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林尷尬地站在那裡,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不過那個紡線的女人好像沒有看到他似的,仍然頭也不擡,只是繼續紡線。好像那線有着無窮的魔力,將她的三魂七魄全都給勾住了。
“她不會是個聾子吧?”周林暗自猜測。
好半天,那紡線女仍然沒有要停的意思,她一個姿勢保持了很長時間,好像是在某種機械運動一樣。難道她不累嗎?如果一直這個姿勢保持下去的話,她的頸椎肯定是要出問題的。
不管怎麼樣,既然不得不同處一屋檐下了,周林怎麼說也是個男人,他好歹也得主動一些。
“你在這裡多久了?”周林小心地問。他必須和那女子保持一定的距離,以免對方誤認爲自己是登徒浪子。主動也得注意分寸的。
那女子顯然不是聾子,她低着頭回答說:“不知道。在這裡根本就沒有人分得清時間。”
周林見她不是聾子,心裡放心了許多。至少以後出去的話,還能夠說得清。否則的話,憑自己一張嘴,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不過他沒有想到,如果那女人賴上他的話怎麼辦呢?雖然現在劉詢這副嘴臉是不用擔心走桃花運的,不過如果他當了皇帝,估計貂蟬也會看上他的。這不是沒有可能的。
那女人越是不擡頭,周林就越想看清楚她的模樣。從到了漢代以來,他所遇見的不能說全都是些頂級的大美女,但至少個個也算得上是貌美如花。當然,衛子夫和卓文君除外,她們屬於特例,而且都已經上了年紀了。他慢慢走向前去,在離她有幾步的距離時停住了。這個距離,至少不會讓那紡線女感到有危機感。
“你是哪裡人?怎麼到了這裡呢?”周林其實並不關心這個,他關心的是這裡的路線。不過現在得先打消這女人對他的恐懼感。所以他只能先扯些別的。
不過,那女人好像並不怕他,仍然頭也不擡地說;“新來的吧?哪裡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經在這裡了。”
那女人向周林拋出了軟釘子,顯然對這人沒有什麼好感。
不過,她又沒有看清楚周林的那張老鼠臉,她怎麼會這樣討厭他呢?還是她根本就是性格怪異,難以接觸?
周林以爲她是介意自己是個男的,所以不願意多說。不過爲了打破這尷尬的氣氛,他還是開口了:“這裡的人都得幹活的。那我應該乾點什麼呢?我不會弄這些東西,不過你可以告訴我該怎麼做。”
乾點活兒也好。只不過就一臺紡線機,周林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夠乾點什麼。
“那裡有堆線,你把它理順了就行了。”那女人的話冷的就像臘月裡的天氣,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溫度。
周林好歹有點事情做,也比現在這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強許多。理線又不是什麼重活,這肯定比燒火強多了。
他看見一個角落裡堆着小山丘般的一堆線,便走了過去開始梳理起來。可是千絲萬縷,千頭萬緒,就像是傷春少女的思緒一樣,怎麼理也理不清,甚至是越理越亂。這件事情必須得一個沒有脾氣的人來
做,再好脾氣的人也會被它弄煩的。那些線繞在一起,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理順了。
周林急得汗流滿面,他恨不得將手中這些線都扯斷,讓它們統統都見鬼去吧!他的呼吸聲都變得粗濁了起來,像一隻準備發火的看門狗。
那低着頭的紡線女顯然發覺了異樣,她擡起了頭來。
“媽呀——”周林連忙捂住了嘴,希望自己的聲音在喉嚨裡就夭折掉,可是它那堅強的生命力讓周林忘塵莫及,還是有一縷聲音從他的嘴裡逃了出來。
那紡線女的容貌的確讓人很意外,非常的意外!如果你膽子小的話,真有可能會她給嚇死的!
那女人的臉是畸形的,像被誰一巴掌把臉給打歪了,再也扶不正了。兩隻眼睛一大一小,也許她是嫘母的後裔。那鼻子像個大核桃,表面凹凸不平,好像被揉進了沙子一樣。那張嘴最有個性,整體向右遷移,好像左面會發生地震一樣,全部搬到安全地帶去了。其實她皮膚的底子應該是不錯的,十分白晰光滑,可惜一大塊青色的胎記蓋住了她大半張臉,黑白相映,倒更顯得十分刺眼了。
這絕對是造物主的惡搞!大多數的醜只是造物主偷工減料,胡亂塞責,草草應付了事,因爲造物主也會累的,他也會胡亂應付的。可這女人的醜絕對是造物主的一次惡搞!好像存心在跟她的五官開玩笑,想把她造成一個非主流的作品。這絕對是一位無鹽女,比那位齊國的皇后肯定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無鹽女顯然聽到了周林的聲音,不過她並沒有生氣,好像已經習慣了這種聲音。想想也是,就憑她這副尊容,沒有把她當成是鬼就已經不錯了。
“慢慢理吧,反正這裡也沒有人催你。”無鹽女很快又低下頭去,顯然她也不願意讓別人看到她這張臉。
她是女人,她也愛美,她也有自尊。
無鹽女的臉沒有紅,不過周林的臉卻紅了,他覺得非常尷尬。不過他可以發誓,他絕不是故意的。可是這種事情又無法解釋,只會越描越黑。
他只能又拿起那些亂成一團的線,慢慢整理起來。那些線很細很滑,看來這位無鹽女應該是位紡線高手。聽說漢代的紗衣是非常有名的,又輕又薄,有着蟬翼紗的美名,連現代都無法復原那樣的工藝。不過這線應該不是制那種蟬翼紗的,因爲它摸上去有着絲綢的感覺,並不是紗。
“你爲什麼要紡這麼多的線呢?”周林有些不好意思,他率先打破了尷尬。
無鹽女沒有擡頭,她冷冷地說:“你以爲我願意嗎?這是我的工作。我每天都要紡大量的線,可是有很多達不到標準。只能重新紡。”
“什麼?這麼好的線居然也達不到標準?那檢查的是什麼人啊?他的要求怎麼那麼苛刻呢?”周林拋出了一連串的問題,進行連環發射。
周林覺得這事真的很奇怪。那麼多人做鐵片,又有這麼一位無鹽女整天紡線,這裡的主人到底要做什麼?愛笑的和愁眉苦臉的怪物口中的老大又是什麼人?顯然不是他們的主人,如果是的話,他們絕不會用這麼
輕鬆的口氣來說他。那個老大很有可能是他們組織的一個高級負責人。
無鹽女乾笑了幾聲,那笑聲乾的發澀:“我一直以爲我紡線的技藝是天下第一呢,可是不曾想到,到了這裡卻總得重紡。好像那人的技藝到底有多好似的,總嫌我紡的不好。有時候我真想和他較量一下,看看到底誰的技藝更勝一籌。”
周林點點頭:“也許那個人實際上是個廢物,他根本就不會紡線,只不過是喜歡雞蛋裡面挑骨頭,爲了顯示自己的權力罷了。”
那無鹽女終於真正的笑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因爲我紡的線比皇宮裡的線還要好呢,那個人純粹是不識貨。我就不相信了,天底下還能有誰的紡線技術比得上我?”
其實無鹽女這絕不是自吹自擂,因爲她確實是個紡線高手。她紡的線,估計天上的織女看見了,也會自嘆不如的。不過,許多人都只注重織布技術,而對那些紡線的高手並不關注。其實這真是一門很難的技術,絲毫不比織布技術容易。這無鹽女就是這些高手中的代表人物了,只不過由於這門技術一向得不到重視,所以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天下最好的紡線高手是這樣一個女人。
門“咣啷”一聲開了。
一個怪物拿起無鹽女新紡的線走了。
“他這是幹什麼?”周林問。
“檢查質量啊。放心吧,過幾天又會送過來的,肯定不行的。這裡的老大好像外出了,否則的話沒有多長時間就會送回來的。”
周林感覺有些奇怪:“你怎麼知道一定不行?”
他不相信,難道這無鹽女還有着未卜先知的本事?
“你看看你眼前那堆線你就知道了。”無鹽女一邊紡着一邊說,“那只是其中的一部分,這些年來我到底紡了多少線我都不記得了。”
周林終於明白了。原來這無鹽女是早就已經習慣了這種被退回的日子,她知道,她的線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讓那個人滿意的。即使線一次次被退回,不過她還是心平氣和的紡線,因爲她喜歡。她紡線只是一種樂趣,只爲自己而紡,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其實她現在這種神情倒挺美的,孤芳自賞,倒有點纖塵不染的樣子。
不過,她那張臉你根本不能細看,否則你會吐血的。對於一個醜人,多看一眼就是對她的殘忍。
從洞口到這無鹽女的線路周林是記住了,可是他現在又不能太過於着急的換房間,否則肯定會引起那些怪物的懷疑的。
看來,他只能先在這時呆上幾天了,以後再想辦法出去。
不過,周林似乎忽略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這位無鹽女。這幾天他們倆都得共處一室。人家的聲譽怎麼辦呢?雖然她奇醜無比,可她畢竟還是個女人。而且幾天的時間他們都得在一起,肯定會有諸多不便的。這纔是嚴重的問題。
難道,周林真的需要對這個無鹽女負責嗎?
如果這世界上只剩下了他們倆個人,周林是寧可人類從這世界上消失,他也不會娶這個女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