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渤海郡。
袁紹作爲一郡之守,近些時日卻是頗爲惆悵。
遙想當初,討董之時意氣風發,袁紹被衆諸侯推爲盟主,天下士人無不仰慕其名。
只可惜,數十萬大軍最後,含恨虎牢。
討董失敗之後,關東牧守們爲擴充個人地盤,爭奪土地和人口,彼此攻伐。
冀州牧韓馥見此情形,唯恐袁紹坐大,暗中減少軍需供應,企圖餓散、餓垮袁紹的軍隊。
韓馥雖爲袁家故吏,此時的職位卻是袁紹的頂頭上司。
“唉……”
念及此處,袁紹悵然嘆了口氣。
幕僚審配見了,不由問道:“主公何故嘆息?”
審配因不得志於韓馥,而歸於袁紹。
袁紹對審配很是器重,遂將韓馥剋扣糧草、軍餉的事情,全都同審配說了。
審配聽完,捋須應道:“昔日主公問我,大事如果不順,何地可以以之爲據守?我答曰:‘當南據黃河,北守燕、代,兼有烏丸、鮮卑之衆,然後南向爭奪天下。’”
袁紹記得這話,這是他當初考校審配的問題。所謂南據黃河,北守燕、代,其中間廣大地區正是物產豐富、人口衆多的冀州。
“此時,正是天賜之良機!”
審配話裡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讓袁紹攻取冀州。
袁紹的志向當然不滿足於區區一個渤海小郡,他對被稱爲‘天下之重資’的冀州垂涎已久。
只是他性情優柔寡斷,遲遲難下決策,心中亦是頗爲擔憂,韓馥作爲冀州牧,手中的兵力遠非袁紹可比。
“冀州兵強,我軍飢乏,如果攻打不下來,我連立足的地方都沒有了。”袁紹有些英雄氣短的說着。
審配卻不以爲然,他素來是個極有主見的人物,當即給袁紹出起了主意:“主公,韓馥不過是個庸才,我們可以暗中與遼東屬國長史公孫瓚相約,讓他南襲冀州。待他大兵一動,韓馥必然驚慌失措,我們再趁機派出能言善辯之人,去和韓馥說明利害關係,不怕他不讓出冀州來。”
袁紹聽得這話,眼中一亮。果然照審配的意思寫了一封書信送給公孫瓚,許以重利,使他南襲冀州。
公孫瓚收到書信,信中袁紹表示,若能讓他坐上冀州牧,當把冀州北境中山國一帶的土地,送與公孫瓚。
公孫瓚大喜過望,簡單同幽州牧劉虞交代一聲,便發兵南襲冀州。
韓馥得知公孫瓚來襲,與之交戰,可他哪裡是公孫瓚的對手,被打得節節敗退,慌了手腳。
此時,袁紹的外甥高幹、以及麾下謀士荀諶,不失時機地來到了鄴城。
荀諶與韓馥乃是舊友,想面見這位冀州牧,並不算難。
來到州牧府,韓馥接待了二人。
不過韓馥的精神似乎並不太好,頗爲憔悴,畢竟連戰連敗,雖然暫時休戰,但公孫瓚仍在北方虎視眈眈。
韓馥命人端來果肉點心,歉意的同二人說着:“招待不週,還請見諒。”
荀諶對此表示不甚在意,而是開門見山的問道:“文節兄,可是在爲戰事發愁?”
韓馥祖籍潁川,也是土生土長的潁川人。他自認同荀諶關係不錯,也不瞞他,點了點頭。
荀諶飲了口水,沉吟片刻過後,方纔放下水杯,緩緩說道:“我有一計,倒是可救文節兄眼下之難。”
聽得這話,韓馥如是抓住救命稻草般,趕忙詢問起來:“友若有何高見,快快教我。”
他是真被公孫瓚這頭白狼給打怕了。
荀諶遂說起眼下冀州形勢:“公孫瓚統率燕、代兩地的軍隊乘勝南下,冀州各郡紛紛響應,軍鋒銳不可當。渤海郡的袁紹此時又率軍向東移動,意圖不可估量,文節兄的處境,很是艱難啊!”
荀諶除了是袁紹麾下的謀士之外,他還是潁川荀氏家族的子弟,父親就是荀氏八龍之一的荀緄。
而他,也是荀彧的哥哥。
韓馥當然知道情勢危急,所以他才更加想要知道破解之法。
荀諶便問他:“依你估計,在對人寬厚仁愛方面,您比袁紹怎樣?”
韓馥未作多想,回答起來:“我不如。”
“在臨危決策,智勇過人方面,您比袁氏怎麼樣?”
韓馥又答:“我不如。”
“那麼,在累世廣施恩德,使天下人家得到好處方面,您比袁氏又當如何呢?”
韓馥再次搖頭:“還是不如。”
接連提了幾個問題,荀諶這才說道:“公孫瓚率領燕、代精銳之衆,兵鋒不可抵擋;袁氏是一時的英傑,哪能久居將軍之下。”
“冀州是國家賴以生存的重地,如果袁氏、公孫瓚合力,與將軍交兵城下,將軍危亡即在旋踵之間!”
“然——”
荀諶話鋒一轉,如是替韓馥出謀劃策起來:“袁氏是將軍的舊交,而且結爲同盟,如今之計,不如把冀州讓給袁氏。袁氏得到冀州以後,他一定會厚待將軍。公孫瓚也就不能和他抗爭。
“那時,將軍不但能獲得讓賢的美名,而且您的地位還會比泰山更加安穩,希望將軍不必疑惑!”
韓馥這個人吧,生性怯懦,缺少主見,荀諶這麼一說,他也就準備同意了。
“使君莫要聽信小人之言!”
此時,堂外傳來一聲怒喝,長史耿武、別駕閔純、治中李歷以及騎都尉沮授四人,走進了堂中。
四人望向荀諶、高幹,目光裡充滿憎恨。
騎都尉沮授更是向韓馥拱手說道:“使君,冀州雖然偏僻,但甲士百萬,糧食足以維持十年。而袁紹則是孤客窮軍,仰您鼻息,就如同嬰兒在手上一般,一旦斷了奶,立刻就會餓死,我們憑什麼要把冀州讓給他?”
韓馥卻聽不進去,反倒無奈地告訴他們:“我是袁家的故吏,才能也不如本初,量德讓賢,這是古人所推崇的,你們爲何還要一味加以責備呢!”
這番話把幾人給氣得不行,駐屯在河陽的都督從事趙浮、程渙聽到消息,急急忙忙的馳兵東下,率衆萬餘人,請求出兵抗拒袁紹。
然則韓馥這時候完全是沒了鬥志,否了他們請求,然後搬出官署,又派自己的兒子把冀州牧的印綬送交到袁紹手中。
自此,袁紹不費一兵一卒,便成爲了新的冀州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