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譴
正如老五猜測,夏洰並不經過翏州關口進入南正境內,而是翻越大慶山。
那的確是一段非常驚險的山路,他需要翻越一大段幾乎筆直的巖壁。巖壁雖然是巨大的整塊石頭,但也有一些凸起或者凹陷,他可以憑藉過人的敏捷、力量以及一些輔助工具順利攀越,但是他的手下們不行,總是繞道赤盟太浪費時間了,因此他每次只能單身赴胡境。
夏洰在一塊較大的凸起處略作喘息,此時天空烏雲壓頂,大概是馬上要下一場大的山雨。下雨會影響對落腳處的判斷,若是雷雨則更可怕,雷電會直接劈在山石上,他一定要在下雨前通過這段絕壁。夏洰前後望了望,已經走了快一半了,此時前進和後退都是一樣,因此他選擇繼續前進。
夏洰不敢休息太久繼續謹慎攀爬,突然覺得耳邊似乎清淨了,那幾只一直在他頭頂盤旋聒噪,等着他掉下去好搶食他的身體的禿鷲不見了。他擡頭望了一眼天空,心中大叫不好!
就在他擡頭的剎那,一道亮光向他砸下,繼而一聲巨響在耳邊炸起,夏洰立刻覺得頭皮發麻兩眼發暈,身體晃了一晃。豆大的雨點密集地落下來,天空黑的如同即將入夜,一道道閃電張着猙獰的大口在他眼前裂開。孃的還真遇見雷雨了!曾聽人說這個季節山裡雷雨較多,這還是第一次遇上。
老天爺,你要是看我不順眼,儘管來劈我吧!夏洰在心裡恨恨地咒罵了幾句,深吸了一口氣,任憑雷電在身邊爆裂繼續攀爬。
突然一道電光擊在距離夏洰極近的石頭上,他的半邊身體立刻便麻了,本來緊摳着巖縫的右手失去控制,整個人直墜下去。夏洰提息穩住身形,奮力甩出腰間飛爪,飛爪在巖壁上摩擦着發出刺耳的聲音,繼續下墜了一段之後卡在巖縫中。
夏洰的身體被飛爪掛着在半空中懸蕩,他奮力蕩向巖壁,伸手摳住巖縫,此處無有落腳之處,他便只能靠雙手的力量支撐着身體。
濃濃的雨霧使得視野很差,夏洰看不清楚附近有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而雷電依然在身邊肆虐。這樣靠雙臂堅持不了多久,夏洰咬咬牙將全身重量懸於右臂,騰出左手繼續將飛爪扔出去。試了幾次飛爪都沒有掛住,右手中有鮮血流出,右臂已經開始發麻,夏洰再次將飛爪扔出,與此同時右臂已經支持不住,人再次墜落下去。
夏洰幾次提息略略減緩了下落速度,但仍然毫無辦法地下墜着。這次真的要完了?
突然一團烏黑的影子出現在眼前,夏洰想也沒想伸手便去抓。他聽到劈里啪啦折斷的聲音,原來是生於崖壁的一棵樹。樹枝折斷了,夏洰繼續下落,但飛爪卻牢牢卡在樹枝伸出崖壁的根部,終於將他拉住了。
夏洰略略調息,藉助繩索爬到粗壯的樹幹上,驚魂略定,開始檢查自己和周圍的情況。
這裡離開了雷電區,相對比較安全。既然生有一棵樹,那麼就應該還有第二、第三棵樹,等待會雨小些,視野好些,他可以藉助這些樹離開。
自己的情形看起來很悽慘,衣服都掛得破破爛爛,很多地方在流血。夏洰檢查了一番,右臂不知何時骨折了,整個右臂失去知覺,除此之外大多數是皮外傷。
真慘!但夏洰不知爲何想笑,他想起梅勝雲說自己自尋煩惱。這一切可不都是自己自尋的嘛!自作孽不可活,老天在警告自己呢!笑到一半夏洰突然想哭,接着又爲自己竟然會想哭而覺得好笑,又大笑不已,如此又哭又笑好似瘋癲了一般。
雨漸漸小了,而夏洰經過調息覺得體力恢復得差不多,便開始尋找出路。
山雨來去匆匆,嵐氣漸散,夏洰以巖壁間的樹做依託慢慢下到山底,然而落到平地之後,他突然想到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大慶山綿延數百里,此處離自己隱居地有多遠?在哪個方向?他一無所知,他已經迷失在山中了。
夏洰擡頭望着深谷中遮天蔽日的大樹。俗話說溝有多深,樹有多高。這裡一定是非常深的山中,如今之計,只能先出山才能辨別回去的路。
梅勝雲感覺這幾日夏洰的手下神情與往日不太一樣,今日那個照料自己日常起居的年輕人阿強似乎想對自己說什麼,但最終卻未開口。夏洰這次出去的時間很長,他走之前說五日便返回,如今都十日了。
晚餐送來,梅勝雲問阿強:“你家主上何時回來?”
阿強擡頭,眼裡有一絲焦慮。“快了吧。請您慢用。”
“他沒有出什麼事吧?”
阿強並不回話,行了個禮退下。
梅勝雲覺得心跳得突然快了些,夏洰可能真的出什麼事了。
又過了三日,夏洰依然沒有回來,梅勝雲覺得阿強眼裡的陰霾更重了。
再過了兩日,這日早晨阿強進來送早餐,他身後還跟了另外一人。
待梅勝雲用完早餐,那人冷漠地說:“梅侯爺,在下夏風,奉我家主上之命送梅侯爺回家,請您準備一下。”
梅勝雲愣住了!夏洰的話清晰地出現在耳邊。“秋,如果我出了什麼意外,他們自然會送你回去,我已經安排過了,你放心。”
難道夏洰他真的~~梅勝雲突然覺得心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擊了一下,他儘量不動聲色地問:“你家主上何時下的命令?我想臨走前見他一眼。”
夏風眼裡閃過一絲悲憤,瞬間便恢復了冷漠的神情說到:“主上有要事纏身,難道梅侯爺不想回去?”
梅勝雲不再發問,只是說:“沒什麼準備的,現在便走吧。”
梅勝雲被夏風攜着落到崖下,他下意識地回頭望了望。從下面向上看什麼也看不到,只是一片長滿野草的岩石罷了。
夏風和另外三人在前面無聲地走着,走得很快,梅勝雲跟得有些吃力。突然他看見那四人停下來,小聲商量着什麼,他敏感地站住了,那四人齊齊回頭看着他。
夏風突然緊走幾步來到他的身前,對其他三人說:“主上臨走時有令,你們要違揹他的命令嗎?”
其中一人說:“現在是主上下落不明,我覺得應該再等幾日。”
另一人說:“我也覺得應該再等幾日,等消息落實再做決斷。要依我,主上那麼喜歡他,讓他去陪主上好了。”
夏風望向最後一人,那人遲疑片刻說:“主上的命令自然不可違抗,但我也覺得應該再等幾日再送他走也不遲。”
夏風嘆息道:“主上走之前便自知此去危險,因此確定十日爲限。他讓咱們送梅勝雲回去,是爲了給大夥儘量留條活路啊。”
梅勝雲此刻已聽得明白,其他三人不甘心這就送自己回去,只有夏風堅決執行夏洰的命令。
“夏風,你能否告訴我你家主上到底出什麼事了?”
夏風猶豫着說:“主上他~~本該在十日前回來,但他沒回來。每次走之前他都對我們說若他超過該回來的日期十日還沒回來,就把你送回去,然後~~大夥兒各自散了。”
梅勝雲想了想問到:“你們去北胡和我朝打探了嗎?”
“打探過了,都沒有消息。”
“他無論落到誰手中暫時都不會死。北胡要拿他與南正談判,南正還指望通過他找我,因此他過了十日還未回來,應該是別的原因。”
夏風說:“梅侯爺分析得有理,我們也是這樣想,因此才發生分歧。主上的命令原話是若超過十日他不回來便送你回去,但是他們說主上的意思是若他出了意外不能回來才送你回去。”
“那麼你們打算送我回去嗎?”
“三比一,我少數服從多數,只好再委屈梅侯爺了。”
“無妨,我也想聽到實信再離開。”這是梅勝雲的真心話。
梅勝雲正要轉身往回走,突見夏風等人拔出武器警惕地望着前方,而夏風更是一把抓住他,將他牢牢控制住。
視線中出現一個衆人熟悉的身影,那人咧着嘴笑着說:“我死趕活趕終於趕回來了。”
“主上!”夏風等人驚喜地呼喊着迎上去。
“主上您受傷了?”
“主上您怎麼不送個信回來?”
“等我找到咱們的人再送信回來,只怕還不如我自己回來得快呢。讓大夥擔心了,都是皮外傷。不過這次夠懸的,爲躲人禍遇上天災了,孃的差點沒命呢,回頭給你們細講。我累死了,讓我趕緊睡一覺去。”
夏洰親熱地和幾個屬下說笑着走過梅勝雲的身邊,望了他一眼欲言而止,神情古怪地笑了笑。夏風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梅勝雲便跟着他們又回去了。
剛纔看到他的時候心裡也是一樣的驚喜啊,他一定看到了,所以纔會用那樣的眼神望着自己。心底裡是不想他死,希望他能有個好的歸宿,可是,可能嗎?他已經走上不歸路了啊。梅勝雲覺得腦子裡一片混沌。
作者有話要說:老天雖然沒有對小尚實施五雷轟頂,但小小懲罰了他一番。
天意不可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