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薇呆愣了兩秒,臉上浮現出一絲錯愕。薇娘是她的小名,除了父母兄長外,再也無人這樣稱呼於她,可他又如何得知?難不成是四哥告訴他的?
還有,他後面這一句“我回來了”,語氣中包含着萬千深情,根本不像是對自己所說,倒像是偶遇久別重逢的深愛女子,內心壓抑不住的激動與夾雜的幾分愧疚。
思量之間,嚴薇望見一個綠衣少女悄悄摸到了呂布身後,手中抄了根手腕粗的木棍,知曉少女意圖的她趕忙出聲制止:“小姒,別……”
呂布這會兒只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哪還聽得見其他,腦子裡只有眼前女子的一顰一笑,卻不知怎地,忽然覺得眼前一黑,往前倒了下去。
當再度睜開眼眸的時候,呂布發現自己並未處在嚴府的客堂之中,而是正躺在一張極爲香柔的軟塌之上。
這是怎麼回事?
呂布揉了揉發疼的後腦勺,一股淡淡的清香入鼻,他從牀上坐起,掀開面前的帷幔,左右掃視了起來。
這間屋子不大,內置得卻極爲精巧,牀塌之前隔有一張繡有羣鳥南飛的屏風,左側是一處鏡臺,上置有一面銅鏡,妝臺上擺有女子特有的胭脂,薰爐裡的薰香散出淡淡的清香,燃去了大半。
這顯然是一間大戶小姐的閨房。
“我難不成是在夢中?”
呂布自言了一聲,他可不認得什麼大家小姐。
“公子,你醒了?”從屏風外面走進一名溫婉女子,束着飛仙髻,一襲淡紫留仙裙。
呂布打量這女子一眼,心頭沒來由的咚咚直跳,像是做賊一般的迅速又將目光挪開,他覺得這名女子有些眼熟,好似是在哪見過。
噢,對了。
呂布想起,他喝多了,想要入廁,結果錯走進了一間院落,可他怎麼就躺在了牀上。
正當呂布納悶兒之間,嚴薇從外邊拉着那名綠衣少女走了進來,朝她小聲說着:“小姒,過來給這位公子道歉。”
那少女瞅了呂布一眼,把頭一撇,滿臉不爽的哼哼着:“纔不要。”
呂布臉色尷尬,滿頭霧水的他根本不知道發生過什麼。
“公子,小姒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請您不要放在心上。”
嚴薇面帶歉意的對呂布說着,又將事情經過與他說了一遍。呂布這才知道,原來是這個名爲嚴姒的少女,以爲呂布是歹徒賊人,從牆角抄了根木棒,給了他一悶棍。
大江大浪都過來了,如今竟在陰溝裡面翻了船。
嚴薇的目光真切,看得呂布老臉一紅,又是搖頭又是擺手。不知怎地,每當觸到她的目光,心頭就不爭氣的咚咚、咚咚的跳個不停,連帶口氣都結巴了起來:“我、我、我沒事,沒事的。”
誰又能想到,疆場上一向鎮定無雙的飛將軍,也會有手足無措的一天。
嚴薇見到呂布這副略帶憨氣的模樣,不由的掩嘴輕笑。
我的天,我敢發誓,在狼騎營乃至整個幷州軍中,不管任誰提起呂布這個名字,眼前都會浮現出那個驍勇善戰,有飛將之風的青年將軍,但絕不會和‘憨’這個字眼兒有半點兒聯繫。你能想象一頭兇狠的狼王,畫風突變成一隻蠢萌的哈士奇嗎?
偏偏當事人就沒絲毫覺悟,反倒對着那個襲擊他的那個綠衣少女笑意岑岑:“小姑娘,你可是第一個將我打倒的人呢。”
“切,還第一個,你就吹吧你,真當你是天下無敵的呂奉先啊!”嚴姒顯然不肯領情,將粉嫩的小嘴一撅,表示極爲不信。
“是不是天下無敵我不知道,但我的確就是呂布。”
“哈?你是呂布!那個狼騎營的呂布?那個一人戰鮮卑六千騎的呂布?”嚴姒瞪大了眼睛,噼裡啪啦的問了一大堆,眼中雀躍的光芒忽閃忽閃。
“是我。”呂布起身,高大的身軀如山。
“天吶!”嚴姒將腦袋仰得筆直,小臉蛋兒上一臉迷妹的神情。呂布身高九尺,嚴姒六尺,連呂布的咯吱窩都夠不着,她卻神采奕奕攥住呂布的胳膊說着:“你可是我偶像耶!”
“哈?”呂布懵了一臉,沒明白這小姑娘前後態度,爲何轉變竟如此之快。
“小姒,不要胡鬧。”嚴薇將少女拉回,微微猶豫了一下,才輕聲問向呂布:“將軍,可還曾記得小女子?”
呂布又是一愣,隨即搖了搖頭,眼前的女子應該就是嚴府的千金。自己一介貧寒,又怎會與她有半分交際,只怕是她認錯人了。
聽到呂布的親口否認,嚴薇臉上有過一瞬間的幽怨,心頭不免失落起來:他,真的不記得了嗎。
屋內的三人各懷心事,又都沉默不言,氣氛一時間變得微妙了起來。
此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孩童的哭聲:哇……哇哇……孃親,孃親……
嚴薇聽到哭聲後,朝呂布施了一禮,轉身出了屋子。
嚴薇一走,低頭拉扯衣角的嚴姒又回覆了往日的活躍,重新湊到了呂布跟前,仰視着這位被傳神了的心中偶像,小臉兒上滿是內疚的說着:“我真不是故意偷襲你的,只是阿姐喜歡清淨,這鳳棲苑又少有人來,所以……所以……”
“所以你才以爲我是賊人。”
呂布勾起嘴角,笑着接了嚴姒後邊的話,他自然不會同這小女孩置氣,從小到大這麼些年,他還真沒同哪個女孩子紅過一次臉。然而此時卻有個問題令他忍不住問了出來:“那孩子是……”
“哦,那孩子叫磐兒,是阿姐的孩子!”嚴姒也沒多想,心直口快的她第一時間就說了出來。
阿姐的孩子……阿姐的孩子……阿姐的孩子……
這句話在呂布的腦中不斷迴響,他突然覺得胸口很悶,心頭莫名的升起了一股煩躁。
呂布走出房間,又恰好看見苑子裡的嚴薇正哄着懷中的嬰孩,不知怎地,看着眼前女子抱着嬰兒,他心頭愈發覺得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兒。
“將軍,可曾好些了?”嚴薇見到呂布出來,頗爲關心的問了一句。
呂布點了點頭,抱拳說道:“承蒙小姐關心,某已無礙,但呂布今日誤入小姐閨閣,改日定會來登門賠罪。”
關於名聲,呂布重生之後就不太在乎了,但嚴薇不一樣,若是此事傳了出去,會有人在背地裡嚼舌根,對她終究是不好的。
呂布邁開步子往前走,然而當路過她身邊的時候,他還是下意識的停了一下,他想回頭再看上那女子一眼,但最終還是強制着自己,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是配不上她的。
或許連呂布自己都沒察覺到,重生之後的他,第一次對權力產生了極度的渴望。
出嚴府大門的時候,呂布在門口臺階處跟嚴信碰了個正着。嚴信邀呂布回去再飲,卻被呂布給婉言謝絕了。
回到駐營,狼騎營的將士歪七橫八的倒了一地,在地上打着呼嚕,懷中抱着的酒罈如何也不肯撒手。
呂布拎了壇酒,找了個空曠的位置坐下,一人獨飲。
曹性瞅見後,笑嘻嘻的提了兩壇酒過去,準備找呂布暢飲一番,哪曾想沒一會兒就垂着腦袋走了回來。
然後,宋憲、侯成、胡車兒挨個去了,結果也都同曹性一樣。
幾人實在是沒得法子了,就只好去找了戲策。
曹性是個藏不住話的人,見到戲策,一股腦兒的全都說了:“戲策,你過去看看頭兒吧,自打他從嚴信那裡回來,整個人都心不在焉的,咱們幾個去找他喝酒,他都有一句沒一句的,莫該不是中邪了吧?”
戲策望着那邊只顧往嘴裡灌酒的呂布,臉上的笑容意味深長,笑吟吟的說着:“男兒生來兩大愁,一愁前程,二愁女人。以他呂奉先的本事,應該是不愁前程的,那麼剩下的就只可能是……
“女人!!!”
曹性侯成等人異口同聲的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