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梧桐院裡便多了一個主子。
沈璐瑤是平妻,並非小妾,所以在這院子裡與沈歸雁平起平坐,不必行禮,不必問安,也不需要伺候左右。
若以後沈璐瑤生了個孩子,那也算是嫡出。
起初,下人們叫她瑤夫人。
沈璐瑤不樂意。
非要強調,她是大少夫人。
對此,高御軒都沒有發表任何的意見,所以大夥也只能叫她少夫人,只是兩個少夫人,實在讓人凌亂。
轉眼大半個月過去了。
這些日子,高御軒每晚都歇在西廂沈璐瑤的屋子裡,再加上沈璐瑤也是個擅長籠絡人心的主兒,所以梧桐院的下人很快就分割成兩派,除了秋螢等近身伺候在沈歸雁身邊的下人之外,其餘的基本都倒戈到沈璐瑤的陣營裡去。
也難怪……
良禽尚且擇木而棲,何況是人。
府裡誰不知道高御軒與沈歸雁已經是鬧得不可開交,並且絲毫沒有要和好得跡象,何況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如今是隻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明眼人都能看到沈璐瑤正當得寵,都巴結她去了。
沈歸雁倒是樂得清靜。
大多數時候,她就連用膳都是在自己的屋子裡,高太君也經常將她傳去頤美堂,她與高御軒及沈璐瑤碰面的機會並不多。
不見纔好。
可,時間長了,沈璐瑤就感覺沒勁了。
沈歸雁很是安分,既不爭寵也不惹事,讓她想要找茬都找不到由頭。
而且,說是什麼平妻,但她還是很明白自己與正室依然存在區別,最大的區別就是高太君那裡。
她每次到頤美堂,請過安之後,高太君便以身體不適爲由,下了逐客令。
讓她費心想要討好,都找不到機會。
然而,一轉眼,高太君又傳了沈歸雁過去。
而且,現在府裡的家事依然由沈歸雁掌管着,各院的月俸開支也都由沈歸雁負責,只有沈歸雁才能接觸到高府的賬本。
誰能接近賬房,就是誰當家。
沈璐瑤對此恨得牙癢癢,從她進高家門那一刻起,就沒打算要容下沈歸雁,她不介意高御軒有別的女人,但絕不是沈歸雁。
可沈歸雁卻壓根不搭理她,她若是無故挑釁,反而變成無事生非了。
春日漸暖。
沈璐瑤最大的愛好就是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府裡各院閒逛,以此昭示她無與倫比的優越感。
慢慢的,各院的人也都熟絡了。
對她最熱情的莫過於王鳳巧,至於梅君竹和蕭採月,那兩人的態度都是冷冷淡淡的,與她也說不到一塊兒去。
她唯一沒去過的地方,就是鳳鳴軒。
那日,再次路過鳳鳴軒,看到那扇始終緊閉的大門,她終於駐足不前,疑惑的問道:“住在這裡面的是什麼人?怎麼這扇門從來都沒打開過?”
此刻,陪伴在她左右的人正是喜兒。
喜兒兩度進了高府,對這府內的情況比較瞭解,答道:“少夫人,你有所不知,這裡面住的是原本當家的二夫人,據奴婢所知,二夫人是因爲處心積慮陷害五夫人,害得五夫人入府多年無所出,除此之外,她還涉嫌要毒殺四少爺。謀害侯爺的子嗣此等大罪過,若不是看在二少爺的面子上,侯爺恐怕早就要了二夫人的命,又怎麼會只是將她軟禁在這裡。”
“軟禁?”
“是的,聽說已經好長一段時日了。”
“……”
沈璐瑤默言不語,心中卻已經開始思量着喜兒的話來。
在高家這樣的大戶,女人之間爭風吃醋、爭權奪利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只要無傷大雅倒也無妨。
但,子嗣是重中之重。
若是,沈歸雁也攤上這樣的大禍……
她暗暗謀算着,心裡已有了主意。
當日傍晚,沈歸雁剛跨進梧桐院的大門,便隱約聽到有嚶嚶的輕泣聲傳來,她循着聲音尋過去,果然見到迴廊底下有個丫頭蹲在那兒哭。
沈歸雁一步步走近……
“喜兒?”
高府的丫頭都穿着差不多同樣的衣裳,她也就是看那身形有點兒像,所以試探着叫了一聲,那丫頭擡起頭來,還真是喜兒。
喜兒站起身,一雙眼睛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淚眼汪汪的模樣。
“小姐。”
大半個月了,喜兒雖然也在梧桐院裡,卻還是第一次與沈歸雁單獨相見,畢竟當初被逐出高家之後,她無處可去,是沈璐瑤收留了她,而且她現在又隨着沈璐瑤嫁進高家,那就是沈璐瑤的人了。
沈歸雁與沈璐瑤不和,爲了不連累到喜兒,也從不找她。
沒想到……
喜兒垂着頭,小聲的哽咽着,右邊的臉頰上有個醒目的巴掌印,紅紅的,微腫,可見打下這一巴掌的人下了怎樣的狠手。
沈歸雁心一驚,連忙問道:“你怎麼了?誰打了你?”
“我……”
喜兒怯怯的模樣,沈歸雁上前一步,她反而後退了兩步,擡起手捂住了臉頰,搖搖頭道:“小姐,我沒事兒。”
“你這還叫沒事兒嗎?”
沈歸雁也不顧她的遮掩,直接將她的手從臉上拽下來,追問道:“你告訴我,是誰打的你?高御軒?還是沈璐瑤?”
喜兒雖然是個下人,但在梧桐院裡也算是待了很長時間的人了,除了高御軒和沈璐瑤,誰敢對她動手?
如果換作別的人別的事,沈歸雁一定不會管。
但,現在是喜兒!
喜兒沉默的時候,她又接着道:“你不用怕,告訴我,是誰欺負你?不管是誰,我可以爲你做主。”
“是,是二小姐……”
喜兒的聲音顫顫的,遲疑了半晌,終於還是說出了口。
沈歸雁深深的吸了口氣,意料之中的事情,可她卻還是感到異常憤怒,彷彿這一巴掌是打在了她自己的臉上一樣,依照沈璐瑤那囂張跋扈的個性,她甚至已經不需要去問喜兒是爲着什麼事捱打了。
她握住喜兒的手,道:“到我房裡去,我給你上藥。”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跟我走。”
“……”
喜兒幾番拒絕,卻還是被沈歸雁帶到了房裡,然後吩咐秋螢去取了藥來,當她親手將藥膏擦在喜兒臉上時,喜兒一吸鼻子,馬上就落下淚來。
“很疼是不是?”
“……”喜兒搖搖頭,道,“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小姐待喜兒最好。”
“傻丫頭!”
沈歸雁深嘆一聲,道:“沈璐瑤爲難於你,怕也是和我脫不了干係,誰讓你曾經是我的丫頭,也是我的不好,你陪着我從沈府到了高府,出了事我卻護不住你,你後來雖得沈家收留,但是跟在沈璐瑤身邊,想必也受了不少的委屈吧?”
喜兒不說話,只是默默的流淚。
沈歸雁用帕子替她拭去眼淚,
又道:“要不……我想個法子,讓你重新回來我身邊伺候吧,你可願意?”
“真的嗎?”
事實上,沈歸雁已經不敢保證了。
畢竟,當初高御軒要把喜兒敢出高家,她都沒有辦法,現在她和高御軒又是這樣的一副狀態,若是沈璐瑤不肯放人怎麼辦?
她一點兒也沒有信心,高御軒會站在她這邊。
不過,在喜兒的殷切期盼下,她還是肯定的點點頭。
後來,從喜兒的敘述中,沈歸雁才瞭解了事情的經過,其實就是喜兒在給沈璐瑤梳頭的時候不小心扯斷了幾根頭髮,就被沈璐瑤賞了幾個耳光,還罰她中午到晚上都不能吃飯。
沈歸雁趕緊的吩咐秋螢去準備了飯菜送過來。
喜兒被沈歸雁拉着坐下,筷子還沒拿起來,高御軒就來了。
他有多久沒來過了?
以至於,沈歸雁和秋螢看到他都顯得無比詫異,而喜兒則是完全亂了陣腳,彷彿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急忙站起來退到一旁。
“大少爺……”
她垂着頭,低低的叫了一聲。
沒等高御軒回答,她又說了一句‘奴婢告退’,然後就匆匆的跑了出去。
沈歸雁驚愕了。
她可以理解,畢竟以往喜兒見了高御軒就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現在她是沈璐瑤那邊的人了,卻還跑到這裡來被高御軒撞了個正着,必然是慌亂的。
可是,如果沒有看錯的話……
沈歸雁怎麼感覺喜兒這會兒見了高御軒,不單單是緊張慌亂,反而有那麼一絲絲類似於膽怯的……嬌羞……
沒錯,就是嬌羞!
沈歸雁想了好半晌,纔想到了這麼一個詞。
卻,總覺得不夠恰當。
“大少爺……”秋螢了打了聲招呼,這才把沈歸雁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斜目睨了高御軒一眼,又很快將目光轉移。
“有什麼事兒嗎?”
沈歸雁率先開了口,聲音很平靜。
高御軒緊盯着她的臉,也沒有看出任何波瀾。
彷彿兩個陌生人,談論着陌生的事兒。
他開口的時候,語氣也聽不出情緒,“沒事兒,就是過來和你說一聲,瑤兒她怕黑,晚上太黑的話她會睡不着,你不要再吩咐下人將院子裡的燈全熄了。”
沈歸雁聽着他說話的時候,只感覺一口氣堵在了胸口,她費了好大的勁才徹底的將那口氣壓了下去。
在高御軒以爲她至少會說些什麼的時候,她卻淡然點頭,“好,我知道了。”
說完,她便馬上吩咐秋螢道:“秋螢,將飯菜收拾一下,我不吃了,忽然想起來四夫人約了我今晚到梅莊去陪她下棋,我先過去了。”
“哦……”
秋螢看着這兩人,一時看看這個,一時望望那個,不過也沒看出任何的異常來,沈歸雁已經走了出去。
其實,梅君竹沒有約她下什麼棋。
只是,有高御軒在的地方,她一刻也待不下去。
他們怎麼就成了這樣?
瑤兒?
他倒是叫得親熱,她怎麼就從來不知道沈璐瑤怕黑?看來,怕黑是假,存心與她過不去纔是真的吧?
罷了。
無所謂!
他爲什麼娶沈璐瑤,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結果已經無力轉圜,他不曾向她解釋過半句,她也沒問過半句。
互不相干,是最適合他們的狀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