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意識重新復甦,劉承祐只感覺疲憊不堪,頭腦似生鏽一般遲鈍,身體盡是負載。口乾舌燥,呼吸之間都能感受那股異味,那陣惡臭,度數低的酒仍舊是酒,經過五臟廟,酒香也會化作酒臭,令人作嘔。
頭有些疼,或者說是昏,睜開雙眼,卻顯得有些木然,顯然腦筋還未轉過彎來。大概是察覺到了劉皇帝的不適,一雙柔軟的手放在了他頭上,輕柔地按捏着,手指略微有些涼意,卻讓劉皇帝感到舒服了許多。
直接閉上了眼睛,同時耳邊響起大符熟悉的柔而帶剛的聲音:“官家醒了,來人,準備盥洗用具,再準備一些解酒的早食!”
一時沒有作話,閉眼享受,緩了一會兒,劉皇帝再度睜開眼睛。目光失去了平日的冷峻與犀利,看着符後,鼻尖縈繞着婦人身上清淡宜人的脂粉香,開口道:“什麼時辰了?”
“日上兩竿!”大符答道。
聞言,劉皇帝探手捶了捶額頭,又不講衛生地揉了揉眼垢,感慨道:“我是許久沒有如此大醉一場了!”
“你是從來沒有如此大醉!”大符糾正道,然後又溫柔而不失嚴肅地對劉皇帝說:“昨日雖然隆重,宮廷內外皆喜,朝野上下齊歡,但官家還是該有所節制。典禮雖重,卻不如御體重要啊......”
聽得大符又對自己發起勸告,劉承祐倒也沒覺得厭煩,夫妻這麼多年,琴瑟相知,他也習慣了皇后偶爾的“嘮叨”。再加上,劉皇帝本不是好酒的人,於是應道:“昨夜一時忘情,多飲了幾杯,今後會注意的!”
“昨夜辛苦你照料了!”說着,劉承祐還按了按自己的胸腹,胃裡還有些難受,他記得自己是第一次喝酒喝吐了,腦海中還有回到萬歲殿狂吐不止的片段,說道:“朝中有好酒之臣,酒量大者也不少,我這醉一場,難受已極,真不知趙匡胤他們何以樂在其中......”
“官家心中有數就好!”大符也伸手,在他胸前揉弄着。
此時的符皇后,穿着雖不暴露,但也是寢間的內衣,加上貴婦的身份,人妻人母的風韻,還是很有誘惑力的。不過,劉皇帝卻沒有多少性致。
大符自然是真的關心劉皇帝的身體,畢竟......是能感受得到的,比起早年,有明顯的下滑......她還專門諮詢過太醫,得到的回答也很肯定,減少操勞,減少房事,再輔以滋補,注意飲食鍛鍊。
“太醫說官家長年國事繁重,身體難堪其負,需要注意調養了!”大符對劉承祐說道,也是照顧了男人的臉面,把重點在“操勞國事”上。
聞言,劉承祐嘆了口氣,說:“還不到我放鬆的時刻啊!天下初平,卻遠未安定,四夷尚未臣服,故土也未迴歸,國家仍有弊病,百姓不足溫飽......自古以來,創業艱難,守業更難,國家仍需要一番收拾,在這個關口,我若是不爲表率,只怕羣臣就都跟着懈怠了!”
後宮的女人中,基本也只有符皇后能被劉皇帝如此訴說軍國大事了。而從劉皇帝的話裡,大符也能感受到其心理壓力,清晰的認識,以及一種蓬勃的野心。顯然,劉承祐仍舊沒有喪失鬥志,主要在於有個明確的方向與目標,這太重要了。
古往今來,有太多英雄豪傑,在從成名就後的迷茫中的墮落,而劉皇帝並沒有這種跡象。對此,作爲皇后,大符既爲劉皇帝感到欣慰,也爲江山百姓而喜悅。
待洗漱完畢,吃了點清淡的菜粥,劉承祐方纔真的感覺好了些。說實話,感受到不佳的精神狀態,以及沉重負累的軀體,劉皇帝真想放下事務,好好休息一番。
同皇后一起離開萬歲殿,劉承祐徑往崇政殿,石熙載正在其間,整理着一些奏章,已然進入了工作狀態,他算是接替此前呂胤負責的事務。見到皇帝到了,趕忙行禮。
擺了擺手,劉承祐直接坐在其書案旁的一張圓凳上,問道:“免了!朕不是特許,今日衆臣休沐一日嗎?”
石熙載答道:“陛下恩典,臣等拜謝,然國事不可懈怠!”
此人給劉皇帝就一種感覺,正,很有股子浩然之氣,雖然經常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但也顯一番赤忱。看着其公案,厚厚的幾疊奏章,劉承祐說:“又有這麼多本章?”
石熙載答道:“一些政事堂轉呈的事務,需要陛下御覽批覆,另外都是羣臣的謝表!”
說着,石熙載就準備親自呈上。見狀,劉承祐手一擺動,道:“朕稍後再看,你先揀重要的說說看,朕聽着!”
見劉皇帝已經揉了鼻樑,一副疲憊的樣子,石熙載應聲,恭敬地稟道:“昨日欽天監王處訥上報,已於舊曆的基礎上,對謬誤進行改正完善修,今開寶新曆已成!”
聞此,劉皇帝立刻打起了精神,說道:“這是喜事,大事啊!去,派人把新曆取來,朕要看看!”
“是!”
算起來,大漢的歷法這是第三次修訂了,最初舊曆錯亂,由張昭、蘇禹珪等人整理,勉強頂用。後來又有薛居正牽頭,進行詳細的審定,相對精密,沿用至今。但是怎麼說呢,不是專業的,終究有些疏漏錯謬,而如今的欽天監王處訥,則是個真正的專業人才,鑽研此道,造詣很深,此前特命其審編新曆,如今算是出成績了。
曆法的作用與意義,幾不用贅言,與百姓的社會活動、生存生產息息相關,可以說,所有人都是依着其指導過日子。雖然不怎麼懂,但不妨礙劉皇帝瞭解其重要性。
王處訥還不足五十歲,但幹這一行的似乎都有種飄然出塵的氣質,有種“仙氣”,他親自帶着一本厚厚的皇曆前來,向劉皇帝介紹釋疑。
臉上帶着微笑,讓此公在自己面前裝了一波後,劉承祐說道:“當將此歷,迅速刊印,發傳天下,替換舊曆!至於王卿,卻是朕怠慢了你,編歷有功,賜錢五百,絹一百,綢五十,車服一套!”
“臣不敢居功,謝陛下!”嘴裡謙虛着,面上還是忍不住喜色,賞賜重要,皇帝的認可更重要,王處訥又主動道:“不知新曆當用何命?”
對於命名這種事情,劉皇帝從來是簡單直接,只稍加考慮,便道:“就叫《欽定開寶應天曆》!”
處置完曆法的事後,劉承祐就開始閱覽起那些奏章了,不過,始終顯得心不在焉的。事分緩急,顯然,手中的一些事務與謝表,在他看來,並非急務。
放下批覆的硃筆,沉吟了一會兒,劉承祐喚來石熙載,也不廢話,直接對他道:“你擬一份詔書,朕與豪傑操戈以定天下,也當與志士下馬以治天下。而今國家初定,百廢待興,乾祐既終,開寶伊始,如何修政安治,還需羣策羣力。着在京文武臣僚,各抒己見,上書進策,共商國是!”
“是!”
事實上,此番那麼多地方上的大吏、要職入京,可不是單單爲了參與大典的,劉承祐召他們進京的用意之一,就是讓他們與中樞共同商討治國之策。畢竟是涉及大漢接下來十年乃至二十年的發展政策,不能僅靠中樞,還需多瞭解地方實情,多聽聽下面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