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營那邊有何狀況?”擡眼瞧了張去華一眼,劉承祐再問。
“回陛下,石大學士稟報,王昭遠使遼南歸,奉詔來見,已至鄆城!”張去華答道:“另外,暮春將終,河南州府官員齊聚歷城,布政使李公來報,歷城已經做好迎駕事宜,御駕在梁山駐幸不少時日了......”
“在此是耽擱不少時間了!”聞之,劉皇帝點了點頭,看着仍以一個優雅姿態的坐在身旁的小符,笑問道:“此番出遊,可曾盡興?”
看樣子,小符顯然是不滿足的,不過,她倒也非不知趣的女人,溫柔一笑,輕聲道:“逗留已久,也不能耽誤了行程,更不好誤了國事!”
“明晨起行回行營,後日御駕出發,前往齊州!”劉皇帝吩咐道。
“是!”
“你也坐下,吃點烤魚!”指着已然烤熟的鮮魚,劉皇帝對張去華吩咐道。
“謝陛下!”張去華立刻面露喜色,魚是普通鯉魚,烤熟了味道只怕也美不到哪裡去,但是,皇帝親自捕撈的,這世間有幾人能享受得到。
張去華固然有自傲的一面,但作爲君權體制下的士大夫,能夠得到皇帝如此親近,自然也大感榮幸。
而一旁,九皇子劉曙,已然開啃了,沾得一嘴的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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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口諭,宣王昭遠覲見!”行營御帳前,喦脫面帶傲然,看着恭候於此的王昭遠,粗聲粗氣地道。
“是!”王昭遠拱手應命,理了一番本就整齊的衣冠,入內面君。
從白馬至鄆城,連日趕路,等趕到,劉皇帝自下山水村野之間逍遙去了,苦等了兩日,劉皇帝乃歸。在行營這段時間,王昭遠心情難免有些緊張,因爲隨他北使的屬吏、衛士,都被武德使李崇距叫去問話了。這樣的舉動,實在不能令他坦然視之。
所幸,劉皇帝甫還行營,便喚他覲見,沒有一點冷落的意思,稍慰其心。
入帳參拜,劉皇帝那和善的態度,則更令王昭遠吃了一顆定心丸。也是,以當今天子的英明雄視,豈能爲那些嫉妒小人的話所迷惑。
“此去契丹,自秋如春始歸,歷時半載多,王卿辛苦了!”讓王昭遠落座,劉皇帝溫和道。
“陛下言重了,身負使命,自當盡力而爲,不墮中國天朝之威!”王昭遠說道。
“這麼長時間,必然經歷非常,所獲匪淺吧!契丹國中,軍政如何?”劉皇帝問道。
對於如今大漢周邊唯一強大的鄰居,劉皇帝可關心地很,尤其是在上次被“封禪”勾動心思之後,越發想要針對遼國來些動作了。
說起來,到如今,於劉皇帝而言,四海八荒之內,也唯有遼國,能使他不懈其志了。
“回陛下,此番北使,臣久居其國,暗中體察其治,不得不說,契丹仍舊爲大漢強敵,不可輕視!”王昭遠遲疑了下,小心地試探道。
說這種話,是擔風險,如今的大漢文武中,對於契丹,早不似當年那般忌憚了,固然談不上輕視,但這種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卻也很少有人講了。
“嗯!”劉皇帝反應平和,示意王昭遠:“繼續說!”
“陛下,自北伐以來,遼國已然休養整整八年,如今,其政局穩固,民生向安,四境之內,雖不乏動亂,卻屬疥癬之疾,不足大慮。
漢遼大戰中,其殿帳親軍,損傷慘重,如今亦已得到恢復,左右皮室軍常年保持着三萬鐵騎,另外其重騎,也得到重新建立。
臣在臨潢府,曾受遼主所邀,遊獵閱兵,見其軍容齊整,裝備不俗,雖不如我漢師精煉,也堪稱強軍!
臣聽聞,當年漢遼大戰落敗之初,契丹內亂不休,生民困苦不已,文武有功,遼主賞賜無物。如今,亦可以金銀、養馬賞賜......”
“看來,八年的時間,也足以讓契丹回一口元氣了!”劉承祐說道:“西域的牛馬財貨,讓其獲利頗豐啊!”
“誠然!”王昭遠點頭:“不過,論兵馬錢糧之積攢,遼國自是無法同大漢相提並論。彼積一粟,大漢可屯十;彼募一卒,大漢可召十;彼造一械,大漢同樣十倍之。因此,契丹之恢復,於大漢而言,仍不足爲道!只是,其軍政情況運轉良好,朝廷也不可以此小覷之!”
“大漢的優勢,不正在此嗎?你的話,說得中肯!”看王昭遠言談之間,總陪着些小心,劉皇帝擺了擺手,道。
“多謝陛下!”王昭遠拱手,繼續道:“去歲冬,室韋再叛,遼主遣軍擊之,臣隨之觀戰。室韋人堪稱剽勇,悍不畏死,仍爲其輕易平定,兩戰即破!”
“又是讓你隨獵,又讓你閱,還讓你隨軍平叛,盡示國之軍政虛實,這遼主,倒是坦然大方吶!”劉皇帝意味深長地說道。
王昭遠答:“臣以爲,遼主這是以軍威示臣,意欲震懾我國!”
“呵呵!”劉皇帝道:“自古以來,強者盛勢凌人,弱者卑辭厚禮,遼主這是什麼意思?”
“臣以爲,遼主是知其國力,不足以同大漢對抗,懼我謀之,故而示強,增我朝忌憚之心!”王昭遠答道。
“臣返京之前,遼主亦備厚禮,託臣進獻陛下!”
“遼主還給朕禮物了?”劉皇帝來了興趣:“都有什麼,又是些牛馬土產?”
王昭遠說道:“除了良馬、白璧、貂裘等物之外,還有一柄黃金權杖。據說,是遼主着西域巧匠,耗費重資,精心打造而成!”
說話間,喦脫已雙手奉上,供劉皇帝察看。探手接過,分量還挺足,紋路精緻,造型華麗,粗略一覽,顯是出自能攻巧匠之手。
撫摸着權杖頂部的寶石,劉皇帝將之置於案上,輕笑道:“先示之以威,又厚禮相結,這耶律璟,也是有意思!”
王昭遠道:“遼主託臣上稟陛下,說欲與大漢同好,永婚姻兄弟之國......”
“呵呵!”劉皇帝又笑了,淡淡地道:“可惜,朕無此意!只要遼東一日在其手,漢遼之間,終有一戰!”
劉皇帝語氣強勢而自信,霸氣側漏,令人不敢側目。轉眼,劉承祐又問:“朕聽聞,遼主好畋獵而嗜殺酗酒,經常徹夜方歇,勸之不住,如此行爲,何以軍政穩固?”
聞之,王昭遠也有些感慨:“回陛下,遼主所殺,多爲親近侍以及國中叛臣,於官民無擾。至於國政,有一批文武操持,畋獵嗜酒,並不影響其正常運轉,內外安定。”
眉頭稍微皺了皺,說:“每曾想,耶律屋質、耶律撻烈死後,契丹國內還有能秉國者?如今遼國當權者,都有誰?”
“蕭護思、蕭海璃、耶律賢適三大臣以及皇弟耶律必攝!”王昭遠道。
劉皇帝沉吟了一會兒,劉皇帝終於嘆息一聲:“朕無慮其地廣軍強,唯憚其內外安定,軍政統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