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翰在一旁看着領了糧食後,露出無比滿足的神情的流民,忽然覺得心裡好受了許多。他一路上看到這些流民,心裡就不覺難受、痛苦、自責起來。這些都是河東的百姓,他實在感到有愧。
突然,一個拿了幹餅的扎着雙辮的小女孩,向文翰走來,很是不捨地望了望手中的幹餅,然後遞向文翰脆嗡嗡道。
“大人。我媽媽叫我把這幹餅給你。”
文翰望着小女孩盯着幹餅滿是不捨的眼睛,還有她不斷嚥着口水的動作,心中覺得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文翰低下身子,抹了抹小女孩的頭。
“我不餓。你吃吧。還有,你怎麼稱我做大人?你這麼小,懂大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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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聽到文翰不餓,還讓她吃,頓時臉上笑開了花,迫不及待地咬了幾口後,嘴巴吧唧吧唧地將口中的幹餅吞下後,笑嘻嘻地道。
“我懂呀。媽媽告訴我,大人就是很尊貴很尊貴的人。他和我們不同,是很特殊很厲害的人物。媽媽說,見到大人,我們要低下頭,不能看他們的眼睛,不能惹怒他們,要取悅他們,要點頭哈腰,要….好多好多。
總之,媽媽她們認爲大人就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但是,我卻不這樣覺得,我覺得他們好凶,好難相處,好難取悅。
上次我見到一位長得很漂亮的‘大人’姐姐,我過去說了一句姐姐大人你好美啊。她卻叫她的馬伕,用鞭子鞭趕我。”
小女孩說着,還怕文翰不信,伸出手給文翰看。文翰看到小女孩手上柔嫩的皮膚有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
一時間,文翰好似被雷劈中般,張了張口,不知說什麼。
那小女孩還以爲文翰不喜,有些怯怯地望着文翰。
“大人,你不要生氣。我沒有說你的意思。你人很好,很好相處。你不要這樣嘛,笑一個。就像我這樣笑,嘿嘿嘿。”
小女孩雖然臉色黃黯,但卻有一副白淨的牙齒,笑起來有兩個酒窩,很是可愛。她朝文翰一笑,還擠着眼睛示意文翰像她一樣去做。
文翰動了動嘴巴,擠出了一個笑容。小女孩見到文翰笑了,頓時又蹦又跳高興起來,好像做了一件好了不起的事情。
“大人,你真好取悅。我取悅了你,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你不用取悅我。我不是大人,我只是一個和你一樣的人。我們沒有任何的不同,聽着,人不應該分等級。所有人都應該受到應有的尊重。所以,小妹妹你儘管問,你想要問的問題吧。”
“大人明明就是大人。怎麼和我一樣呢?你看,你有華貴的衣服,有這麼好看的馬,有這麼多人跟着你。
大人,我想問你。你說一年後,我們就可以不用捱餓,有房子住。是真的嗎?這房子會漏水嗎?冬天會冷嗎?我可以每天吃一頓嗎?可以吃飽嗎?”
小女孩就像一隻快樂好奇的喜鵲,在文翰身邊邊跳邊問,她的每一句天真的問話,卻如一把把利劍般卻犀利無比,插進了文翰的心臟。
文翰閉着眼睛,沉默了許久後,深深地嘆出一口氣。今日與小女孩這一席對話,讓文翰心目中的道,更加堅定了。
他很想告訴小女孩,她未來會住在不漏水冬天不冷的結實房子裡,每天不但能吃三頓,而且餐餐都會飽飽的。
只是當他再睜開眼睛,小女孩卻不知去了哪裡。文翰四處尋找,小女孩的身影卻好似淹沒在人海中,再也難尋。
“太守大人,這糧食和銀兩我都分完了。這天快黑了,我們還是儘快趕路吧。”
“不要叫我大人!”
忽然,文翰就如一隻被踩到尾巴的雄師,朝他身邊的周倉吼了起來。周圍的流民被文翰這一叫,頓時嚇得不輕,又驚又是不解紛紛地朝文翰投來目光。
“今日起,在我的麾下,我不想聽到大人二字。我隨便你們如何稱呼我,我沒有那麼特別”
文翰的聲音越來越低,聲音似乎有些抖,他走向踏雲烏騅,翻身上馬,神色很是深沉策馬而去。
雖然周倉不知爲何平日裡凡事篤定的文翰,會忽然情緒失控,但他知道這定是與這些流民有關,他一路伴隨文翰,時常會留意文翰的臉色。當文翰始初見到第一個流民開始,臉色就沒有好過,那痛心的眼神,周倉還是歷歷在目。
隨着文翰一衆人的離去,還站在原地注視着他們的流氓羣裡。一個顫顫的孩童聲音響起。
“媽媽,大人明明就是大人。爲何卻不讓人稱他做大人呢?難道,這大人的身份,他不喜歡?”
沒有人回答孩童的話。或者,這個問題,實在是難以讓人回答。也或者,他們實在難以明白文翰的所想。
數日後,幷州晉陽城。
文翰向晉陽城守將表明身份後,那守將當時可嚇了一跳,文翰自驅趕羌胡從胡境放回十萬漢人後,在幷州享有盛名。
而文翰的冠軍之名就是幷州百姓爲他冠加的。當初文翰在洛陽被漢靈帝打入天牢,幷州各郡各縣百姓爲其下跪求情的百姓,足有數十萬之巨。
所以晉陽守將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下城迎接,一邊令人去丁原的刺史府稟報,一邊接待文翰的車隊。
因爲時值亂世,晉陽守將甚是關心的向文翰問道,這一路過來,可否安全。文翰笑了笑,他們的確遇過幾批攔截的馬賊。但好在這數量不多,每批的人數大概都在數十人左右,無一例外都被周倉和他打跑。
而其中,文翰還甚是讚譽了周倉之機警、武勇,有一次他後背遭人射擊,周倉眼疾手快,竟在箭矢射在文翰後背前,一手捉住了箭矢,然後再奮力一投,反將那暗算偷襲之人射落馬下。
“沒想到文冠軍麾下除了關徐兩位兄弟外,還有如此驍勇猛將。周將軍之勇,真讓吾等敬佩。”
一手捉住射來之箭,而且還不需弓助,只用力氣投射,不但正中目標,還能將人殺死。就此一手,周倉就贏得了晉陽守將的敬佩。
“雕蟲小技,何足掛齒。俺在沙場殺敵的技巧,纔是當真一絕。若是以後有機會與張將軍一同上戰場,張將軍儘管安心待在俺的一旁,看看俺是如何大殺四方。”
別看周倉爲人憨厚,就不知如何表示自己,他這一席話可是說給旁邊的文翰所聽,一雙黑漆漆的大眼,時常有意無意地瞄向文翰,密切留意文翰的反應。
文翰暗中一笑,就憑周倉這一伎倆,他又怎會猜不出周倉的心意。
“如此,待我穩定河東後,討伐白波谷的反賊,還要多靠定公的悍勇。”
“是咧~!就交給俺吧,俺定不會丟公子的臉!”
文翰嚴令不能用大人二字稱呼他後,這着實讓腦數轉得不快的周倉一陣苦思,後來周倉想起李強曾有一段日子,用公子稱呼文翰。所以便在幾天前,試了試這公子的稱呼,文翰當時只是一愣,也無拒絕。
文翰和周倉在晉陽守將的帶領下,走在繁華熱鬧的晉陽街道上,就在幾人快要到何進的刺史府時,一個先前被派去通報的士卒跑了回來,在晉陽守將耳邊說了幾句後,晉陽守將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真不是不巧,刺史大人今日興喜出了城外樹林打獵,可能要晌午時分纔會歸來。要不文冠軍汝先到小將家中歇息一會,小將派人在刺史府等候,等丁大人打獵歸來,小將的人通報後,自然會回來通知文冠軍過去。”
“不必了。今日正好有機會,一觀丁公風采,我又怎能錯過。還請張將軍,派人將這車上的薄禮送予刺史府中。”
“好,如此還請文冠軍多多小心。這樹林裡有一隻吊眼白額大蟲,端的是厲害無比,經過樹林的客商被它食了不少。
平時過這樹林沒有十幾人結隊,可無人敢過。而且這吊眼白額大蟲天生狡猾,見有大部隊人馬就會避之,若是隻有二三人的人的話,就會出來襲擊人。乃是晉陽城的一大害物,爲了剿滅它,我可頭疼了許久。
所以文冠軍此去,萬萬小心,若是有何損傷,小將可擔當不起。爲了以防萬一,小將還是派一些兵馬與文冠軍進這樹林吧。”
“哎,張將軍。有俺周定公在,這畜生絕不能傷害俺家公子半分汗毛。你就不必多憂了。”
周倉一啪胸口,很是自信地搖頭晃腦地喊道。文翰在旁笑了笑,向晉陽守將投了一個放心的眼色,然後和周倉做了一禮,便策馬而去。
晉陽守將見文翰、周倉好似完全不把這吊眼白額大蟲放在心上,心裡一急,在後面連聲喊着要文翰多加註意,萬萬小心。文翰轉身朝他,點了點頭表示明白。這晉陽守將見之,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只望這吊眼白額大蟲不會襲擊他們。
過了一會後,文翰騎着踏雲烏騅和周倉一同走入了樹林。樹林周圍林蔭茂密,太陽從高處照落,被密集的樹枝分爲萬道光束,十分好看。
文翰策馬與周倉走在樹林中,時不時地面會有一些不明物體的蠕動、閃過。應是生活在樹林內的動物。
架架!
忽然,應是一隊馬隊的策馬聲從樹林某處響起,頓時引起樹林一陣騷動,驚飛了許多鳥雀。鳥雀扇動翅膀,高翔於空中,密密麻麻的不斷的變換着陣型。
“哈哈,拿老夫的大弓來。”
一豪邁的笑聲響起,過了一會後,只聽見啪的一聲,一陣弓弦的震動。一根快如疾電箭矢沖天而去,穿透了一隻鳥雀後,去勢不減,又是穿透了另一隻在高空的鳥雀,才墜落下來。射箭人這一一箭雙鵰的箭藝,頓時贏得了一片掌聲。
“定公快快與我過去。晉陽城有這箭藝的,除了丁公別無他人。”
正在樹林裡行走的文翰,正好見到這一幕,文翰臉色一喜,與周倉吩咐後,雙腳一夾馬腹往那弓弦響起聲音的位置奔去。
“來者何人,快快停下!否則莫怪我等手上之弓無眼。”
就在文翰縱馬快來到那隊馬隊跟前時,馬隊的人似乎發現了文翰,紛紛搭弓上箭瞄準文翰和其身後的周倉。
“吾乃河東太守,文翰,文不凡。此番過來,是有要事與丁公商議。還請諸位好漢莫要誤會。”
“啊,文不凡。那不是文冠軍嗎?”
聽到文翰的報名後,這些馬隊的人,頓時個個放下了手上的大弓。而同時也引起了馬隊中,一個雖然年紀老邁,但卻有一副健碩威武身軀的老將注意力。
那老將轉過頭來,打量了文翰一陣,他那招牌式的豪邁笑容,又是響起。
“哈哈。冠軍兒,汝怎麼會突然來了晉陽。快過來讓老夫看看汝的樣子。汝與老夫一別,都快有兩年。”
丁原好似個大長輩般,向文翰招了招手,示意文翰過來他的身邊。文翰依他的話,策馬和周倉在丁原面前停下。丁原又是凝神地打量了文翰一會,然後重重地拍了拍文翰的肩膀,笑道。
“好,好。冠軍兒精神飽滿,眉目有神,看來這兩年的時間過得不差吶。汝離開後,老夫也有密切關注有關汝的消息。誒,雖然一開始汝受的磨難不少,不過還好的是都逢凶化吉,最後還立下不少功勞。
看,冠軍兒兩年後,已是一方郡守。老夫都說了,是鷹者就遲早飛翱翔九天,是虎者就遲早會威震百林,是龍者就遲早會一鳴驚人。冠軍兒非是池中之物,老夫見汝有今日此番成就,也甚是安慰吶。”
“丁公謬讚了。這都是多得丁公教誨。還有,當初不凡遭人誣陷,被打入天牢。丁公爲此爲不凡做了不少。不凡雖有寫信道謝,但一直卻無機會當面謝丁公此大恩。在此,丁公受不凡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