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漸歇,驕陽似火,絲絲白雲飄在藍天上,白的愈白明,雨後的綠葉青翠欲滴,鮮明而青潤,岑濤怔怔的坐在窗邊,久久無言,似乎已沉醉於夏日的美景中。太史慈恭謹地坐在對面,耐心侯了半晌,終忍不住動了一下。
岑濤這才驚覺,收好了書信,苦笑則說道:“哎,我就是這個患得患失的性子,卻讓子義見笑了,”
太史慈微伏身,“哪裡,元波公說笑了,大丈夫正當建功立業,豈能無動於衷!”
謠言一事,必是有人蓄謀久矣。岑濤在平原查兼併,只是個引子。自張涵到青州以後,便一直在限制世家大姓。再危急的時刻,張涵也沒有準許世家大姓起私兵。當然,張涵把青州治理的很好,幾次變亂,青州都平安無事,也就遮掩過去了。然而,謠言一起,這些點點滴滴恐怕都會被人翻起來。郭嘉更是指出了一條毒計,挑起青州人與流民間的矛盾。
這個矛盾始終是存在的,不管張涵如何公平,也會有人以爲對方佔了便宜。何況自上而下,經過無數人執行,張涵勉強能維持個大體公平,便是極難得了。若再被挑起這個矛盾,那恐怕就要天下大亂了。總而言之,這兩件事都會後患無窮。
說起來,張涵也有些後悔,他本是想解決平原私兵氾濫之事,但是。起義兵乃靈帝地詔旨,原平原太守的遺留問題,便採用了一個通用的藉口兼併。一般來說,只要祭起這項法寶,那就可以隨意搓扁揉圓了世家大姓沒有不行此事的。只要岑濤在執行過程中,留意一下,不要打擊面太廣,也不會引起強烈反彈。如今謠言四起。就又是一回事了。
張涵召集了所有的從事商議此事時,大家都一致認爲,必須儘快解決此事。不過,在具體的方法上,就有所分歧了。可不論是強硬,還是妥協。岑濤這個太守都做到頭了。
好不容易獨當一面,卻遭遇到的陰謀,被迫離職,岑濤如何能不鬱悶。太史慈應對得體,不由令人大起好感。岑濤也是大度之人,放下此事不提,反而詢問起太史慈一路的見聞來。
太史慈二十四五歲地年紀,家教很好,長身猿臂、濃眉大眼,端坐在那裡氣度沉靜。話語不多但很是得體。岑濤便起了興致,細細與之敘起話來。
原來。太史慈是黃縣人,幾年前曾拜在鄭玄門下。是鄭玄的弟子之一,兩年前被闢爲刺史府掾史,但他武藝高強,善於射箭,在他的請求下,曾隨同張涵學習兵法,現在親軍中擔任屯屯長。此次前來,除了傳達命令。也是爲了保衛岑濤的安全。既然有人圖謀已久,張涵不能不多加小心。
屯長不過是個低級軍官。手下只有五十人。太史慈從容道來,不以爲意,岑濤反而高看他一眼。岑濤自然知道,親軍是用來培養中低級軍官的,其中學習和訓練的內容都取之於族學,將來前途無量。
初平元年(190)五月,在初五到初八地四天時間裡,岑濤指揮兵馬,四處出擊,乾淨利落的剿滅了五家豪強,他們都是手段惡劣,名聲敗壞,民憤較大。其中,就有西昌平的劉平。岑濤沒能查到謠言的源頭,隨手就把罪名載到了劉平頭上。指責劉平散佈謠言,圖謀不軌云云。這等事情,劉平也竭力保密,只通過管家按排,知情人寥寥無幾。而這幾人也盡數死在廝殺中,岑濤並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了。
除了沒有提到土地兼併,岑濤羅織了種種罪名,從殺人放火、欺男霸女、勾結盜匪,一直到聚衆結黨、圖謀不軌,並拿出了確鑿證據。老實說,這不難。套用一句後世的話,所有這些豪強拉出去按個處死,肯定是有冤枉的,隔一個處死一個,那就會有漏網的。所以,即便沒有麻雀提供情報,在剿滅之後,岑濤也能收集到足夠的證據。
“是,是,讓您老費心了,岑濤這小子,想不到竟做出如此事來,我一定嚴厲懲處他……”
“哦,那也不必,岑太守也是心切爲民,一時操之過急而已……”
孫嵩慈眉善目,三屢長髯柔順地垂在胸前。
“大人不必送了,老朽告辭!”
再次將一位德高望重、州郡聞名的名士恭送出了大門,張涵立在門口,直到車走遠了,他才轉身進了州牧府。
在一陣短暫的失聲過後,青州士人地反彈極爲強烈。尤其是發現張涵表現的極爲謙遜以後,各地地名士更是紛至沓來,有婉轉的,有強硬地,有慷慨激昂的,有惋惜不已的,有指點江山的,有出謀獻策的……說來說去,岑淘所做的總是不對、不行、不可以滴。
張涵一一好言安撫,聲稱岑濤所爲也許有值得商榷之處云云這樣子也許騙不了聰明人,但騙騙大多數人還是可以的,同時,這也是一種和解的姿態。於是乎,來人愈來愈多,名頭越來越大,似乎摧敵鋒於正銳,挽狂瀾於即倒,就在此時。張涵也很配合,時至今日,張涵已經開始宣稱嚴懲不怠云云了。
直起身來,張涵伸了個懶腰,真是不知所謂,損害了自家地利益,又見得沒有危險,便一股腦的擁了上來。看來,也差不多了,再這麼下去,他就要受不了了。
捶捶自己痠痛地腰,張涵漫步行向內院。想着苦日子要結束了,張涵的腳步也輕快了幾分。不成想,剛要回到居處,便隱隱約約傳來了一陣兒哭聲。張涵這纔想起來,家裡還住着一個麻煩。
岑濤處置的五個豪強之中,有一個人恰好姓王名輿,正正是王眸的叔叔,雖不是親叔叔,也是同一個高祖的堂叔,這位正哭的悽悽慘慘的,就是趕來告狀的王輿的親妹妹,張涵見了,還要叫她一聲姑姑。
張涵只覺得一陣頭痛,連忙轉身,換了一個方向。這樣的婦道人家,打也打不得,說也說不通,他也只好退避三舍了。
“岑元波,這是怎麼回事?”
王眸口氣不善,也難怪她惱怒,張涵還可以藉口公務躲出去,她躲都不能躲,再怎麼也是長輩。連接數日,日日聽人哭述,王眸再識大體,心裡也是不痛快。
“元波呀,是個好人……”
張涵知道她的氣從哪兒來,也不說她,輕輕把妻子攬在懷裡,手指微用力按摩着她的頭上的穴位。口中直把岑濤描繪成一個捨己爲人、公而忘私、大義凜
國爲民……的聖賢。按摩裡的說道很多,張涵沒有I也是隨手亂按,就是穴位比常人準確點兒。不過,得到丈夫細心呵護,王眸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躺在丈夫懷裡,王眸也不說話,聽着張涵順口胡說。
王眸今年也三十一歲了,她保養的很好,罕用脂粉,使她的皮膚細膩而光潤,只有眼角微有皺紋,整個人看起來,依然是個豐潤如玉的美女。
安撫好家裡,張涵也覺得應該撤退了,都五月下旬,再拖不下去就不好了,公文往來也該差不多了。於是,岑濤很快就得到消息,他在平原的時間沒有幾天了,有什麼要做的,要抓緊了,該打的板子趕快打,該斷的案子趕快斷。岑濤也不負衆望,衙門裡天天血肉橫飛,他已經被形容成平原一害了。
因此,當荀衍趕到平原城,接任了岑濤的平原相時,平原城歡聲雷動也是可以理解的。緊接着,荀衍封存了土地文書,釋放了一批犯人,宣佈對之前的土地兼併既往不咎。當然,他也宣佈,今後如有再犯,必會嚴厲處置。但是,並沒有多少人將後者放在心上。話總是要這樣說一說的。
隨後,張涵宣佈,免除今年青州的田租和徭役。免除田租主要是向世家大族示好。大漢國地田租很低。只有三十稅一,普通人家一年下來不過四五石。但擁有大量土地的世家大族,得利就大了。
徭役就是無償的勞役,按照慣例,凡成年男子,不符合免役規定的,每人每年都要服徭役一個月,修道路、水利和城池什麼的。不過。地方上的官吏也常用他們幹些私活,這也是古今中外的慣例了,不必多說。只是這樣一來,服徭役的時間就延長不少,在當時地青州,一般平民是每年一個半月到兩個月之間。這對一般人家來說。是極大的負擔。可以說,免除徭役比免除田租更爲重要。兩項加在一起,普通人家一下子等於減少了十幾石的支出。
故而,免稅令一下,青州六郡國是家家歡喜,人人交口稱讚。要知道,羣雄討伐董卓,沒怎麼打仗,兵卻沒少招,每人都有數萬之衆。戰爭打的就是金錢。各地需要出大批的伕役,徵收無數的糧食。長途跋涉運輸過去,路途上地消耗常常比運輸到糧草的幾倍還多。
像孫堅、王匡等人可不管地方上如何。就是要糧食、民夫,所有膽敢不按數繳納的,一率處以重刑。孫堅爲此斬殺了南陽太守張諮,王匡也沒少破家,何人敢不從命。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地方官吏的腦袋要緊,誰還管稅賦收到哪兒年的。額外少收些慰勞慰勞自己,就是頂有良心的了。
說到這裡。不得不說一句。孫堅是長沙太守,越境討糧,給是人情,不給是本份,怎麼也輪不到他處置南陽太守。說白了,一樣的亂臣賊子。
張涵能夠免除兩項稅賦,並不是心血來潮,而是有所依仗。青州每年的田租稅約在600石上下,而張涵沒收了宦官、何進等人的田產,接管了皇帝的私田,再加上流民地屯田,他手裡的官田超過二十萬頃青州大地主,畝產量在三四石,五成:;:千一百萬石。正因爲有了這筆收入,張涵纔有可能免除田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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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張涵免除地是每年三十稅一的官方田租,是對農田徵收的賦稅,而這五成纔是字面意義上的田租。而這五成租,張涵是不可能免除的。不患貧患不均,青州人嫉妒流民,並不是好事。張涵是要爭取民心,並不是要拉一派打一派。激化青州人與流民間的矛盾,那就得不償失了。
至於徭役的免除,也類似於此。每年涌入青州的流民,都在四十萬人到五十萬人之間。張涵把他們編製成流民屯,卻不會立刻有土地安置他們,需要他們自己去興修水利、開墾荒地。一般地說,流民會在統一指揮管理下,服一到兩年地勞役。然後,才能獲得自己那一塊租來的官地。也就是說,張涵並不需要青州人服徭役,便有人手可用。
當然,這不等於說,免除了田租和徭役,對張涵沒有影響。張涵收入多,開支也大。每年未安置流民,就需要消耗七八百萬石糧食。簡而言之,張涵越富有,他就覺得自己需要更多地錢糧。這與後世,越有錢的人,越覺得自己窮,是一樣的悖論。只不過爲了收買人心,張涵覺得這筆代價是值得付出的。
除此之外,張涵還努力推廣先進的農業技術,提高青州糧食的畝產量。節流不如開源,要改善民生,光憑免稅是不行的。
從年初開始,張涵就從不其招募了大批人手,分派到各縣各鄉擔任力田。
力田與鄉三老相似,沒有秩祿,沒有官銜,姑且算是鄉里的小吏。力田就是善於種田的人,他的主要職責是勸農種田,推廣先進的耕作技術。不過,現在擔任力田的人,基本已起不到設置之初的作用了,只是入仕爲官的途徑之一。
到不其讀書的士人們,自然不會願意去做這樣的小吏,張涵也不可能爲之提供很優厚的待遇。因此,所招募到的人員,差不多都是張家的下人經由不其鍍金的。
力田是不需要具備多少知識,粗識文字,知道一些禮儀,日常與人打交道不會漏餡就可以了。所以,張涵只從流民屯中抽調了六十五個屯長來負責此事。每縣一個屯長,下到每個鄉里的,則都是家中的下人了。
不過,這些年來,張家中的基礎教育一直沒有放鬆,這些人也多是從中挑選出來的矯矯者,都是二十幾歲的年紀,有過一些工作經驗,除了禮儀粗疏些兒,不類良家子弟外,倒也沒有什麼大的破綻。
這些力田多半會與各地學校的先生,同住在一起假如有的話。如果沒有,他們還會兼任一段先生,教小孩子們簡單的文字和計數。至於推廣的耕種方法,張涵並沒有加意限制,準備的《氾勝之書續補》裡,除了先進的農機具外,基本都包括在內了。
張涵準備租用原力田家的土地,進行耕作,即通過示範田來推廣農業技術。不過,即便如此,沒有五七,u州普及。
張涵動用瞭如此多的人手,也還需要這麼長時間,所以,他並不怎麼擔心農業技術外流出去。等到各地區瞭解這技術,再推廣下去,青州兵造都打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