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笙磬同音情更真,聞杏香大夢初醒
對於習慣了大手筆來用錢的各宮妃嬪來說,省出十萬兩銀子或是千萬兩銀子都並不會讓她們心生歡喜,有時候大多部分女人,並不能將眼光放得很長遠,往往比較在意當下手中所獲得的,就算明天可能一無所有,今日還是要一擲千金,不揮霍男人的財富,如和能證明自己在男人心中的地位呢?爲了凸顯自己不一般的地位,妃嬪大都在自己例位上極盡奢華,誰也不甘落後。
宮裡當差的下人,打多是從錢眼兒裡生的,是最會兩邊倒的,有錢就是爹,哪宮受寵,尋着由頭往上湊,巴不得能上去伺候着,自然有便宜給他們撿。常常還會私下裡對比,那日送賞賜哪宮的賞賜夠半年的月錢,哪宮的賞賜小家子氣,還不夠喝酒塞牙縫的。
雖然縮減了宮裡奢靡的開支,明知會積下不少怨氣,我也無法周全,我雖女流一向自詡才華過人,總愛施展過人之處豔壓羣芳,又有女王及燕王妃的賞識,自然是才盡所有,人生快事。
妃嬪們背後遷怒於也好,讚許也好,都比不過沄纚被燕王妃賞識之恩德。
錦繡宮卿妃娘娘大讚沄纚管事之才,她一向勤儉,喜穿素衣,食素食,從她的宮裡並沒有扣出多少銀子,她若不是有孕在身不宜操勞,宮裡制奢她也許操持得比我過之無不及。
卿妃特意叫青兒來傳沄纚去她宮裡。因素日見燕王妃背地裡對卿妃頗有微詞,沄纚不想太過於明面上和卿妃走近,可是今天卿妃主動示好,沄纚也只能隨着青兒往錦繡宮而去。略微坐坐便好了。
卿妃馬上就要臨產了,沄纚看着她肚子上的胎動,都清晰可見,屈身行禮後,卿妃叫沄纚坐下說話。
卿妃的臥房倒有些像男人的書房,琳琅滿目的書籍排滿了書櫃,那妝匣裡也塞滿了書籍,沄纚一一看過去,這架上有很多是她未曾閱過的書,她從前一直自認讀書極多,想來做文問自然學無止境,不可爲傲的。
卿妃見沄纚心往神馳,便拾綴了幾本詩集道:“這本太白詩集,你可喜歡”
沄纚接過那書,如獲至寶,回道:“略讀過一些。”
“妹妹太過自謙了,想來李太白的詩集你自然早已熟讀。”說着又問道:“可曾讀過羅隱的詩?”
“略讀過幾首,我最喜歡那句,不要向人誇潔白,也知常有羨魚心。”沄纚娓娓吟來。
卿妃好像被說中喜好似的,忙點點頭笑道:“這兩句也是我特別喜歡的,人人都喜太白的詩,可我最喜歡的是羅隱的詩。“接着又道:”羅隱的詩精邃自然,又發人深省。”
卿妃又道:“上次芙郡主生日宴,我聽你說了錢起的詩,就知道這後宮又多了個一起做詩的人。”
沄纚回道:“娘娘謬讚了,我不過是東拼西湊讀了些書,識了些字,肚子裡的墨水早已經用幹竭,不像卿妃娘娘那日那首劉中山的詩,接在前頭,纔是最好的呢!這纔是熟讀詩集,纔是接得最妙。我在後頭還有時間可想想,我若在前頭,可就接不出來了。”
“我不過是纔讀了碰巧對上了。”卿妃笑着又道:“王爺自來勤儉,這回宮裡裁縮用度,聽聞你這一月足足省了十萬輛銀子,可真是難得,我對你又敬又憂。”卿妃意味深長道。
沄纚見她語氣未盡:“娘娘此話怎講?”
卿妃嘆了口氣,執了沄纚手坐在塌上:“既然今日你我這樣投緣,那我也就和你明說了,你初來乍到,這深宮的事好些是你想不到的,每每我看着你能文能武,自然知道你是個又見識的人,不比那些拈酸吃醋粗鄙之輩,可正是因爲我喜歡你,所以我不得不相勸你,這宮裡的人都是爲利而聚,你如此才情,難免不招人記恨,若他日你不能爲他人所用,豈不成了他人眼中釘肉中刺,難道你這麼一個水蔥般的人不明白這個個道理嗎?”
沄纚心顫翻涌:“娘娘與我素昧平生,卻爲我說出這番話來,想我何德何能?娘娘如此關懷,叫我驚歎不已,娘娘自然見多識廣才能勸我不要鋒芒畢露,凡事收斂一些自然是爲我好,如今我身在其中眼睛看不到邊邊角角,多謝娘娘規勸。”說着流下熱淚。
“休要如此。”卿妃取出自己帕子替沄纚拭淚:“我說的話你未必沒有不知厲害,只是你畢竟身不由己,無親無故,想站穩腳跟也是人之常情,我這過來人豈有不知的可,可是越是這樣,將來只怕越不安穩,只有像我這般心如止水鑑常明,才能保證餘生無禍。”
沄纚熱淚盈眶,連連頷首。
卿妃又道:“難得你和我一樣,都是不愛奢靡之人,此乃王爺福分,以後我們若人前不便,人後也要走得近些,正所謂知己難覓啊。”
說話間,臥房窗子正開着,桌上的幾張紙被吹到了沄纚腳邊,不待青兒去撿,沄纚忙將紙拾了起來,用硯壓上,不經意間督間上頭有兩句詩: “採得百花成蜜後,爲誰辛苦爲誰甜?”這詩也是羅隱的詩,看來卿妃果真喜愛羅隱的詩。
卿妃迅速緩緩沄纚手中拿起了這詩,又摺疊了起來:“看到這兩句詩好,便隨手抄錄了。”
沄纚並未多想,只顧着誇讚:“娘娘的字體筆走龍蛇 ,一起一落恰到好處。”
卿妃因在宮裡躺久了,稍覺不適便要我隨她一併去御花園走走,人人都道卿妃沉默寡言,喜歡安靜,這話倒也不可全信,畢竟如此年年輕的年紀,想來也不過是抑了性子,寂寞慣了而已。慶王如此雖寵愛卿妃,可也不能時常得空來她,其他各宮卿妃對她受寵頗有微詞,又怎麼和她會多有交集,位份居高,寵愛一多她也必須謹慎着一言一行,話說多難免出錯,只能忍受長夜寂聊。
正好沄纚如今無權無勢,又稍通詩詞,能陪她說會兒話,她對沄纚也不用那麼防備,總歸能玩到一處。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這個季節的御花園現在滿是菊花的主唱角,有白蟹鳳爪牛乳菊,粉紅的長菊,豆綠的青菊……
這滿園的菊花,讓沄纚無比思戀起家鄉的那道誘人的風味佳餚——菊花雞。
卿妃沒聽過此物,只覺肚子裡的饞蟲開始大鬧五臟廟,便道:“這菊花的香郁,拌上肥雞的鮮美,只聽你這一說便覺得美味,這倒不難,我讓御膳房按你說的去做,好了讓他們送了。”
說罷,卿妃和沄纚在園子裡親手採了幾朵大□□,將花瓣一片片的掰好,卿妃便讓青兒送去了御膳房。
卿妃又摘了一朵粉菊鬢在沄纚的髮髻,那粉紅菊花散發着淡淡清香縈繞瀰漫在沄纚的鼻端。
纆兒她們跟着二人走在後頭,用布包撿了些掉落的花瓣,拿回去可以做枕頭。
卿妃問:“這菊花枕頭最能安神,妹妹可是睡不好?”
沄纚捧起一瓣牛乳菊道:“睡得挺好,就是這花聞着心情舒暢。”儘管沄纚這樣說着,也難掩熬青了的眼,每晚都睡眠薄淺,進宮以來,除了僅有的幾次是由於身體的疲累能倒頭酣睡到卯時,平日夜裡都要醒來個四五次,夢魘頻繁。
卿妃見沄纚如此說,便沒有問,只道:“別說妹妹途徑千里入北淳,就連我剛進宮時也不習慣。”說罷差宮女去太醫院去取些安神丸送我。
才一會,大老遠二人便聞到了香味兒,原來是御膳房的太監正送來菊花雞,那香酥的雞肉上澆滿了五彩斑斕的菊花,油噔噔,香噴噴的,卿妃指了指一旁的亭子:“我們去那用吧。”沄纚隨她走過去,那亭子上題着“山語清暉”,這致清新的名字,再加上瀰漫的菊花雞香味,讓人舒暢輕鬆,快哉不已。
那太監將菊花雞擺在了圓石桌上,沄纚扶着卿妃坐下,卿妃的宮女忙替她加了圍衫,遞給她一雙白銀盤牛犀鳥的銀筷。卿妃緩緩的夾起來一塊覆着菊花的雞胸肉,放入嘴中輕輕咀嚼,少頃道:“果真美味非常,你快嚐嚐看看是不是你家鄉那個味道?”
宮女們也遞給沄纚一雙銀筷,沄纚緩緩輕柔夾起一快雞肉放入嘴中,那滿是菊花汁香的芬芳,充盈了整個口腔,倍感美味非常,回道:“就是這個味。”
這時正好下起了雨點,品菊賞雨點,更添意境。沄纚大飲了幾口甘雨,如癡如醉。此情此景,飲朝露,食百花,古人風雅盡在談笑之間。
卿妃犯困要回宮歇息,二人相約下回等冬天下雪時,再再品梅花雞,將四季留於齒間。
和卿妃的相處相較燕王妃自然輕鬆百倍。
沄纚侍女三人走在回宮的細碎的鵝卵石路上,才下過雨的地面,油光晶亮,走在上頭有些打滑,雨霎時,又噼噼啪啪的下大了,三人趕忙加急腳步,沄纚的花鞋因久穿磨損不經水,已經被雨水浸透了。
只覺腳下一滑,沄纚搖晃着身體,要看要撲倒在地,丫頭們來不間及拉住她,剎時,一雙黑色緞繡的衣袖伸了過來,這是一雙滿是繭子指關節分明突出滿是傷痕的手,甚是熟悉,沄纚擡起頭,是北淳竝。
見是北淳竝,沄纚趕忙鬆開了手,他神情冷淡嚴肅似乎十分不悅,無話,只是緩緩將剛剛扔在地上的油紙傘拾起,一言不發,擡腿要便走。
沄纚只得自顧行禮,突然,他又回過身來,將手中的油紙黑傘緩緩遞給沄纚,沄纚緩緩從他手中接過傘,北淳竝便自顧而去。
他沒有說一句話,黑色的身影穿梭綿綿細雨中,往北星宮方向去。沄纚猜他應該是去找慶王,順路碰到了自己。只是他今日不同於往常,雖然知道他寡淡,可平日說起情話才知妙語連珠,也不似今日碰了面,一語不發,那眼神凝重的神情,讓沄纚覺得十分陌生,看着他模糊消散在視線中,心底隱隱泛起一絲莫名的惆悵。
纆兒到:“卿妃娘娘有孕在身,自然沒有注意到把姑娘置身雨中這些小事。”
幾日後,宮裡有位老太監給沄纚送來了一雙綴金掐玉的鼠絨豆粉宮鞋,他沒說鞋是誰送來,沄纚第一反應便知道是北淳竝,他居然如此細心,觀察入微,就連自己的鞋底都注意到了,沄纚暗自嘀咕:“他這是憐香惜玉的成性?還是憐憫之心成災?”
不論出生、樣貌、品行,燕王妃的確讓沄心生崇敬,所以從前沄纚也盡全力牢牢地抓住燕王妃這個能讓自己有所依靠的靠背。可是卿妃今日的拉攏示好,沄纚有些兩難了。她不是傻子,雖然沒有見識過宮闈內事,可卿妃說的也自然不是空穴來風,燕王妃和卿妃對座機這表面上的關心,暫時讓她在宮裡看起來上風光無限,但在沄纚心底,自己卻嗷嗷無告。沄纚骨子裡是一個不想受人恩惠的人,尤其不想再接受北淳竝的恩惠,因爲他本就可以不用如此對自己。眼下沄纚急不可耐,只想儘早改變現狀,站穩腳跟。
既然如此,何必要得罪燕王妃和卿妃其中一人呢?何不周旋二人之中?
從前自己尋死之心,如今自然大可不必。未到北淳國時,沄纚深信自己嫁的是個昏庸荒淫的白頭翁,直到見到慶王本人,她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甚至有點莫名的驚喜。雖然自己並沒有愛上他,可是嫁給他,自然也無需再想着尋死覓活。
卿妃回去後,爲了感謝沄纚帶她感受了一場風雅盛宴,便打賞了一些書籍古玩。沄纚也頻頻去請問安,畢竟在無親無故的宮中,在自己現在這麼落魄無勢的時候,也少有人能不嫌棄自己。
因下個月宮裡要舉行一年一度的賽馬射擊御事,女君有令,各宮都要參加。
北淳人從小與牛羊爲伴,貴族男女都善騎射,騎馬奔馳草原是他們習以爲常的事情。對於侯門千金小姐我別說騎馬,從小到大我甚至了家都沒有出過兩回,一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是那一年隨着老祖宗去廟裡祈福醮,我連外面的世界長什麼樣也不從知道。
沄纚神往極了,想着自己策馬草原無拘無束,那該是多麼美好的畫面。可現在要緊的是我還完全不會騎馬,既然有騎馬的賽事,又各宮都要參加,如此難得的學騎馬機會,她是萬不會放棄機會。
幾日後,燕王妃命人前來春草殿傳召沄纚,晚飯後一同去北星宮的暮霞坡練騎馬。
傍晚,暮霞坡披上了一層薄暮水光長衫,清風徐徐,那稠密疊疊的葉子隨着傍晚的清風絲絲流動,奼紫嫣紅的扶桑花點綴其間,遠處滿是樹木的溪林間流水潺潺,鳥鳴聲清靈悅耳,花香隨風迎面襲來,沁人肺腑......
薄暮水光的林中有人策馬而來,是女君殿下,她疾馳如飛,側着腰身拉開手裡的長弓,輕鬆一箭射中了那溪水中的孤鶩。
各宮妃嬪們都一片叫好。
看着那死去的孤鶩,沄纚不免睹物暗暗傷感。
不過,話說回來,如此箭術和馬術真不愧是一國女君。
妃嬪們都上前伺候女君下馬,女君將手裡弓箭遞給了燕王妃,一躍下了馬,笑道:“老了老了,真是老了。”
“母后永遠青春不老。”燕王妃道。
女君笑道:”本宮有些乏了,大家盡興,省得本宮在這,大家也擎肘。“
衆人趕緊跪地道:”臣妾恭送女君殿下。“
待女君離去後,各宮妃嬪們都到御馬槽各自挑選好了馬匹,燕王妃縱身上馬迫不及待地小試着身手,不愧是異域女子,個個都擅騎射。
沄纚因對此不在行,在馬槽裡半天也沒有挑選出來。
杞姬見狀,忙雪中送碳道:“你看,這匹馬好,又白又精幹,公主何不選乘這匹?”
沄纚不由心生歡喜,趕忙言謝。
選好了馬匹從馬槽裡走出來,燕王妃騎着馬又繞了回來。
她要親自教沄纚騎馬,如此殊榮,她算豁出去了,沄纚更是豁出去了,不顧害怕,拿着馬鞭,踩着鐵環上了馬,擺好架勢,只一心想能快點學會騎馬,奔馳草原。
纆兒害怕她有閃失,一直圍在她身邊。
“你快讓開。”看着大家都疾馳如風,沄纚不甘示弱對纆兒道,不壯着膽子怎麼能學會騎馬?
燕王妃道:“拉好繩子,以免被摔下去。”
可沄纚□□這馬好像沒有力氣似的,走得搖晃,沄纚下意識彎着身子坐得很低,馬開始原地打轉起來。
一時她額頭冷汗淋漓。
“拉住馬繩,用鞭子抽它。”
沄纚照着燕王妃的話做,可是馬好像發怒了一般,瘋狂的奔跑可起來,沄纚跌撞搖晃在馬背上,眩暈心慌。
燕王妃策馬追了上來:“你一定不要怕它,你要是怕它,它是不會心甘情願臣服於你。“
沄纚將害怕放之腦後,死都經歷過的人,還要向一匹馬低頭嗎?沄往馬側抽了一鞭:“駕。”
馬低吼後退,不甘誠服。
“不要怕它,拉繩子讓這畜生聽你的話。“燕王妃喊道。
沄纚使勁的拉着馬繩,示意這畜生向前,可它拼命的擺着脖子以示抗議,劇烈的晃動險些讓沄纚幾次從馬背上摔落了下去,好在她把馬繩緊緊纏繞在了手腕上,可是手掌也被馬繩嵌進肉裡勒得劇痛。
沄又抽了一鞭,馬怒,發瘋一般的往前。沄纚使勁拉住它的繩子一擺,可馬性更烈,偏偏不掉頭,一個勁往前衝。
沄纚兩眼應接不暇,兩耳呼呼作響,眼看着這小畜生便要往湖裡衝過去......
沄纚手忙腳亂邊解着手腕上的繩子,邊將腳抽出馬馬鐙,準備跳下馬去,這麼快的速度,她想自己一定會頭破血流的,顧不上了,眼睛一閉,欲馬上滾下去......
恍惚聽到一聲馬嘶,一個銀灰色的身影將馬拉轉了頭,又從馬背上轉身一越,將沄纚後背衣衫提了起來,有橫空一越,橫抱着沄纚的腰間盤旋穩穩落地。
沄纚定睛一看,是那張顏如冠玉,氣宇不凡的臉孔。
沄纚忙要起身行禮,可腰間卻隱隱作痛,想是剛剛不慎扭傷了。
慶王道:“先別動,定是閃了腰。”又問:“誰給你挑了一匹還未經訓的野馬?“
沄纚驚尤未定:“野馬?“
纆兒忙過來,沄纚知道她心直口快,又眼帶怒意的看向跪地衆妃嬪中的杞姬,打斷道:“方纔是妾身冒失不善騎馬。“
慶王又向燕王妃道:“這未經馴服的野馬野性未除,會傷人性命,你怎麼如此大意?”
燕王妃道:“是臣妾疏忽,差點害沄纚妹妹受傷,臣妾甘願領罰。”
“沄纚畢竟是曼青公主,代表兩國交好,若是因爲你的怠慢她出了問題,豈不是我北淳連個女人都容不下?”慶王道。
他的話隨然是護沄纚,可是聽起來沄纚覺得特別刺耳。
“臣妾該死。”燕王妃有些意外,慶王言下之意,看來今日是要受罰了。
衆人皆有些意外,心事不一。
“起來吧,大家都起來吧。”慶王道。
虛驚一場,王爺怎麼會爲了一個異國女人真的動怒?“是。”燕王妃舒了口氣。
慶王遣散衆人:“都去吧。”
夕陽下的晚風弱了下來,樹葉也輕緩了簇動,輕拂面頰,一陣陣熟悉濃郁的杏花香芬芳馥郁。
慶王深吸了一口氣:”現在都已經快八月了,哪來的杏花香?“他又湊近沄纚輕嗅一番,確定花香是從沄身上而來,驚奇又狐疑的看向她,脫口而出:“站住。”
沄纚驀然定住,被他這麼打量,更是疑惑不解。
這花香,這花香那麼熟悉,是杏花香,這香味好似,好似那日在芭蕉林裡那位女子身上的味道,慶王不由得愣住了,“你隨本王來。”
他突然握起沄纚的手,躲閃不急,沄纚只是愣在那,於情於理他此舉也再正常不過,自己是他的女人,哪裡有躲閃的道理?
他飽含深情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共坐一騎的沄纚,策馬而去,華燈初上,夜色更甚,茂密的叢林,四向無人。
“我居然現在才認出你來。”慶王自嘲道。
“什麼?妾身不明白王爺的意思。”沄纚疑惑,他到底在說什麼?
“你爲什麼不主動相認了?你難道不是那日在芭蕉林裡救我的人?“
沄纚大驚:“你,你是怎麼知道我就是芭蕉林裡的人?”
慶王又道:“這杏花香,本王絕不會識錯。”
沄纚恍然大悟,隨即又轉爲震驚,這麼一點點小小的細節,他居然也能捕捉不放過,沄纚一時不知該如何啓齒,躊躇道:“妾身......”
北淳弦又道:“如果本王今日沒有認出你,你是不是不打算主動交代?”
沄纚忸怩道:“這道也不是什麼太費心的事,那日我也沒有幫到你什麼,我當時身不由己,後來只能將你放任在芭蕉林裡,你可記恨?”
慶王道:“本王要謝謝你,因爲這樣,靖弟纔將我安然無恙接回宮,你要本王怎麼賞賜你?名份?還是本王的人?”
沄纚面頰緋紅:“那不過是個巧合,妾身不敢居功。”
“這麼說,你連本王都看不上了?”慶王逼近。
沄纚頸本能的往後一偏,卻又被他從頸後摟住。
慶王貼近沄纚面頰,近了,更近了,他要幹什麼?沄纚心提到嗓子眼,
慶王道:“你有你的身不由己,以後不管兩國是敵是友,至少現在我相信你,如果你真要害我,我還能站在這麼?”
說道這,慶王突然想到方纔有一個差點被遺漏的不通之處,杏花香,杏花香,她身上的杏花香是怎麼回事?,那日正是四月初想她身上有杏花香倒不覺奇怪,只是現在已是初秋,杏花不是當下的花,以沄纚在春草殿的情形是不該會有這樣的香膏,而北淳國上下也少見杏花,如此難道是她和曼青國還有暗中的聯繫?
想到這裡,他眼神深邃,終究沒有開口,他本是個十分多疑又心思細膩的人,這個香膏確實說不過去,如此小小的一個香膏居然也難逃他的法眼,不過他除了想到曼青國,是怎麼也想不到這香膏是北淳竝贈送給沄纚的。
儘管慶王沒有再說下去,可那寥寥數語讓沄纚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作爲人質送來給北淳國,人人都帶着防備和欺凌來待她,何曾有人和她說過會信自己?眼前這個,自己名義上的兩次偶然相救的夫婿,居然是冥冥之中註定的知己。
沄纚滿懷欣喜看着他。那眼中有異樣光芒,可是慶王仍在暗自揣測之中,並未注意。
被雨水清洗過的夜空乾淨清晰,月光星光璀璨交錯,螢火蟲在清冷的月光下盤旋,沿着北星宮的石階盤旋逗留。那石階兩旁的白菊、□□、紫菊似借了星的光,如珍珠晶瑩乳白,如點點金星閃耀,如天邊的紫霞光芒奪目,菊花,花中隱士也,鬆般的風格,梅似的品行。可此刻,沒有一種花能在慶王的心中勝過杏花,讓他如此癡迷的香味。
慶王今晚沒有留宿錦繡宮,獨自在北星宮就寢,他踱步徘徊,他想到白天在馬上沄纚那不勇敢不服輸的勁頭,想到了她替自己研製解藥,以身試毒的那個晚上的情景,想到了芭蕉林裡自己一度以爲只是個夢的相遇,想到了自己曾經連正眼都未瞧過她時便要將她賜死......如果她真是曼青國的奸細,自己恐怕已經死過很多次了,她既是曼青的公主難道就不想有朝一日回家鄉嗎?難道她真甘願留在北淳?
各個大臣都在告誡他遠着她,她是個人質,一定包藏禍心。
卿妃今夜無眠,女人都是貪心的,儘管慶王爲了安她的胎,已經很久沒有駐蹕後宮,只有一晚不在自己這,她便黯然傷神,難道不知後宮的眼淚更勝她百倍,千倍。自卿妃有孕,着實讓各宮都恨上了。
可卿妃也開始惶恐不安,雖知要有容人的雅量,雖然自己也很喜歡沄纚,可天下所有的女子那個不想獨佔愛人,可慶王貴爲王爺,有日登基,天下女人都是他的,自己又憑什麼獨佔他了?何況沄纚這樣的腹有詩書,精明果敢的女人,生來就是陪伴君主的。只有早早拉攏,她慶幸自己深知慶王喜好。
她長嘆而來一口氣,青兒看出了主子的心思寬慰道:“娘娘早些謝謝吧,這北淳國裡還有比咱們王爺還專情的男人嗎?整個北弦宮還要那個娘娘能越得過您呢?“
卿妃頷首點頭,好幾個月了,慶王都沒有碰過後宮,只是顧及燕王妃的嫡妃臉面略去了兩回,後宮都看到了慶王對卿妃有孕一事獨一無二的寵愛。
想着沄纚白天在馬上可能扭傷了腰,慶王傳人給春草殿送去最好的活血化瘀止痛消腫的藥膏。
今晚他心裡有了些共花賞月,美人在畔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