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繼續往回走,安寧擡頭四處掃看,卻一無所獲。
“你們摘了多少?”孫婆婆和李氏很興奮,她們面前的竹簍都裝滿了一大半。
“沒多少,下次咱們換個地方,再裡面不能去了。”安寧看了一眼孫婆婆的竹簍,欣慰的笑了,“咱們回吧。”
幾人想到那兩匹老狼,心裡就有些發悚,齊齊點頭。
孫婆婆想了想,道:“對!換個地方,這東西我在尖山那邊也看到過,下回咱們去那裡摘。”
“真的?”嚴小茶雀躍不已。
“我走過的山頭比你們多,當然知道的比較多。”孫婆婆笑看了嚴小茶那副小財迷的樣子,看向李氏,打趣,“阿靜,你瞧瞧你家小茶,聽到有猴頭菇,她眼睛都亮了,真是一個小財迷。”
李氏寵溺的看了嚴小茶一眼。
“婆婆,你是沒嚐到箇中滋味,等過幾天我和安寧姐把這些東西換成了銀子,我肯定你也平靜不下來。到時啊,只怕你的眼睛比我的還亮呢。”說着,她輕晃了一下安寧的手,“安寧姐,你說是吧?”
安寧看了看她,又看向孫婆婆,“我看不會。婆婆哪會像你這個小丫頭這般沒有定力?”
“安寧姐。”
“呵呵!還是安寧丫頭瞭解我。”
李氏瞧着她們,一直抿着脣笑。
三天過去了,施大貴還是沒有露面,可顧氏卻憂心過甚,起了一嘴的水泡。
賴氏病了,這場病來得急,幾天過去了也一直沒有見色。她一直暈暈沉沉的睡着,不時的夢囈,說是什麼鬼啊,把施大富給急壞了。楊氏和施鳳竹也是又怕又急的,從賴氏的支語片言中聯想到安寧身上,她們幾天都不敢靠近施大貴家。
第四天,安寧和嚴小茶去鎮上賣猴頭菇,孫婆婆年紀大了,沒有一起來,但有讓安寧和嚴小茶給她帶東西回去。兩人從【永康醫館】出來,便去街上置辦東西。
“出去,快滾出去!若是三天內不把欠下的錢還回來,你的手腳就沒了。”兩個高大魁梧的黑衣漢子架着施大貴從【常勝賭坊】出來,毫不留情的把他丟在大街上。
施大貴吃痛,攤在地上許久才慢慢的爬了起來,指着【常勝賭坊】的大門,罵罵咧咧,“哼!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也不想想我是誰?我馬上就是馮家大公子的老丈人了,到時候還怕還不了你們這點銀子?沒眼力的狗東西,本大爺再也不來了。”
街上的人對這種從賭坊被丟出來的人,也是見怪不怪。但這一次卻停了下來,團團的將施大貴圍了起來。
“你說,你是馮家大公子的老丈人?”
也有人輕瞥了施大貴一眼,搖頭,“這怎麼可能?馮家怎麼會找你這樣的親家?”
“這人就是胡說八道。”
“一定是輸慘了,都輸出幻覺來了。”
施大貴被他們指指點點的,頓時發怒,“你們別狗眼看人低,老子告訴你們,馮家是真的讓李媒婆上我施家提親了,你們愛信不信。而且,老子把婚事都簽了,這親是鐵板上釘釘的事情。”
“施家?”有人問道:“可是牛角村的施家?”
施大貴點頭。
那人立刻上下打量着施大貴,不時的點頭,“我看也許是真的,我聽說啊,那牛角村的施家大姑娘曾在【永康醫館】門口救了馮大公子一次。我也聽說了,馮家的確是讓媒婆上門提親了。現在瞧着他這副樣子,應該就是那個賭鬼施大貴了。”
“你說什麼?”施大貴舉起了拳頭,“老子只是小賭怡情,什麼叫做賭鬼。”
衆人聽着,齊齊哦了一聲,“原來他就是賭鬼施大貴。”
施大貴惡狠狠的瞪了看熱鬧的人一圈,拉扯了一下衣服,然後擡頭挺胸的往人羣外走。他就不跟這些人一般見識,遲早他會光鮮的出現在這裡,讓這些人羨慕。
人羣外,安寧手握兩把菜刀,怒瞪着人羣中走出來的施大貴。
“呃?”施大貴看到安寧,眸底閃過一絲惶恐,但只是那麼一瞬間。他掃了圍觀的人一圈,心就放下來了。這裡這麼多人,安寧還敢真的拿刀砍他?
量她也不敢。
可他太錯特錯了,安寧要想砍他,可不會先地方。
嚴小茶緊緊的拽着安寧,“安寧姐,有什麼時候回家再說,你先別激動,若是傷了人,你也脫不了關係。”
安寧直直的盯着施大貴,“小茶,你讓開一點,呆會我可不想傷到你。”
“安寧姐。”
“你不也說,惡人就怕比他惡的人嗎?難道他把我賣了,我還要替他數銀子?”安寧冰冷的聲音不大,但不少人還是聽見了。
施大貴被衆人指點,笑話,他面子上哪還掛得住,便呵斥安寧,“安寧,你拿着菜刀做什麼?也不想想你就快要嫁進馮家了,你這樣讓馮家知道了,人家會怎麼想?”
他先下手爲強,以爲當衆點明安寧的身份,她就會有所顧忌,不會真的傷他。
安寧瞥了他一眼,冷冷的勾脣,“我管不了別人怎麼想,我現在只想砍死你這個人渣。”
人渣?
周圍議論紛紛,不時的指向安寧,又不時的看向施大貴。
施大貴惱羞成怒,指着安寧罵道:“你這個不孝女,有你這麼說自己親爹的嗎?”
“親爹?你配嗎?”安寧冷笑,“我想牛角村沒有不知道,我娘是懷着我被人賣給你的,這樣你還說自己是我親爹嗎?你當年聯合賊人謀害他人,後又毒打妻女,現在又昧着良心把我賣了,你這也算是親爹?你這不是人渣,又是什麼?”
話落,周圍如炸開的鍋。
有人說,“我也聽說了,施大貴當年買了一個媳婦,那女的當時已快要臨盆。”
“聽說,他好嗜賭成性,回到家裡就毒打妻女。”
一下子,各種聽說涌進了施大貴的耳中。
他怒吼一聲,“閉嘴!你們全都閉嘴,別人家的事情關你們屁事。滾,全都滾——”
“這裡是大街,不是你家,你憑什麼讓大家滾?你這個人渣。”
“對,人渣!”
“瞧着這人就不是好東西,賊眉鼠眼的,真是人渣。”
安寧一直手握菜刀,冷笑着。
施大貴面子掃地,怒不可遏,指着安寧就罵道:“就算我不是你親爹,可你貫着我的姓,你吃我的,住我的,如今你長大了,親事也由我說了算。我告訴你,馮家的婚書我簽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這事就算鬧到官府,你也沒有理。”
安寧把背上的竹簍放了下來,舉着菜刀就衝上去。
“你問問我的手上的刀同不同意?”
“你你你……你砍死了你,你也別想活。”施大貴不停的往後退,可那些圍觀的人如鐵牆般將他堵在裡面,顯然剛剛他已惹怒的衆人。
安寧舉起手中的菜刀,吼喝:“你死了,我去官府自首。”
“啊……”一刀砍下去,劃破了施大貴的手臂,他瞪大了雙眼,滿目驚恐。這下,他是真的害怕了,他知道,安寧是來真的,並不是做樣子嚇他。
“你別這樣,有話好說。”施大貴腿軟,求饒。
“你去馮府把親事取消了,還有,你簽下與我的父女關係斷絕書,否則,我現在砍死你。”
“不,不行的!我已經收了,啊……”
施大貴放開嗓子尖叫了一聲,在安寧的菜刀劈下去之前,他急急的道:“好好好!我隨你便是。”
衆人也捂着眼睛尖叫一聲。
太可怕了!安寧的菜刀居然對準施大貴胯下劈去。
安寧瞥了他一眼,“算你識時務。”
施大貴睜開眼睛,看着已將他的褲子砍破並沒入泥中的菜刀,驚得全身是汗,他伸手抹去額頭上的汗水,喉嚨發緊,“我去,我籤!”
“真賤!早痛快點答應,犯得着吃苦受驚嗎?”安寧用力往他的腳上踢去,她專挑腳骨上踢,那裡一踢就是骨頭,很痛。
施大貴悶哼一聲,到吸了一口冷氣。
安寧轉身。
她對面的嚴小茶卻驚叫一聲,“安寧姐,小心——”
當,砰,兩聲交疊。
安寧只覺耳邊有冷風颳過,再低頭看去,有把菜刀落在了她腳邊。
施大貴,他趁安寧轉身,拔了菜刀朝安寧砍了下來。
刀就從她耳邊劈下,如果不是有人用石頭子打中他的手腕,那菜刀怕是就真劈到安寧了。嚴小茶嚇了一身冷汗,面色蒼白的衝到安寧面前,“安寧姐,你沒事吧?”
“沒事!他纔有事!”安寧轉身,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施大貴,然後目光四處掃看。
是誰?
是誰在暗中救了她?
“讓讓,讓一讓。”人羣外有人擠了進來,衆人自動讓開一條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明顯是一主一僕的男子走到了安寧面前。
馮致遠一臉擔憂,上下打量着安寧,看到她腳邊的菜刀時,他的面色一變,“施姑娘,你沒事吧?”
安寧擡眼看去,疑惑,“我沒事!敢問公子是?”
“在下馮致遠。”
嗬!
人羣中,齊齊傳來驚訝聲。
柳眉輕蹙,安寧問道:“馮公子有事?”
“呃,沒…沒事!我就是聽說有人對姑娘不利,所以來看看。”馮致遠被安寧這麼一問,臉微微的紅了。
他這些天都早早在【永康醫館】不遠處的街邊等着,就等安寧從那裡經過,默默的看她一眼。
安寧點頭,“多謝馮公子關心。”
施大貴忍着痛爬了起來,笑得比哭還難看的看着馮致遠,“你就是馮大公子?”
“正是在下。”馮致遠冷冷的瞥了施大貴一眼,這個瞧着就是個心思不純的人。
“賢侄啊,你果然是一表人才,我們安寧是個有福氣的。”
“你是?”馮致遠愣了一下,目光看向安寧,求證。
安寧把手中的另一把菜刀舉了起來,“施大貴,剛剛這裡的鄉親們可都聽到你的承諾,咱們已斷絕父女關係,所以請你說話注意一點。”
斷絕父女關係?
馮致遠又是一愣,怔怔的看着安寧手中的菜刀。
一旁,嚴小茶看着馮致遠,不由的看呆了。
安寧看向周圍的人,大聲問道:“各位鄉親,你們剛剛聽施大貴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還請大家幫幫忙,重複一下。謝謝大家。”說完,她朝人羣鞠躬。
衆人早就看不慣施大貴,便七嘴八舌了起來。
“他說,同意斷絕父女關係。”
“他說,同意去馮家取消兩家的親事。”
聞言,馮致遠的臉唰的一下白了。
可這個時候,沒有人去注意他。
“他拿菜刀從背後劈施姑娘。”
“他言而無信。”
“他是小心,他賣女求榮。”
“他嗜賭,他毒打妻女。”
一時之間,眼見的,聽說的,所有對施大貴不利的事情,衆人都暴了出來。
小年扶住馮致遠,關切的問道:“公子,這事?”
馮致遠擡手,看向安寧,“姑娘,聽着這意思是姑娘不同意與在下的親事,那定親書是他揹着你籤的?”
安寧點頭,有些歉意的道:“馮公子,當天那媒婆第一次上門時,我就跟她說得很清楚,安寧現在無心談婚嫁,讓她回去跟馮家說清楚。怎麼她沒有傳達我的意思嗎?”
馮致遠搖頭。
安寧有些明白了,問道:“那定親書可是媒婆送上門去的?”
“對。”
“那一定是施大貴和媒婆狼狽爲奸。”安寧眸光澄清的看着馮致遠,坦城的道:“馮公子,上次出手相救之事,還望公子不必再放在心上。我相信,只要有良知的人碰到這事都不會袖手旁觀。安寧只是做了一件無愧於心的事,希望這個單純的初衷,也會有一個單純的結果。”
她的話說得很隱晦,但聰明如馮致遠,他是聽得一清二楚的。
這一刻,他雖然失落,但對安寧卻更是賞識。
她並不粗暴,她心地善良。
他並不做作,她爲人坦誠。
就像現在,她拒絕他們的親事,她也是那樣的大大方方的,理由也讓人拒絕不了。
馮致遠點點頭,“姑娘,這事我明白了。兩家定親的事情,我同意取消。”他馮致遠如果要討媳婦,一定是彼此你情我願的,他是真的欣賞安寧,所以,他不願這樣強迫她。
他相信,他終有一天能夠打動她。
“謝謝馮公子。”安寧把手中的菜刀放下,朝馮致遠抱拳拱手。
馮致遠彎脣一笑,“該是在下多謝姑娘當日的出手相助。”
一旁,施大貴整個人都傻了,馮家的這門親事,這麼就算了嗎?
不行!
絕對不行的!
他還在賭坊欠下了一大筆賭債,若是與馮府的親事不成,那他拿什麼來還那筆錢,他絕對會被砍掉手腳的。
那些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這個他最清楚了。
“馮公子,這親事不能取消啊。”施大貴急急的抓住馮致遠的手,“馮公子,你若是退親了,那我們安寧她以後還怎麼打婆家啊?誰都知道她是被馮府退過親的。”
馮致遠愣了愣,看向安寧。
安寧不悅的道:“這事不用你操心,這不是退親,退親是下過聘禮的。如今是你不知羞恥的賣人求榮,這根本就是兩回事。”
“小年,備筆墨。”馮致遠吩咐。
“是,公子。”小年點頭,匆匆往人羣外走,“各位,對不起!讓一讓,謝謝。”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大家瞧着這事情的變化,越來越感興趣。
不一會兒,小年就去馬車上,把紙筆墨連同小几子一起抱了過去,“少爺,準備好了。”
馮致遠的馬車裡,常年都備有文房四寶。
“好,研墨。”馮致遠蹲下身子,鋪開宣紙。
施大貴瞧着,不安的往人羣中挪去,想要趁機逃走。
他是不能簽下那些亂七八糟的協議的。
安寧一直注意着他,見他要逃,但上前把他攔了下來,“想走?那也得把東西簽了再走。”
施大貴面如土色。
那邊賭坊有人聞訊出來,靜站在一旁圍觀。如果馮施兩家的親事黃了,那他們就當衆把施大貴廢了。
馮致遠揮筆自如,神態怡然,不一會兒,他就寫了兩份協議。
“安寧姑娘,這斷關父女關係的協議已經寫好了,你先過目。這份是我對咱們親事不作數的說明,我已簽名,你看後若是沒有異議,那你也簽名吧。”
他有自己的驕傲,他的幸福必須是自己爭取的。
安寧,他不會放棄,但也不會配合施大貴那個下三濫的人來得到。
衆人聽着,又是一陣譁然。
不少人對馮致遠的此舉,讚不絕口。
眼前這個才情品貌相兼的男子,一下子就傳開了美名。
“多謝馮公子。”安寧接過宣紙,迅速的掃看了一遍,點頭,“馮公子才華橫溢,這寫的正是我想的意思,謝謝公子相助。”她走到小几子旁,蹲下身子,執筆落下自己的名字。
落款是安寧。
並不是施安寧。
施大貴不肯過去簽名,一直往外退。
“白虎,按着他的手。”人羣中傳來一道慵懶聲音,衆人齊齊看去,只見兩名男子走了進來。
看樣子也是主僕二人。
圍觀的人像是打了雞血一般,實在沒有想到,今天這齣戲如此跌起伏,救美的男子來了一撥又一撥。
“是,爺。”白虎身形一閃,衆人只聽見施大貴尖叫一聲,那白紙黑字的宣紙上已經落下了殷紅的指印,而施大貴則被人丟在一旁。
白虎回頭,看着孟晨曦,回稟:“爺,好了。”
孟晨曦點頭,扭頭瞥了一眼【常勝賭坊】的人,“他已經沒有本事再還你們的銀子了,還不動手?”
施大貴的臉唰的一下,蒼白如紙,他驚恐萬分的看着兩個魁梧的漢子面無表情的朝他走來,“不,不要!我一定會想辦法的,求求你們多寬限我幾日吧。”
“打!廢了他的手腳。”
賭坊二樓,窗前隱約有一道身影,那人似乎隔着窗觀看着大街上的一幕。
“是,東家。”
兩個黑衣漢子,抄起地上的菜刀,手起刀落,施大貴手腳筋盡斷,如同廢人。
嚴小茶用力的拽着安寧的手臂,微微發抖。
她從未見過如此血腥暴力的一幕。
安寧怔怔的看着孟晨曦,怎麼是他?
白虎把協議拿過去給安寧,“姑娘,你的東西。”
“謝謝!”
“不用謝我,我只是聽命行事。”
安寧頷首,朝孟晨曦拱拱手,“多謝公子相助。”
“不必謝!我這麼做也是有要求的。”孟晨曦微微勾起脣角,看着安寧,道:“上次在山上,爲救姑娘,在下受傷養了多日才能下牀行走。今天在下又幫了姑娘一次,不知姑娘準備怎麼謝我?”
上次在山上?
嚴小茶拽了下安寧,“安寧姐,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事,我回頭再跟你說。”安寧衝着她搖搖頭,“公子有一顆樂於助人的心,這實是難得。只是公子此時說這話,讓人覺得公子的幫助都不純粹了。安寧希望,這是安寧理解錯了。”
“姑娘,你沒有理解錯,我的幫助的確是要回報的。”
安寧有些錯愕,蹙眉。
一旁,馮致遠急着爲安寧解圍,“公子有什麼希望儘管開口,馮某可以替安寧姑娘還這份人情。”
“哦?”孟晨曦朝安寧看了過去,“姑娘,他說的,當真?”
“公子有什麼要求,對安寧說便是。”
馮致遠面露尷尬。
安寧又看着他,道:“馮公子,咱們乃君子之交,讓公子替安寧還人情,這說不過去。”
“馮某的錯,只想着爲姑娘解憂。”
“報答而已,怎麼就成憂了呢?”孟晨曦笑了。
“公子需要安寧做什麼,開口便是。”
“我想等一下跟你一起回家。”
嗬。
衆人瞪大了雙眼,目光曖昧的在孟晨曦和安寧身上來回打轉。
馮致遠的臉黑如鍋底。
嚴小茶紅了臉,飛快的瞥了一眼孟晨曦。
這人說話,好生直接啊。
“公子,小女子家中只有兩間茅草屋,又住有母女三人,男子入住怕是不方便。”
“我不嫌棄。”
安寧咬牙,腹誹,我嫌棄你行不行?
“公子,你也是飽讀詩書的人,這麼做豈不是讓人議論?”
“我不在乎。”
安寧攥拳,一口氣堵在胸口,憋得慌。
馮致遠氣得滿臉漲紅,他還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
“公子……”
“姑娘,你說這麼多推辭的理由,不會就是賴着不想報恩吧?”
“我安寧不是這樣的人。”
“白虎,你聽到沒有,快去收拾一下,晚點咱們就去牛角村。”孟晨曦擊掌,笑了笑,轉身出了人羣。
衆人指指點點,他去猶如未覺。
安寧恨恨的瞪着孟晨曦,咬脣。
馮致遠目露擔憂的看着她,“姑娘,你打算怎麼辦?”
“馮公子,告辭了。”
安寧拉着嚴小茶離開,瞧也沒瞧一眼痛暈在街上的施大貴。
馮致遠愣愣的看着安寧離開,久久無法回神。
小年又急又氣,“公子,這姑娘也太不近人情了吧?咱們這麼幫着她,她怎麼就這樣走了?”瞧着馮致遠失魂落魄的樣子,小年心裡很是怨恨安寧,“公子,那東西咱們就不能寫的。”
“別說了,回府。”
馮致遠轉身朝人羣外的馬車走去。
圍觀的人見主角都走了,便也散了。
只有地上的魏大貴無人問津。
牛角村,施大富家。
楊氏站在門口,不時的遙望着村口通過來的小路。
施大貴走了幾天了,可怎麼就不見人回來?
“娘,你都在這裡站了一天了,快回屋坐着吧。你的腳不好,別又嚴重了。”施大富從外面回來,見楊氏還在門口,便過去扶她。
楊氏搖搖頭,擔憂的道:“大富啊,要不你去鎮上找一下大貴,他都去了幾天了,這怎麼還不見人回來?”
“娘,大貴那人你還不清楚,許是又在賭坊裡了。”施大富不願意去找施大貴,如果不是自己的親兄弟,他根本不會多看施大貴一眼。有時,他甚至覺得有那樣的兄弟是一種恥辱。
“那你去找他回來,娘有事要跟他商量。”
“娘,家裡現在這情況,我哪裡走得開啊?”
楊氏一聽,頓時不悅,“你就是不想去找他吧?”
“娘,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大富,你快來一下。”屋裡,賴氏大聲的喊人。
“來了。”施大富抱歉的看了楊氏一眼,“娘,我先進去看看她。”說完就急急進屋去了。
楊氏恨恨的道:“真是有了媳婦不要孃的,這一個個都是白眼狼。”
施大富聽了,嘆氣,卻沒有停下腳步。
忽見村口有馬車駛來,楊氏心神一震,看着馬車徐徐朝施大貴家而去,她更是笑不攏嘴,衝着屋裡喊道:“大富,大富,你快出來一下。許是大貴回來了,我看到有馬車上他家了。一定是馮府的馬車。”
這親事一定是成了。
她只要想到馮家那一箱箱的聘禮,她就兩眼冒星光。
賴氏一聽,臉上病容就不見了,推搡施大富一下,“你快跟娘去看看。”
“我不去。”施大富搖頭。
賴氏氣呼呼的朝他手臂上掐了一下,“你個榆木腦袋,這是大喜事,你一個做大伯父的前去幫忙,這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你快去,一定不能讓咱娘空手回來。”
楊氏吃她的,用她的,住她的,銀子卻給施大貴用,她早就心裡不平衡了。如果不趁這個機會要點銀子回來,以後就更甭想了。
施大富坐着不動,外面楊氏在催。
賴氏又掐了他一下,“你就是不爲自己想,也該爲孩子們想想。他們都不小了,到了說親的年紀。”
施大富垂着腦袋,思量一番,終是起身。
母子二人趕去施大貴家門口,剛站定,那馬車也到了。
馬車上,跳下來一個身穿藍色圓領錦袍男子,楊氏愣了一下,隨即笑眯眯的上前,“敢問這個就是馮家大公子?”
孟晨曦沒有吭聲,上下打量着楊氏和施大富。
楊氏當他是默認了,便自我介紹,“我是安寧的祖母,知道公子近日可以會上門,所以便在這裡等着。”她朝馬車看了看,疑惑的道:“怎麼不見李媒婆?”
“她,怕是忙得分不開身。”
又是官府,又是馮府,李媒婆怕是少不了牢獄之災了。
聞言,楊氏一臉驚喜,笑不攏嘴的道:“也是啊,這親事都定下來了,李媒婆的確有許多要忙的地方。”
孟晨曦看着楊氏,淡淡勾脣。
楊氏愣了下,突然的後背有一股涼意。
這人明明在笑,可卻周身散着寒意。
“馮公子,老身說的有什麼不對的嗎?”楊氏壯着膽子,問道。
白虎從馬車上搬了東西下來,不多,只是兩個包袱,還有半馬車的書。
楊氏看去,驚訝。
誰上門提親是搬了半馬車書來的,還有媒婆也不見,這馮家到底是什麼意思?
“白虎,進屋。”
孟晨曦不理楊氏,轉身進了施家院門。
顧氏聽到聲響,便牽着安樂出來,當她看到院子裡站着的人時,整個人都呆在那裡了。
這人?
孟晨曦一眼就認出了顧氏,雖然沒有華服,也沒有金銀首飾,更是素面朝天,但他還是知道,眼前這個婦人就是當年的安大夫人。他急步上前,拱手,道:“伯母。”
顧氏回過神來,朝他福了福身子。
孟晨曦連忙上前扶住她,“伯母有孕在身,不用多禮。”
顧氏滿面通紅,尷尬萬分。
她知道,孟晨曦認出她來了。
想到自己如此的境地,還挺着一個大肚子,她就羞愧萬分。
“伯母,你不請我進屋坐?”
“裡面請!”
楊氏讓施大富扶着她進來,衝着顧氏,道:“老二媳婦,馮公子來了,你怎麼也不請我進去坐會?”
馮公子?
顧氏頓足,偏過頭看了孟晨曦一眼。
孟晨曦轉身,看着楊氏,一字一句的道:“第一,我不是什麼馮公子,第二,請你們不要踏進這裡一步,第三,這裡不再是施大貴的家,而她和她,也不是施大貴的妻女。”
“世……”顧氏一臉驚訝。
孟晨曦朝她搖搖頭,“伯母,待會我再向你解釋。”
楊氏聽到他不是馮公子,一下子就原形結露,不再裝慈祥了。
“你放屁!”
啪啪幾聲。
白虎甩了她幾巴掌,“對我家爺,請放尊重一點。”
“你?”楊氏捂着臉,把一旁的施大富推了出去,“孽子,沒看到人家打你娘嗎?你還站着做什麼?”
白虎瞪了施大富一眼,施大富便退了幾步。
“施大富,你有沒有帶種?”楊氏罵道。
“娘,你怎麼能這麼說話?”施大富老臉都紅了,一個老爺們被自己的親孃這麼問,簡直就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楊氏沒有一點認爲自己過分了的自覺,“我這麼說話怎麼了?你說錯了嗎?你眼睜睜的……喂,你上哪去?施、大、富。”她話還沒說完,施大富就轉身出了院門,把她一人留下。
“白虎,把這個滿嘴噴糞的老女人丟出去,如果以後她還敢出現在我面前,那就見一次打一次。”
“是,爺。”
白虎拎起了楊氏,楊氏哇哇大叫,砰的一聲,可憐的楊氏被白虎丟進了牛棚裡,全身都是還熱乎的牛糞。
她嗷嗷叫了幾聲,翻了個白眼,暈了過去。
施大富並沒有走遠,聽到楊氏的慘叫聲,終是於心不忍,待白虎離開後,他便去牛棚把楊氏扶回家。
楊氏不叫也不哭了,整個人都嚇傻了。
有人見了,便去請了里正過來。
嚴老爺爺和李氏匆匆趕去施家,村裡好事的人也不敢直接圍在施家前,而是遠遠的望着。
“大貴媳婦,你們家又發生什麼事了?”嚴老爺子心驚膽戰的,這幾天,施家沒有一天是消停的。剛剛聽說來了兩個男人,還把楊氏給打了。
安樂跑了出來,“里正,嬸子,你們進屋坐吧。”
白虎把東西提到院子裡,望着破爛不堪的茅草屋,他望天,沉默,然後去了施家後院,吹了一聲口哨,“你們去搬爺的牀來這裡,還有,立刻上山伐木,在這屋子旁邊建幾間木屋。”
“是,白爺。”
一直隱在施家附近的暗衛們應了一聲,眨眼就散了。
安樂看着白虎,問道:“那些是什麼人?怎麼都會飛啊?”
白虎蹙眉,轉身,“你不用知道。”說完,從安樂身邊繞了過去。
安樂跑過去,攔在他面前,“你們到底是誰?爲什麼要來我們家?”
“你不用知道。”
“欸,你們很奇怪啊,你不說,我不讓你們住這裡。”
安樂再追出去,白虎人已不見了。她看了看自己的屋,聽了顧氏的話不進去,噘着嘴蹲在院子裡,一個人悶悶的玩。
屋子裡,顧氏給嚴老爺子和李氏倒了茶。
孟晨曦起身,朝嚴老爺子拱拱手,道:“里正,這裡有施大貴簽下的東西,以後,這裡是顧家,不再是施家。如果以後施家的人敢上門鬧事,我就讓官府來處理。那施大貴要了我的五百兩,地契,房契,還有與妻女們的斷絕關係書,我都已讓知縣過了目,蓋了單。”
嚴老爺子目光疑惑的看向顧氏。
顧氏苦笑了一下,“里正,這事我也是剛剛纔得知,這位孟公子是我遠房親戚,他暗尋了我和安寧十七年。前些日子知道了我和安寧的下落,他沒有露面,得知我們母女的處境,他很爲我們着急。施大貴好賭,輸了錢,想把我們這些人都賣了。孟公子得知後,便與施大貴簽下了這份協議。”
這些說辭是剛剛孟晨曦交待顧氏的。
“這個施大貴啊,真是……唉……”嚴老爺子長嘆了一口氣,看着一臉愁苦的顧氏,道:“也罷!擺脫了他,你們母女幾人也能安生過日子。這協議既然知縣過了目,還蓋了章,回頭我就到鎮上把剩下的手續辦了。”
“多謝里正。”
“大妹子。”李氏握緊了顧氏的手,“你這也算是苦日子熬過了,以後,安寧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嗯,我相信安寧。”顧氏點頭。
嚴老爺子看着孟晨曦一表人才,儀表堂堂,高貴優雅,又是錦衣加身。心中惴測他不是一個小人物,想起十七年前顧氏初到牛角村時,身上的衣服也是極好的。
想必顧氏的出身也不差,至於爲什麼會到了牛角村,這個他就猜不到了。
都說大戶人家面上一團和氣,背後勾心鬥角,或許顧氐就是被人鬥出來的。
“孟公子,如果你信得過老夫,那這些協議是不是可以暫交給老夫,老夫明天就去鎮上把手續辦了。”
“里正,你這是哪裡的話,當然信得過你。如果信不過你,我讓知縣直接辦了不一樣的嗎?”孟晨曦把協議推到了嚴老爺子面前,“里正先拿去便是,明日我讓我的隨從駕馬車送里正去鎮上。”
“好!一切聽公子的安排。”
孟晨曦含笑頷首,伸手做了個請勢,“里正,請喝茶!”
“公子請!”
李氏瞧着她家公公的言行,愣愣的看着。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嚴老爺子這般禮儀十足的樣子。
“娘,安樂,我回來了。院門外的馬車是誰的?”安寧揹着竹簍進來,看到屋裡的人時,立刻板起了臉,“你怎麼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