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勝雲雙眼緊盯着海面,覺得雲之光已經下去很久,又無意識地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老五輕輕拉住他。“馬上就上來了。”果然話音方落,便看見海面明顯波動,片刻後雲之光**的腦袋lou出來,舉着雙手向梅勝雲展示手裡握着的幾顆貝殼之類的玩意兒。?
雲之光上了岸,身上白氣蒸騰,溼透的衣衫登時便幹了,這才笑嘻嘻走過來,炫耀一般地伸出手掌。他手心裡是幾個色彩非常絢麗的大貝殼、海螺,還有一顆火紅的海星。“雲,漂亮吧?這貝殼裡說不定有珍珠呢。”?
“我又不是小孩子。”梅勝雲推開他的手掌。雲之光一臉納悶。?
老五說:“雲大人,下次這類事情讓老五去做便可。”?
安遠嘟着嘴說:“你找的公子纔看不上呢。”老五瞪了他一眼,突然扯住他的胳膊,安遠只覺得騰雲駕霧一般,等定下神再一看,他們二人已經在十數丈之外。“這回別喊叫我沒管你啊!”老五叉腰站在一旁。?
雲之光小心地問:“怎麼了啊?怎麼突然不高興了?”?
梅勝雲嘆口氣說到:“沒什麼。讓我看看你撿的貝殼。”?
雲之光攬着梅勝雲的腰走到大石上坐下,將幾個貝殼放在他手上,還是不明白他到底爲何突然不高興了。他不敢胡亂說話,兩人便都靜默着。?
太陽漸漸變成橘色的圓球,整個海面如同染缸被打翻一般,五顏六色混雜,而沙灘卻呈現着淡淡的粉紅。只是片刻功夫,天色便黯淡下來,濤聲比剛纔大了許多。?
“大海的聲音!”梅勝雲kao着雲之光喃喃而語。“終於一起聽到大海的聲音了。”?
“光,不知爲何我心裡總有些不安,好像很多危險的信號隨着這波濤向咱們撲過來。”梅勝雲望着海天之際那最後一抹嫣紅,喃喃地說。?
雲之光沉下心神,仔細感應周圍的情況,片刻後說到:“這裡周圍一里之內,只有咱們四人,再遠一些的東邊海岸,似乎有另外的人,我想可能是某隻漁船,讓老五去查看一下。”?
“我不是說此時此刻,而是從一接近大海開始就有這樣的感覺。或許是上次的事情我還心有餘悸吧。”?
“嗯,謹慎些沒錯,提防那龍海生狗急跳牆,跟咱們來個魚死網破。”雲之光說完回頭呼喚老五,如此交代一番,老五離去。?
“光,你現在不暈水了?”?
“早不暈了,那時是剛回來沒緩過神。我不是說過,大海的漲落和九天神功的呼吸節奏暗合,我現在覺得如魚得水非常舒適。雲,你也嘗試靜心沉息,以固元心法吐納。”?
“好。只是在這裡安全嗎?”梅勝雲望着黑黝黝的海面,心中又閃過一絲悸動。?
“有我跟老五,你擔心什麼!”雲之光笑盈盈地搖了搖梅勝雲的肩膀。?
不多時老五回來稟告到:“雲大人,那邊果然是一條小漁船,船的規模應該是隻能近海作業,船上是一家人,夫妻倆以及三個孩子,小人確定是普通漁民。”?
雲之光點點頭。老五又說:“海風傷人,公子是否應該回屋了?”?
雲之光拉着梅勝雲站起來,心想老五和小安兩個對勝雲的關心也是體貼入微,不亞於自己呢。“雲,這個季節太涼了,否則就在月下沙灘聽着海濤聲入眠,豈不美哉。”?
第二日從大早開始,一波一波的人在肖文通的陪同下前來拜訪,梅勝雲自去崖邊修習固元心法,留下雲之光應酬。打坐了一個時辰之後,他看見安遠枯站在一旁,心中突然一動。?
“小安,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父母?你想不想回家?我讓你風風光光榮歸故里。”?
安遠一驚,慌忙跪下。“公子要趕小安走?”?
“怎麼會!我是想也許你會想回一趟家。”?
安遠搖搖頭。“當年奴才的爹捨得把奴才賣到宮裡,進了宮門,奴才就跟他恩斷義絕了。”?
“孩子都是父母的心頭肉,我記得你是因爲家中貧困,到宮裡起碼能吃飽飯,他也是無奈之舉啊。”?
安遠憤憤地說:“奴才寧願討飯也不願意入宮,那時奴才已經能幹一點活,給人打零工也能活下去。奴才的娘死了以後,那無良的爹把兩個姐姐賣給人家做丫環,把奴才跟哥哥賣到宮裡,奴才還哪有家!”?
梅勝雲驚訝地問:“你還有個哥?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
安遠神情頓時黯然。“奴才的哥哥進宮一年,不小心犯了小錯,受到杖責,當時是冬天,他落了痾疾,誰肯給他看病,一場風寒就走了。”?
梅勝雲輕嘆一聲。“我知道下面的孩子們很可憐,所以自己園子裡的都儘量善待他們。”?
“奴才最大的幸運就是跟了公子,奴才斗膽說句不恭敬的話,奴才心裡當公子是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小安,我其實也把你當做弟弟一般,以後不要總是奴才奴才,出了宮,沒有奴才,沒有主子。”?
安遠囁囁地說;“奴才不敢。”?
梅勝雲微笑着搖搖頭。“小安,去取我的琴來。”?
過了幾天,山崖下這本來十分偏僻的海灘漸漸人滿爲患,臨海以及周圍州縣許多相干不相干的人都前來拜謁雲莊二位莊主。由於雲莊素有樂善好施解人危難的名聲,有的人是突逢天災**想求資助,有些是受了冤屈申報無門,甚至還有揹着久病不愈的親人前來求神仙莊主施展救命仙術,當然更多的是來湊熱鬧想要一睹神仙莊主仙容或聆聽仙音。肖文通派人在上山的路口把守,因此人們都集中在山崖下的海灘上了。?
雲之光讓肖文通去處理那些聚集的人羣,肖文通派了雲記不少子弟去落實那些求助的事項,但是還是很多人不肯離開,他又不能強行趕走,十分鬱悶。他非常想對梅勝雲說,莊主啊,您就別彈琴了,那些人聽得更不肯離開了。?
又過了幾天,竟然有人在海灘上擺起小攤,吃的喝的玩的什麼都有,梅勝雲望着崖下亂糟糟的人羣笑着說:“大隱隱於市,下面已然成市了。”?
最近幾日風比較大,肖文通說估計有大風暴要來臨,海灘上的人少了很多,大概都回去做好自己家的避風暴準備。這日晌午過後下起大雨,風比往日更狂野,浪頭也翻得極高,崖下的海灘幾乎全部被淹沒,一個人都沒有,只有風聲雨聲濤聲,沒了人聲,倒覺得耳根挺清淨。?
又過了幾個時辰,風浪更大,濤聲如巨鼓一般重重地擂在每個人心上。雲壓得極低,似乎大海中伸出一把無形的手將他們從高高的天空上扯拽下來,海鳥們在海天極其狹小的空間裡驚惶而無奈的嘶叫着,四處逃竄。?
“更大的風暴馬上就要來了。”張勇站在雲之光身邊爲他撐着一把大傘,兩人注視着黑浪翻滾的海面。?
“難說,或許幾個時辰,或許幾天。”?
“這樣的天氣沒人敢出海吧?”?
“沒人,除非瘋子。”?
“勝雲在彈琴。”雲之光目光轉向居住的小屋。“這番驚濤駭浪大概激發了他的靈感,你去查看一番兄弟們做好風暴來臨的準備沒有,然後咱們以琴佐酒,痛飲一番。”?
雲之光走入屋內,琴聲戛然而止,梅勝雲擡起頭。“光,今夜的風雨聲海濤聲讓我想起去年平安城牆上的獵獵風聲,那天也是如此的烏雲密佈,整個天空好像要將世間萬物碾碎的感覺。”?
“難怪我聽着琴聲鏗鏘有力,令人激昂鼓舞,隱隱有金戈之聲。”雲之光走到梅勝雲身邊,雙手輕輕握住他的雙手,心疼這柔潤的手指被琴絃磨礪。?
“光,你練琴的熱乎勁看來過去了,跟這裡海邊的漁民一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梅勝雲反握住他的手,在琴絃上隨意撥動,發出一串如水滴墜落青階般清亮的聲音。?
“誰說的,我不是忙嘛!今晚就練。”?
梅勝雲讓開位置,雲之光正襟危坐,彈奏起他最爲熟悉的《寒秋賦》,風高浪急中,翻起一波秋高氣爽的淡淡喜悅。?
過了半個多時辰,張勇和安遠捧着美酒佳餚進來,然後安遠退下,回自己屋休息。張勇講了不少海上的奇聞異事,聽得兩人非常入迷,不知不覺便過了子時。?
“雨幾乎停了。”雲之光說。?
“是啊,這場風暴看着來勢挺猛,去得倒也快。”張勇說:“明早的日出一定非常美麗,兩位莊主一定不要錯過欣賞,雨後的大海最美。”?
“這樣的風雨夜,竟然有客人不辭勞苦前來拜訪,張勇,你還不出去迎接!”雲之光突然微笑着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