惱怒
冬天的秋園比較蕭瑟,宮裡別處院子在景緻上都綜合考慮四季觀感而造景,但小秋堅持在秋園裡種植的都是些秋季最美麗的落葉樹木。此時那些在秋日裡奼紫嫣紅的葉子一一掉落,剩下枯瘦的枝幹,而梅花要到過年的時候方會開,便顯得秋園有些凋零。
天氣雖然漸漸寒冷,但小秋的身體比秋天的時候好了許多,氣色漸好,精神飽滿,令人欣喜。
經過初步接洽,北胡態度強硬,並不肯接受南正的好意。大約是在預料之中,皇上倒也不太生氣,只是命邊境各級官府駐軍加強警備,尤其要防止胡人搶掠擾民。小秋則又喜又憂,憂的是胡人如此態度則邊境就永遠處於一觸即發的狀態,喜的是不用小光出遠差了。那日給皇上提過建議後他一直後悔,捨不得小光離開自己那麼久,而且又是一個人深入敵區。
梅莊多次送來家書讓小秋回家過年,這日大哥二哥又帶着父親的親筆信前來求見,他便安排在風雲樓跟兩位兄長見面。風雲樓開張後生意好得不得了,平日裡廳堂中顧客絡繹不絕,包廂更是要提前預約,尤其臨湖的豪華包廂甚至要提前十數天預約。不過風雲樓總會保留一間臨湖的豪華包廂特殊備用,今日小秋便是在這間包廂招待兩位兄長。
梅勝雷見了小秋十分熱情地喊了聲“三弟”。梅勝風多年後此時乍見,也跟當時梅勝雷初見小秋時一般震撼,竟連招呼也不知打了,倒是小秋一聲“二哥”纔將他心神喚了回來。
“兩位兄長請坐。”小秋比第一次見梅勝雷時淡然許多。
“三弟比上次看着氣色更好,丰采更盛!”梅勝雷發自內心地贊到。
“家裡~~都好吧?”小秋客氣地問。
梅勝風還有些恍惚,梅勝雷回答到:“都挺好。這次我跟你二哥來,一是看看梅莊送來紫衛受訓的弟子們,二是來看看三弟身體怎麼樣,能不能回家一起過年。上次小光回去說你身體不好,不能遠行,二老都非常牽掛。”
小秋說:“父親的書信我已經看過了。能否回家,一來看御醫如何說,再者還要看皇上的旨意。”
此時劉掌櫃備了精緻菜品送來,並親自爲三人斟酒。小秋笑着說:“劉掌櫃,你忙你的,我自家兄弟不用客氣。”
劉掌櫃退下,小秋對兩位兄長舉杯說:“大哥二哥,來,嘗一嘗赫赫有名的風雲絕。告訴你們,除了宮裡,再沒第二個地方能喝到。”
梅勝風仔細審視着小秋對梅勝雷說:“大哥,三弟和妹妹長得象,都象母親多些,咱們倆是象父親多些。”
小秋笑道:“我的鼻子跟大哥二哥象,象父親。”
三人大笑起來。
劉掌櫃叩門後進來稟報:“公子,莊主派人傳話說即刻就到。青兒姑娘已經到了,是否傳進來爲公子助興?”
小秋問:“是莊主請的青兒姑娘?”
劉掌櫃點頭說:“莊主早幾日就預定了今晚跟一些大人的聚會,青兒姑娘自然是要請的。”
小秋想了想又問:“莊主請客?”
劉掌櫃再次點頭。
“他常在這裡請客?”
劉掌櫃繼續點頭。
“那費用方面?”
“都記在賬上,莊主簽單張先生覈實之後衝減。”
小秋微微蹙眉。“你拿帳來我看看。”
不一會劉掌櫃捧了賬本而來,小秋簡單翻看後把賬本還給他。
青兒嫋嫋娜娜地進入包廂,先向小秋施了禮,然後微微欠身望着梅勝雷說:“這位爺是公子的大哥?”
梅勝雷哈哈大笑。“青兒姑娘真是好記性,過目不忘啊!”
青兒笑道:“青兒是靠這個吃飯呢。”又轉向梅勝風說到:“這位爺跟大爺長得好象!”
“好眼力,他是我二弟!”
青兒又向梅勝風盈盈施禮。
“青兒?每次雲莊主來都請你過來?”小秋問。
“青兒承蒙莊主厚愛。”青兒竟然臉有些微紅。
小秋愣了愣,青兒怎會突然生出這等羞澀模樣?
樓道中傳來小秋最熟悉的腳步聲,他朝門口望去,卻看見青兒也同樣望向門口。小光推門而入,衝小秋笑了一下,便向梅勝雷梅勝風施禮說:“大少爺二少爺,讓您們久等了。”
兩人忙站起來,現在小光的身份比他們要尊貴的多。梅勝雷說:“雲大人,你現在是朝廷重臣,一莊之主,如此太折殺我二人了,這少爺的稱呼還是改了吧。”
小光拱手說:“之光不敢忘本。”
此時青兒迎上去,解下小光的披風,小光低頭朝她微微一笑,她又露出些羞澀模樣。
小光一邊親自爲梅勝雷梅勝風斟酒,一邊說:“實在不知二位少爺今日來,之光先自罰一杯請罪。”
梅勝雷忙說:“雲大人公務繁忙何罪之有?”
小光面露難色說:“之光早幾日約了朋友,也是在今日此時,恐怕已經到了,只怕得去應付一下。”
小秋皺了皺眉。青兒忙說:“讓青兒先去陪着那幾位大人,雲大人可多坐片刻。”
“多謝青兒姑娘了。”小光感激地說。
青兒向各人施禮道別。
小秋說:“小光,要不你先去應付那邊,然後快點回來。那邊沒什麼重要事吧?”
“沒什麼,只是隨便聚聚罷了。”
小秋再次皺眉。隨便聚聚?
過了半個多時辰,小光還沒有回來,小秋有些惱了,喚來劉掌櫃。“你去請莊主過來。”
片刻後,小光急匆匆而來。
“那邊有重要的客人還是有重要的事?”小秋臉色不善。
“我一直想找藉口離開,但是他們~~”小光解釋。
“連這種小事都處理不好,你怎麼處理雲莊和紫衛的事務?”
小秋當着梅勝雷梅勝風這種口氣,小光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他的臉沉下來,但是忍着沒應聲。
“你是不是經常在風雲樓請客?”
“我不能嗎?”
“你能!任何人都能!只要掏了足夠的銀子!風雲樓不是你一個人的,雲記也不是你一個人的!開張一個月,只你的簽單就已經上千兩!還有一堆花船的費用!”
小光猛地擡起頭看着小秋。“你什麼時候心疼起幾千兩銀子了?我不知道你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我不是心疼銀子!做事該有規矩,不能亂了規矩!”小秋拍了一下桌子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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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覺得這是雲莊的內部事務,並不適合在這裡說。”小光咬牙忍住心頭的惱怒。
小秋心裡涌起一絲涼意,慢慢坐了下來。“你說得對!更何況,你是雲莊的莊主!你是紫衛的統領!我算什麼!憑什麼對你指手畫腳!你去吧,別誤了那邊的美酒佳人!”
梅勝雷梅勝風有些惶然地看着二人,不知如何相勸。
小秋無力地說:“讓大哥二哥見笑了,真對不住!弟今日身體不適,恐不能再相陪了。明日弟奏請皇上,看能否進宮一敘。若大哥二哥有興致,弟派人陪你們四處逛逛吧。京都之夜,可去的地方很多。”
梅勝雷忙說:“你回去休息吧,不用管我們。我們在京都也有不少朋友。”
小秋說:“那怎麼可以!你們稍坐,我安排一下。劉掌櫃,你進來。”
劉掌櫃聞聲而入。“你叫雲永來陪我大哥二哥,讓雲永安排好。”
小秋望了小光一眼,沒說什麼便離去了,留下梅勝雷梅勝風和小光三人在屋裡發呆。
小光勉強一笑說:“他就是那般脾氣,突然就使起性子。我都習慣了,沒什麼的,二位少爺切莫介懷。”
梅勝雷說:“雲大人,你去招呼你的客人吧,不用管我們。”
小光說:“莫若一起去喝酒吧,都是京都的青年才俊,也好結交一番。”
梅勝雷搖搖頭說:“我等草莽之人,不敢高攀。三弟既然已經安排,別駁了他的心意。”
小光又陪坐了一會,直到雲永來才告辭而去。
小秋坐在馬車中雙手使勁按着胸口,只覺得心頭憋悶無比,似是堵着一團東西。一直回到秋園,那東西還堵着。
安遠立刻看出小秋臉色不對,忙問到:“公子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小秋擺擺手不說話,直奔內屋,倒在牀上。
安遠慌了。“公子,公子!這是怎麼了?”
小秋突然坐起來,手捂着胸口,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小~~”“安”字還沒說出來,一口東西卻嘔了出來,竟是一團血塊!
“老天!快請御醫!快去奏請皇上!”安遠忙不迭地喊叫。
小秋喝了點水漱了漱口,又慢慢躺下去。以前的血都是爲別人流的,這是第一次爲他,而且還是心頭血!還口口聲聲不敢忘本,可是自己說他兩句就受不了了!也是,人家現在是京都最有前途的青年,紫衛統領、雲莊莊主,平日裡多少人追捧不及,怎麼還再能受得了自己斥責驅使!自己竟然還只當他是以前的小光!
小秋又想起最近這些日子小光不在宮中的日子居多,雖然皇上準自己可隨意出宮,他可隨意進宮,但也常常要好幾日才見一面。一直以爲他是事務繁忙,不料今日一看帳本,竟是隔三岔五就有他在風雲樓的簽單。真是人不風流枉少年!又怎願意陪着病蔫蔫的自己跟坐牢似的待在宮裡!再者,他現在待在宮裡越來越不方便了。以往散朝後他經常藉故隨皇上一起返宮,本是圖方便不用繞一大圈從宮門入宮,但卻因此傳出不少曖昧猜測。爲此他曾極爲惱火,自己還故意取笑過他。唉!現在跟他已經越來越疏遠了,他在外面做什麼,他和什麼人在一起,自己都一無所知。
心裡的怨氣又升了起來,心口又開始隱隱作疼,小秋深呼吸平穩着自己的情緒。算了,已經很累了,不想再花精力到這些上面,反正一切都是要留給他的。所有的榮耀將歸於他、所有的財富將來都是要給他。那一天到來之日,就是自己和他永別之時。可是,只怕按現在的情形,還沒等到那天,兩人就已經分開了。
小光,終有一日我們要分開,我只希望能是最自然地分開,比如~~死亡。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又玩到很晚,過年期間的時間真難保障。還是一大早爬起來比較可靠。不如改成早晨更好了。
好睏啊。口乾舌燥,眼睛也還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