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討使,別來無恙?”看着驚恐怒交加的許彥真,陳延壽卻是昂起了,語氣中帶着得意與譏諷。
“難怪你那般鼓動我出擊,原來早已投靠了漢軍,你這個逆賊,竟敢叛國!”許彥真此時倒顯得正義感十足,目眥欲裂,惡狠狠地盯着陳延壽,嘴裡怒罵道:“你這奸賊,如此狠毒,陷我大軍於死地,你對得起國家與君上對你的厚恩嗎......”
許彥真嘴皮子十分利索,一噴起來就沒個停,不過,從其小心觀察潘美的眼神就能看出,此人並沒有表面表現出來的那般“嫉惡如仇”,只是故作姿態罷了。
陳延壽自不會任其謾罵,冷笑兩聲,回懟道:“許招討使似乎忘記了,狂妄自大,下令出擊的可是你!論陰險狠毒,或許該問問那些被你構陷誣害的大臣。至於我陳延壽,早就臣服於大漢,爲朝廷收取嶺南,實現天下一統,這是順應天命大勢,何曾像你們這些奸賊佞臣,危難之際,仍不望弄權亂軍,禍國害民......”
如果有時間,潘美還真想坐下來,好好聽一聽這兩個閹人的互噴論道。在二者身上掃了兩眼,潘美一揮手:“好了,既然驗明正身,那就處置了吧!”
聽潘美冷冰冰的言語,別人還沒反應,許彥真卻是掙扎着高呼道:“將軍,小的願意歸降,爲朝廷效力,幫助大軍勸降韶州,打進興王府......”
“果然小人一個!”見其原形畢露,潘美微微一笑。
“都帥!”見潘美露出了些感興趣的神色,邊上陳延壽也急了,當即要勸。
潘美則擡手止住他,朝向期待地看着自己的許彥真,目光變得凌厲:“被俘的粵軍將士,必然深恨此賊,將他帶下去,明日當着所有俘虜的面,將之斬首!”
“潘都帥饒命啊!”此言落,許彥真臉上頓時佈滿懼色,嘶聲求饒。
但潘美只一擺手,彪悍的士卒就將之帶下去了。見狀,陳延壽放鬆了下來,一副解氣的樣子,向潘美恭維道:“都帥英明,這許彥真一路作威作福,粵軍將士多恨之,將之斬首於俘虜前,可收軍心,納粵軍爲己用......”
“你倒是把我的用意猜得清楚!”瞥了他一眼,潘美道:“如果要收粵軍爲己用,還需陳中官出力,代替朝廷,勸降一部分人!”
“遵命!”陳延壽當即應道,意態積極。對於他而言,正是需要表現的時候,不管做什麼,都要發揮出他的用處來,爲將來入朝的地位與待遇奮鬥。
至於潘美,所考慮的則更簡單了,如果這批粵軍俘虜能夠得到充分利用,那平粵戰事將會更加輕鬆,他在用兵上的靈活性也將大大提升。
一直到第二日,戰鬥的斬獲方纔統計出來,殺敵兩千一百人,收降三萬六千人,其餘兵甲器械,則不細表,至於漢軍的損失,則是微乎其微,這一仗打得太輕鬆。
而出擊的近五萬粵軍,除去那些走失、逃匿者,最終安全撤回曲江城的,不足六千人,這還是在植廷曉的有力統率下,方纔保全了這麼多軍隊。
在初十上午,潘美將俘虜們集中起來,將許彥真押赴衆前,聽其處置。然後,粵軍將士羣情激奮,不斷喊殺,劊子手手起刀落,許彥真身首分離,爲收粵軍“鞠躬盡瘁”。
接下來的事情,進展得很順利,在陳延壽的勸說以及一部分將校的投靠,再加上潘美代表朝廷予以待遇的允諾,粵軍將士幾乎全數歸服,並表示願意爲朝廷效力。
士氣,得到了快速恢復,並繼續攀升。很多時候,換個環境,換個身份,人所能爆發出的能量是十分驚人的。其後,沒有繼續給曲江的守軍以喘息之機,潘美提兵南下,再度寇城。
而此時的曲江城,情勢格外不妙,雖然還有近萬的守軍,但與許彥真北上之前的局面,可謂是天上地下。初時,靠着陸光圖的威望與植廷曉的勇略,可以做到文武相濟,軍民齊心,據城與漢軍相抗。
到如今,城內原本的化學反應完全被破壞掉了,一場大敗帶來的影響是深刻的,致命的,也戳破了原本的虛幻,以如今南粵國的情況,怎麼可能會有一座城池真正願意爲其堅守、殉葬。
陸光圖礙於個人操守、志趣,想要頑抗到底,但其他人,已然難以地再與之赴湯蹈火了,不只是利益安危的緣故,還在於值不值得。其中就包括,此前全力支持陸光圖的植廷曉。
“陸公,我軍新敗,軍力損失十之七八,而今城內士氣低落,人心惶惶,敗局已定,韶州必不能守,您還要堅持嗎?”城頭上,見着城外兵勢滔天的漢軍,植廷曉語氣沉重地對站在身旁觀察敵情的陸光圖問道。
此時的陸光圖,明顯彷彿又蒼老了幾分,帶着鬱憤之色的神情間滿是疲憊,聽其言,沒有直接回答。四下看了看,只見城上的守軍,大多存有懼色。
一雙老眼,閃過不少迷離,陸光圖偏過頭,悵然地對植廷曉道:“朗伯,我知道你志不在此,同我在此堅守,也多是看在我的薄面上,勞你不顧艱難,全力襄助至此,在此拜謝了......”
“陸公!”聽陸光圖這麼說,植廷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輕聲喚了句。
“嶺南難守,我豈能不知?如此昏君虐主,獨夫民賊,縱諸葛再生,也難保之,何況區區陸光圖?以我一人之志,累韶州軍民效死犧牲,也非義舉!”陸光圖以一種坦蕩的態度、釋然的語氣,從容說來。
“嗖嗖”幾聲傳來,卻是城下輕騎馳奔,引弓發矢,射上來幾支箭,而後毫不留戀地退回去。只是幾支箭,卻引得城上守卒,驚慌不已,甚至有些混亂。
待彈壓住,植廷曉拿着一張素絹,交給陸光圖:“陸公,這是箭上所捆,漢軍的勸降書!”
陸光圖接過看了看,扭頭平靜地朝向植廷曉:“朗伯覺得如何?”
迎着陸光圖的目光,植廷曉低下了頭,雖然沒有說話,但已是明確的回答了。嘴角不由掛上了些許苦笑,陸光圖搖搖頭,道:“逆勢而爲,終究死路一條,韶州軍民,不當爲如此國家陪葬。爲保闔城安寧,朗伯可率將士,開門獻降,漢軍爲王師,當不至虐待生民。朗伯素有勇略,實乃將才,屈就南粵,侍奉昏主,不得施展,歸了朝廷,以你的才幹,也必能得到任用......”
陸光圖說完,就慢吞吞離開了,望着其蕭索的背影,植廷曉忍不住喚了一聲:“陸公!”
不過,卻沒有再得到其回覆。很快,植廷曉就從那慼慼之感中擺脫出來,再度寇關的漢軍之時,表情也變得十分堅定,當即派人出城,與潘美約定投降之事。
對此,潘美當即表示了歡迎,並給出善待的允諾。
十一日,韶州守軍開城投降,潘美大軍,得以兵不血刃,卷甲入城。一切都十分順利,而唯一的插曲,要屬於刺史陸光圖,在漢軍入城之際,於官署自殺,爲南粵殉葬。這世間,似乎從來不缺爲人所難以理解的殉道者。
韶州既破,嶺南門戶洞開,其後,經過兩日休整,潘美即率大軍繼續南下,連破翁源、英州,到十七日,已臨清遠,兵鋒直指番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