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入暮秋,身處塞上,相比中原,天氣已然冷多了,讓習慣了中原氣候劉皇帝很是不適。在等候耶律璟回覆的這段時間內,劉皇帝也沒閒着,將大同府北部的疆防巡視了個遍,步行乘馬,走了數百里的路,直到王昭遠出使歸來。
背靠長城,行營臨水而設,空間寬闊的御帳內,生着兩座火爐,用的也都是產自河東的上好石炭。這些年,大漢官府民間,對於石炭的開發使用也成規模了,在取暖方面,石炭比起需要燒製的木炭,有太多優越性。當然,一般的平民百姓,還是少有用上的。
劉皇帝呢,盤腿坐在鋪了兩層棉絮的榻上,他是畏寒的本能犯了,哪怕保暖措施到位,兩隻寒腿也不時感覺到一絲隱痛。
聽完王昭遠的彙報,劉皇帝說道:“聽你所言,遼主對朕的邀請,態度表現很積極?”
“回陛下!確是如此!”王昭遠應道:“聞陛下之邀,遼主很感興趣,其言與陛下神交已久,沒有多少猶豫商討,便答覆!如今,契丹殿帳已然起行赴約,臣先行返回稟報!”
“神交已久?”劉皇帝呢喃了一句,臉上露出一點似笑非笑的表情,悠悠道:“朕看,用深惡痛絕,要更合適些吧!”
“應邀便好,也不枉費朕在此做這番表情!”劉皇帝說道。
隨侍帳中的趙匡胤忍不住開口問王昭遠:“遼主隨駕有多少兵馬?”
看了趙匡胤一眼,王昭遠又望向劉皇帝,得到肯定的迴應後,說道:“具體人衆,難以確定,但以臣粗略所觀,當有三四萬之衆!”
聞言,在場之人頓時都臉色微沉,這個數量的軍隊,不論對大漢還是遼國而言,都堪稱戰略級別的軍事力量的。對遼國而言,更屬必然,皇帝的宿衛親軍,能是弱旅。
而耶律璟若是率領這樣一支隊伍前來赴約,那劉皇帝這邊,可就要多幾分慎重。當然,對於大漢而言,哪怕是十萬遼軍,也不足爲懼,顧慮得只是眼下劉皇帝身邊的護衛力量不足。
隨行宿衛、禁軍,哪怕把奉義軍全軍帶上,也就兩萬餘軍。這樣的情況,貿然赴約,皇帝的安危如何保障,這可是擺在任何事務之前的問題。
因此,在場的大臣們,表情則能不嚴肅。只掃視一圈,劉皇帝也能看出他們的顧慮,因而瞧向王昭遠,道:“王卿使命歸來,來回奔波近千里,頗爲辛苦,暫且下去,略事休息!”
“臣告退!”王昭遠也是老臣了,老胳膊老腿,經過這番折騰,臉上的疲憊之情幾乎難以掩飾,因此恭敬拜退。
待其退下,劉皇帝瞧向趙匡胤以及李處耘,問:“趙卿還是不贊同出塞會面?”
聞問,趙匡胤也不做遮掩,肯定地應道:“正是!陛下萬金之體,家國社稷之所繫,臣還是認爲,不當涉險。倘有差池,臣等萬死難贖其罪!”
對於劉皇帝出塞之事,隨行公卿大臣,大多都保留意見,不怎麼贊同,原因也就是那一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劉皇帝的安危最重要。
“沒有這麼嚴重!”聞之,劉皇帝擺了擺手:“此事,是朕發起的,如今遼主也應了,朕豈有再改口爽約的道理,否則豈不爲天下笑?再者,也非深入草原,卿等過慮了!”
“陛下,實不可輕慢疏忽啊!”李處耘在旁,也開口道:“遼主率數萬之衆而來,倘若佗生歹心,身處塞外,護衛不足,如何拒之!”
“卿等的忠誠顧慮,朕感謝之,不過,千軍萬馬都闖過了,這點陣仗,不足爲憚!再者,朕身邊有爾等將士忠心護衛,豈能爲契丹人所懾,唯唯諾諾,瞻前顧後,朕不爲也!”劉皇帝這樣表示。
聞之,趙匡胤立刻起身,拱手道:“臣自當誓死護駕!”
他這一表態,在座的羅彥瓌、劉廷翰、藥繼能等將領,也都爭先起身,以表忠誠。雖然知道,這其中不乏刻意表現,但劉皇帝還是很滿意的。
“赴約與否,不必再做爭議了!”劉皇帝擺手道:“或許此一次,將是朕最後一次踏足塞外了!”
見劉皇帝這麼說,趙匡胤緊接着說道:“倘若此,那陛下的安危也必須得到保障,要做好充足的準備!”
李處耘也建議道:“時下行營兵力不足,當自邊軍抽調戍卒,以充實護衛力量!”
雖然態度強硬而堅決,但對於自身的安危,劉皇帝還是很重視的,因此,說道:“如卿等顧慮,必要的防備還是該有的!遼主既盛兵而來,朕自當迴應之,聲勢上也不能落了下風!”
看着劉廷翰,劉皇帝問道:“臨時調集軍隊,來得及嗎?可曾方便?需要多少時間?”
對此,劉廷翰實則早就在心底琢磨開了,此時聞之,早有準備之下,乾脆地應道:“奉義軍可就近集結,西面保寧、寧遠,南面永寧軍,東面天成軍,可輕騎而來,三日足有,臣有把握,調集兩萬步騎!”
“如此加上宿衛禁軍,合三萬之衆,足可保障聖駕完全!”負責行營部署的羅彥瓌開口道。
“這是這樣一來,各地的駐守可就空虛了!”劉皇帝凝眉道。
“因此,在調動兵馬的同時,還當發令,讓山陽諸軍鎮守戒嚴,提高警惕,加強戰備,做好隨時戰鬥,應對突發情況!”趙匡胤提醒道。
劉皇帝微微頷首,也果斷做出決定,道:“就這樣辦!”
看着劉廷翰與羅彥瓌,吩咐道:“兵力調動、整訓安排,就交由二卿操持了!九月五日,朕要會見遼主於白水濼!另外,絕不能墮我大漢軍威!”
劉皇帝語氣一嚴肅,沒有人敢怠慢,本就態度嚴肅的二將,心中則更添幾分慎重與緊迫感。
衆人退下,劉暘留了下來。大概知道他要說什麼,劉皇帝沒等他開口,直接道:“你就不用陪朕一起去,留守雲中!”
“兒願同往!”劉暘表情鄭重,拱手道。
“你去做什麼!”劉皇帝眼睛一瞪:“好好給朕在後方守着!”
“可是------”
劉暘再度張嘴,立刻被劉皇帝打斷:“沒有可是,你想違背朕的命令嗎?”
當劉皇帝露出這種態度時,劉暘也實在沒什麼反抗的底氣了。不過,注意到他關切的眼神,劉皇帝語氣一緩,說道:“我此去,一時興起,雖然可作充足準備,但豈能保證萬全。倘若有什麼意外,你這個太子,可就是我最紮實的後盾了!”
這話,劉皇帝可謂推心置腹了。見狀,劉暘嘆息一聲,不得不俯首聽命。劉皇帝就是這樣,萬事往壞了想,做最充分的準備。
雖然,他並不認爲此去有太高的風險,但也要考慮好退路,這也是爲帝國負責。劉暘都不打算帶來,隨行的皇子之中,也只帶上趙國公劉昉,至於隨駕四妃,也只帶上了耶律妃。高、折、郭三妃固請從之,被劉皇帝強行留在雲中。
隨着一道道軍令飛馬發出,以山陽爲主的北疆邊軍整個都動員起來了,收到召令的騎軍,迅速向焦山口集結而來,其餘戍卒也在各自長官的率領下戒備起來。
一時間之間,整條山陽防線,都進入了一種緊張的戰備狀態,這樣大的動靜,還是這十年以來的頭一次。
不明情由的人,見到這樣的陣仗,都認爲漢遼之間,又要開戰了。如此大張旗鼓,也有對遼軍進行震懾的意圖,這裡的動靜顯然也是瞞不了契丹人的。事實上,這樣緊急的一場大調動,也是對邊軍素質的一次全面檢驗,在這樣近乎實戰的準備中,也最能體現素質,看出問題。
而在劉皇帝這邊緊鑼密鼓之際,西來的遼軍行營中,自然也少不了爭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