事對貂蟬冷言相向,於是便讓人把她安頓的遠了些。
看着貂蟬離去的背影,劉辯輕輕的嘆了一聲。
“殿下何故嘆息?”同樣望着貂蟬的背影,聽到劉辯突然發出一聲輕嘆,他身後的王榛小聲問了一句。
“可憐安陽公主,昔日爲誅董卓,也是立下過汗馬功勞!”看着貂蟬背影消失的方向,劉辯對王榛說道:“若非呂布對她一心一意,這天下間她還剩下甚麼?”
“殿下對呂布和安陽公主已是恩義有加,若是他二人日後再敢謀叛,末將定當第一個將他們斬了!”劉辯心內爲呂布和貂蟬感慨着,王柳、王榛卻不會像他一樣去想,王柳更是微微蹙起眉頭,以一種異常堅決的語氣對劉辯說了一句。
劉辯沒有說話,有些事他很清楚爲什麼發生,可他卻不能將原因說給身旁的任何一個人聽。
即使是對王柳和王榛,他也不能說出爲呂布當日謀叛開脫的話來,一旦這種話從他的口中說出,恐怕將來很多人都會以他說出的理由來做一些悖逆之事!
陳宮主動請纓要前往淮南,劉辯也是把貂蟬安頓妥當,此時的下邳附近,呂布與他麾下的不足五百陷陣營將士正躲在山窩之中,等待着再次向曹軍發起衝擊。
從徐州退往下邳的路上,呂布等人同曹軍已是廝殺數場。
由於有陳宮事先提點,每次對曹軍發起進攻,呂布都是採取的淺打則走的戰略。
如今他作戰,與早先死守徐州已是不同。
曹軍攻破徐州之前,呂布是爲了能有一席容身之地而和曹操爲敵。
而今快要到了下邳,一路上呂布同曹軍廝殺,爲的不過是牽制曹軍,讓曹操對他有所忌憚,暫且不敢輕易向淮南出兵。
劉辯與曹操都盯上了淮南,無形中卻是幫了袁術一個大忙,此時袁術在淮南排兵佈陣等待着迎擊進入淮南的大軍暫且不提,只說呂布引領陷陣營兵士進入山谷。
山谷內,沒有一點火光。
自從離開徐州,呂布就嚴禁陷陣營的兵士在吃飯時燃起篝火,爲的只是擔心被曹軍發現了他們的行蹤。
夜色之中,呂布坐在山崗上的一塊石頭上,手裡捏着一塊乾肉,一邊望着遠處成片的篝火,一邊啃着乾肉。
“溫侯,曹軍離我軍不過五六裡!”正啃着乾肉凝望着點起篝火的曹軍,一名陷陣營軍官蹭到呂布身旁,小聲對他說道:“連日來我等均爲曹軍追趕,不若今日趁夜,好生斬殺幾個曹軍!”
“還沒打夠?”扭頭看着那陷陣營軍官,呂布嘴角撇了下,微微一笑對他說道:“你去問問將士們,若他們都沒有打夠,本將軍今日便引領你等截殺曹軍!”
“諾!”得了呂布這句話,那陷陣營軍官應了一聲,轉身跑去向其他陷陣營兵士詢問可願出戰。
沒過多會,軍官又跑回了呂布身邊,小聲對呂布說道:“連日來我等也是受曹軍氣受的夠了!將士軍均願追隨溫侯,前去襲殺曹軍!”
望着山坡下曹軍的篝火,呂布眉頭微微蹙着,過了好一會,纔對那軍官說道:“好!既然你等均願隨某前去襲殺曹軍,某便帶同你等走上一遭!”呂布決定襲殺曹軍,此時離他們能看見的那支曹軍只有兩三裡開外的地方,黑壓壓一片曹軍正悄無聲息的蟄伏在黑暗之中。望着遠處那一團團如同星光般跳竄的篝火,曹操眼睛微微眯縫着,向身旁的郭嘉問道:“我軍連日佈局,呂布均是未有突襲。奉孝以爲,他們何時會趁夜對我軍發起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