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青州刺史張大人有令:
凡身爲擅長捕魚者,無論青州本地居民,或舉家移居青州者,或有青州本地可信居民做保者,皆可至各地官府,申請領取一艘百石以下海船及捕漁網具,同時,須在三年之內平均每日交納若干石魚百石大船日繳十石魚,依此類推。到期後,即可獲得該船……
當!當!當!青州刺史有令……”
更夫老田眯着眼睛,緩步走在臨的大街里巷只,這些道路他已經走了十多年,早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閉着眼睛都能走,他邊走邊敲鑼大聲呼喊,沙啞的嗓音迴盪着飄進千家萬戶。同樣的命令已經傳往各郡國,不久以後,這個命令就會傳遍青州了。
正走到一個拐彎處,老田剛要轉彎,身後“咚咚咚”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隻大手從身後伸過來,一把揪住他的衣服領子,險些沒把他的衣服拔下來。
“別別別!老田是個正經人,不好這口!”老田一驚,連忙叫道。
“呸!好這口也不會找上你老田!”
聽到這個有幾分耳熟的聲音,老田偷眼打量,這才發現這人認識。
“幹嘛!”老田一使勁,把衣服拽了回來,“李大兄弟不去幹活,想學人家搶劫啦,老田就這身衣服,可不能給你!”
“嘿嘿,田哥,我這不是着急嗎?一時沒注意分寸,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
老李也知道是自己無禮了,趕緊說了幾句小話。
“行啦,行啦,下次小心點兒就是,別老這麼毛毛躁躁的,若是把我衣服拽壞了,你給賠呀?”見李家老大明顯有事求自己,老田也樂得拿上一把。
“是是是,都怪兄弟不小心……”
老田也不敢真的惹惱了李家老大,見他說了小話,便就坡下驢,“李大兄弟,有事你就說,做哥哥的能幫,就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這樣空口白牙的漂亮話,李家老大當然不會當真,“是是,就知道老田仗義,我想問問你剛剛喊的,可是真的?”
“那是當然,刺史大人的命令,我敢隨便亂講嗎?”老田有點不樂意了。
“可哪兒有這麼好的事情,天上可不會掉大餅!”李家老大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只聽說官府管黎民要錢的,什麼時候,官府讓他們這些小老百姓佔過便宜。
“嘿,這不就是大餅從天上掉下來嗎?”老田笑而不語,故作神秘,擺明是賣賣關子。不過,在李家老大的逢迎下,老田很快就吐露了實情。
原來,冀州張角帶頭造反,把中原腹地打的是一踏糊塗。冀州成了戰場,那人命就如同螻蟻一樣不值錢。許多冀州人被迫就逃到了青州來。張刺史是個好人……
李家老大在這裡打了個岔,好人個屁,聽說青州大小官吏裡,就他最能摟錢!老田倒未必刺史,但李家老大肆意打斷他的說話,還否定了他的話,不免有些生氣了。於是,老田就反駁說,摟不摟錢是人家的事,與你有什麼關係,摟的又不是你的錢,這總是給人條活路……
李家老大有求於人,這場爭論自然以老田的勝利而告終。
“……,刺史大人是個好人,”老田斜睨了對方一眼,才如鬥勝的公雞一樣,繼續說下去。
青州的流民本來就有不少,這一亂之下,就增加到了幾十萬,這些人是要吃飯的,張刺史就是再有能耐,他也變不出糧食來,張刺史心善吶(李家老大忍辱負重,撇撇嘴,不與他一般見識),看不得死人,就把主意打到了捕魚上了……
“張青州打的還真是好主意,”左丘亮冷笑一聲,把佈告扔在了書案上,“他那是金船,還是銀船,一艘船就值一萬石魚!難道他姓張的把別人都當成是傻子不成?”
“亮兒,”左丘林淡淡地瞟了兒子一眼,他知道兒子是對張伯潤有所不滿,這小子,還是年輕,不明白‘此一時,彼一時’的道理,“張青州不是傻瓜!”
左丘林的聲音不高,話也不重,左丘亮聽了,先是臉上一紅,隨即又白了張青州不是傻瓜,那就說他是傻瓜了。不敢對父親發火,左丘亮卻咽不下這口氣。
“父親!難道兒子說的不對嗎?”
左丘林無聲地嘆息了下,兒子再不好,也是自己的兒子,“這船是不用先給錢的,青州瀕臨大海,四處都是漁場,出海捕一趟魚,短則一二日,長則五六天,便可歸來,除了上交的部分,剩下的也足以養家餬口了……若你是個普通漁戶,你想不想去?”
“可是,父親,跑馬行船三分險,出海不是那麼容易的……”
“嘿,他們本來就是漁戶,哪兒還在乎這個?!再怎麼樣,大船也要比小船安全些兒……”
左丘亮不說話了,眼睛眨呀眨,不知在盤算什麼,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知子莫若父,左丘亮的小心眼瞞不過父親,左丘林重重的哼了一聲:
“亮兒,你少出去惹事,張青州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這幾年碰到他手裡的,沒有一個落了好的,不死也要扒層皮,就連齊王府不也一樣退避三舍?聽說,前一陣俞縣一把大火
子燒死上萬人,真要惹出事情來,可別怪父親不肯幫
“是,父親大人!”左丘亮的笑容一下就不見了,整個人如同瀉了氣的皮球,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
左丘林還是放心不下,又叮囑了句,“你可千萬別去惹事!張青州肯定挖好了坑,就等着有人往裡跳,好殺雞給猴看呢!”
這是一個好天氣,天高雲淡,溫暖的陽光灑下來,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一望無際的湛藍的大海,一道道波浪不斷涌來,拍打在船舷上,噴澗出雪白的泡沫,一隻海鳥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曲線,宋文明昂首遠眺,依然是海天一色,不由失望的搖搖頭。
“宋大人,別急!看到海鳥距離島就不遠了!”船老大福伯大聲笑道。
“嘿,”宋文明有點不好意思,“福伯,我算什麼大人,一個小屯長,叫我宋屯好了!”
“呵呵,那老朽就託大了……不過,屯長是百石,也不是鬥吏了。何況,宋屯前程遠大……”
常跑海的人,性格豪爽,見宋文明真心實意,福伯就應了下來。
“福伯,但願能借你吉言。對了,福伯,你說前面的海牙子真的會有淡水嗎?”
“嘿,這裡我還真不熟悉平日捕魚是毋須出來這麼遠的,只是聽別人說過有。不過,宋屯,你不用擔心,討海人不會在這樣的事上說謊的。既然說是有,那裡就肯定有水……”
“那就好!那就好!”
宋文明若有所思,若是發現了淡水,這就是最後一座島,然後便可以返航了。在海上漂了半個多月,一想到回家,想到結婚不久的妻子,宋文明的心裡就熱了。
“宋屯!”
“哦,福伯,有事你就說!”
“宋屯,我是想問問,這麼遠的地方用得上麼?平日裡討海人是不會走出這麼遠的。”
“哦,福伯是說在各島設點徵收海魚的事……”
漁船需要及時處理捕到的魚,並上繳所須的魚貨,但這樣一來一往往往會浪費很多時間,張澗有心在漁民常去的漁場附近海島上,設立鮑魚肆,就是醃鹹魚的作坊,漁民可以在這裡上繳,然後,集中用大船把鹹魚幹運回去。這樣一來,既方便了漁民,也可以方便自己的流民船隊。同時,鮑魚肆也能爲老弱找點活幹。
宋文明笑了,“福伯,你想啊,現在青州纔有多少條漁船,治中大人要造很多很多大船,將來這裡的漁場肯定不夠用,不夠用了怎麼辦,不就得向外擴張了,這是有備無患……”
福伯一想也是這麼個理,“嘿,不愧是讀書人,想的就是長遠……”
“福伯,聽說你是這青州最有能耐的討海人?”想起流民捕魚船隊,宋文明不由想起來一件事情。
“那可不敢當,”福伯很是高興,古銅色的臉龐上滿面紅光,卻連忙擺手,“十里八鄉的,說這話還行,在青州,可不敢那麼講!”
“呵呵”一笑,宋文明也不再說這兒,“福伯,這回張大人造船,也是爲了流民能有口吃的,治中大人有意組建流民捕魚船隊,這樣一來,也能多得些兒,流民學會了捕魚,以後也好多條活路。不過,這船隊別的不愁,卻是缺乏熟悉漁場和捕魚的老手……”
“啊?那漁船的事?”
“漁船的事是漁船的事,兩事各不相干,福伯,你放心,總不會都便宜了冀州人的……”
“嘿……”福伯乾笑一聲,不說話了。
話說到這一地步,宋文明還不明白福伯的心思,他就白當這個屯長了,也不會讓張澗依爲心腹,委以重任。
“福伯,捕魚船隊的船老大,可以在捕到的魚中獨得半成的……”
“真的?”福伯眼睛亮了,要是帶十艘船出海,一次就能得到幾十石魚,一年下來足夠賺錢買條大船了,而百石的船不是一個人駛的動的,總要三五個人才好,還要繳納漁稅……一進一出算下來,福伯眼睛閃閃發光。
“當然是真的!這是要公開佈告的,而且,治中大人會以青州刺史的名義,與所有人寫下文書,言明此事……”
“大人,從廟島到海牙子,共有十三個島嶼可以建鮑魚肆,從大公島往南也有九個島嶼……”
宋文明攤開海圖,指點着各個島嶼,講解着情況。重要信息在海圖上,都用石墨筆標明瞭。宋文明根據上面的標註,很快就把情況講了個七七八八。
“好!書亮,這次辛苦你了,乾的不錯!”
宋文明咧嘴笑笑,張澗對誇獎毫不吝嗇,只要做的好,他肯定會誇你。不過若是做錯了事,他也不會姑息的。
“回去好好休息一天吧,宋家娘子也該想死你了,可惜事情多,不能讓你讀休息兩日,明天就又該忙起來了!”
“不忙!不忙!”
新婚不久,若說宋文明不想媳婦,那是胡扯,但在此處,他的臉還嫩了點兒,被張澗一調侃,他反而不好意思走了。
“
博昌怎麼了?”
博昌地處樂安國,小清河在這裡流入渤海萊州灣,從西漢起,這裡便是大漢國重要的造船基地之一,宋文明離開的時候,張澗正好去樂安拜訪樂安國相王斯,官辦船場就歸他管。
宋文明問這話不過是打個岔,避免張澗繼續取笑他。其實,他並不在乎這個,在青州這一畝三分地上,還真沒有誰會駁了張澗的面子。誰不知道,張澗是張青州大人的堂兄,心腹中的心腹,而張大人可是愛記仇的……
張澗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但這事還真有點丟人。宋文明等了一會兒,見張澗不說話,擡頭正好看見張澗微蹙的眉頭。
“怎麼?有麻煩?”
“嗯,王斯這個該死的老狐狸,”說起這事,張澗恨的牙根直癢癢,他去拜訪的時候,王斯十分熱情,但一說到此事,就開始推拖,這個困難啦,那個困難呀,若不是張澗事先做足了功課,只怕還真一時降不住他。就是這樣,王斯最後還是來了個獅子大開口。
圖窮匕首現,王斯說的很含蓄。但中心意思只有一個,反正他已經做了七個月樂安國相了,本錢已經攥回來了。若非黃巾之亂,樂安國相這個位置恐怕早就被靈帝給賣出去了。至於說到彈劾,青州與陽中間隔着一個冀州,正打的熱火朝天,一去一來,三個月都未必能回來,他王斯等的,你張澗能等嗎?
再者說,張青州大人自從來了青州,就沒看他做過賠本的事,刺史吃肉,多少也要給他留點兒湯……
“一艘百石漁船,二十四萬錢,或者等值的帛、糧食……”碰到這麼個無賴,張澗還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說到這個數字,張澗至今仍恨恨不已。
“什麼?他怎麼不去搶呀?!”
宋文明立刻跳了起來,平素的時候,一艘百石船也就是十五至十八萬,王斯這一下,比搶都狠。
“算了,這事咱們也不虧本,”張澗好久沒讓人佔便宜了,倒不是多在意錢,但心裡不舒服,“冀州、豫州這一亂,糧食價格猛漲。青州還是好的,慄米一石也已經三百七十錢了,小雜魚都快五百錢了,不過是四百多石魚的價錢,三五個月時間也就回本了。若是運往冀州發賣,肯定還會翻上一倍以上……”
話是如此,張澗也有些沒精打采的,給人佔了便宜,再佔回來就是,偏偏穎川打勝了,冀州黃巾也就差不多要完蛋了,王斯也待不了多久了,這個便宜卻是討不回來了……
宋文明又說了幾句閒話,就起身告辭了,有時間趕緊回家看媳婦去,明天指不定又被派到哪裡去了。張澗一直把宋文明送出了門,邊走邊說,“年輕人也要注意身體,來日方長”云云。只說的宋文明面紅耳赤,落荒而逃。
欺負完宋文明,張澗的心情好了一點,不過,他事情很多,沒多大工夫,他便站在門口,沉思起來。
船隊的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流民也要再找些事情給他們做,總不能白白養着他們。流民愈來愈多,青州兵力有些不足了,從流民裡招募士卒,他沒有那個權力,與招募青壯年不同,擅自招募士卒並不是件好事。再說了,就算他有這個權利,他也不敢,天知道里面有沒有太平道的信徒在。不過,可以招募一些人手,德高望重的負責管理,年輕力壯的發些木棒之類的,幫助維持秩序。對了,還要在附近地區佈置軍隊,如果有變動的話,也可以直接鎮壓。還有流民中的眼線也要多佈置些……
青州一直都在安置流民,而不是想辦法養活流民。所以,當初開會討論的時候,想到的都是與土地有關的,一時間,並沒有人提出出海捕魚。但是,張澗負責具體的安置事宜,卻忙了個焦頭爛額,雖然流民安置已經有了一整套班子,但涌入青州的流民越來越多,全盤安置顯然是不可能的。別說安置了,讓他們餬口都困難重重。張澗成天考慮的,就是如何維持流民的基本生存。自然而然,張澗很快就想到了出海捕魚。
想來想去,卻忘了海洋這個大糧倉,後世每年從海中捕魚幾百萬噸,也就是上億石。張涵沒那麼大的野心,若能捕個幾百萬石,養活幾十萬人也可以大大彌補青州的糧食缺口。而切,大量的漁民,不僅可以提供大量的水手,爲海軍的發展提供基礎;還爲青州安置好大批流民這些都是以後起家的資本,張涵對此全力。
張涵的貸船令極大的發展了青州的捕魚業。得到了高昂回扣的王斯也全力以赴,親自坐陣博昌船場,調集全郡的人力物力爲船場服務。短短兩個月時間,王斯竟建造大大小小的漁船一千三百多艘。
此後的半年裡,僅青州刺史府就從此處得到三百七十六萬石海魚,養活了百萬流民聞知青州安置流民,無數人涌向青州,特別是到了春荒的時候,來的人就更多了。故而,貸船令又被稱爲“活人令”。
這一年裡,青州安置流民數量高達一百二十八萬,是以往三年的三倍還多。
PS:汗死!爲什麼又忘了呢?果過了十一點十分,諸位就在書評區幫忙提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