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節,氣溫雖然日漸提升,但還算不上炎熱,相反,適宜的溫度加上充足的日照,伴有不時的雨水,河洛大地間,林木穀物,皆茁壯成長,生機最爲旺盛階段大抵就在此時。
一路西行,田野隨處可見,春種的穀物在農人的伺候下已然生長茂密,濃郁的綠意幾乎鋪滿地。更有大量泛黃的麥田,收割可期。
沿途見到這般光景,劉皇帝的心情怎能不愉悅,不論如何發展,以農爲本,都是大漢不可更改的國策,是治理帝國不可動搖的重心。
經歷過饑饉時代的劉皇帝,太知道“民以食爲天”的道理。這幾年,在劉皇帝意志下,朝廷加大了對河洛地區的開發建設,也並非只是針對一座洛陽城,配套的道路交通、軍事佈置、官員任免、河道漕運,這方方面面實則都在有序進行中,只是慕容皇叔修洛陽搞得動靜太大,吸引了太多人的目光。
同時,在洛陽地區糧食儲備,也加大了重視,於洛陽周邊,一共興建了四口大倉,每口大倉都可囤積上百萬石糧食。到開寶六年爲止,這些糧倉,都已填滿。
而根據戶部在正月的彙報,洛陽及其周邊的官方儲糧加起來,已超過六百萬石,並且,通過水陸運輸,能夠保證每年自各道州轉運四百萬石糧食。
這一切的準備,都是按照超級大城來規劃,也就是各方面都完善了,劉皇帝方纔有這大舉巡幸洛陽的舉動。修洛陽城,只是最後的一個重要舉措罷了。
比起去歲出巡,此番西幸洛陽的規模,可要大得多,這幾乎就是場統一的搬遷,公卿、官員、軍隊加起來,人數超過二十萬,隊伍從頭到尾,綿延七十餘里。
說實話,挺折騰的,但是,這等折騰,大抵也就這麼一次了。因爲隨行官員的家眷、傢俬過多,行進自然緩慢,哪怕各家各戶都有車輛、牲畜,仍舊快不起來。
慢則一日二十里,快則一日三十里,比流民遷徙,還要遲緩,沒辦法,輜重太多。也就是兩京直道開通了,路況良好,否則還要辛苦些。
而從這麼大的動靜就可看出,劉皇帝此番西巡洛陽,顯然不那麼簡單。不說直接遷都,但總歸不會在洛陽短住。上上下下,也都不乏聰明人,否則也不會跟着攜老扶幼,舉家而往。
拱衛東京的宿衛及禁軍兵馬,也帶走了一大半,並且,除了護衛皇帝的宿衛軍以及入駐洛陽的三衙禁軍之外,剩下的也都在樞密院的安排下,分駐周邊關隘。
而環洛陽八關,也都提前修葺。有一點效果是顯著的,大漢的禁軍,終於不用像在開封時那樣,“擠”在開封,整日受那繁華喧囂迷眼亂心,僅從軍事防禦與軍隊建設來看,洛陽優勢突出。
如月初頒佈的詔書所言,御駕按時於三月二十五日自東京出發,然而前前後後花了整整二十日,方纔進入洛陽境內。
“陛下,距西京只餘十里,西京來報,迎駕事宜已然佈置妥當,陛下可有諭示?”曹彬前來稟報。
聞之,劉皇帝很是平靜地給了一個迴應:“照常進行即可!”
由於此次西幸洛陽的重要性,劉皇帝也改了以往的風格,早已通知洛陽,準備一場入城儀式。曹彬是此次行營都監,軍隊的調配佈置,都由他操辦。
自從被東南調回朝中後,曹彬以殿前司副都指揮使之職,主持殿前司軍務。像曹彬這樣的將臣,謙卑謹慎,無功不受祿,有功且推辭,爲人低調厚重,做事勤勤懇懇,也沒什麼權力慾望,這樣的表現,沒有皇帝不喜歡信任。
當然,對於猜忌心重的皇帝而言,這樣謙卑過頭的表現,也會難免猜疑。所幸,劉皇帝固然多疑,有的時候心眼也小,對曹彬倒也以欣賞爲主。
畢竟,連郭柴趙他都能容忍,待以高官重爵厚祿要職,又怎會去猜忌一個曹彬呢?
而由曹彬與郭威的關係,再加上在朝擔任侍衛副帥的張永德,以及在外擔任道司的李重進、楊廷璋,郭柴一系的聲望與勢力,仍舊是爲人所羨慕嫉妒恨的。也就是張永德、曹彬都屬安分守己的人,否則非議還會更重。
同時,到目前爲止,禁軍中的高級將帥,又發生了一輪迭代,像高懷德、向訓這樣的殿帥、侍帥,都派到地方鎮守,取而代之的是曹、張這樣資歷相對低的將領。而孫立、李繼勳等老將,也都卸任他用。
在乾祐時代,大漢的名將,是慕容、柴、趙、高等,如今,卻是潘、楊、曹、劉。
擔任宿衛大將的,也換了個人,平流求後被調回京師的劉光義。原來的劉廷翰,則北上統軍,鎮守邊塞。
北伐之後,朝廷在山陽、燕山佈置關卡戍卒,山陽副都部署爲郭崇威,此公病逝,劉皇帝以劉廷翰接替之,直接轉正。而原都部署王彥超,則平調至燕山道。
皇帝御駕,自然待在隊伍前部,比起中後方的逶迤混亂,要有序地多。行進間,劉皇帝此時並沒有待在鑾駕內部,而是同御夫一道,坐在轅木上,沐浴着豔陽。
同時,武德使李崇矩則策馬,緊緊地跟在駕側,同劉皇帝聊着天。原本,劉皇帝是邀他到鑾駕上敘話的,可是,李崇矩死活不肯,說那不是人臣該坐的。
作爲一個特務頭子,始終謹守臣節,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逾越非分之舉,對此,劉皇帝還能再苛求更多嗎?
同李崇矩聊的,還是關於遼國內部的情況,尤其是遼帝耶律璟的事情。如今,也只有北方的契丹遼國能夠讓劉皇帝如此上心了。而遼主耶律璟,不論怎麼看,都算一代人主。
這麼多年來,劉皇帝討滅仇寇,削平諸國,擊敗了那麼多的對手,然大多表現不堪,根本不被放在眼裡。
唯有遼主,堪稱對手。根據李崇矩的彙報,這一年間,耶律璟又提拔了一些有才具器識的官吏,同時罷黜了一些年老無才之人,只事俸養。
這兩年,遼國的日子似乎也不那麼得好過,連續有旱情,遼主耶律璟親自祈雨的頻率都多,並且是想方設法,花樣齊出。
不過,個人的習慣,也沒有什麼改變,好酒好獵,不只自己,還帶着一些臣子,還專門以美酒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