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雍,你在朕身邊當值,也有快兩年了吧!”劉皇帝目光再度落在張雍身上,一臉的溫和,似乎要和他談談心。
在劉皇帝身邊待久了,多少有些瞭解,一點都不瞭解劉皇帝的言行, 也待不久。因此,即便沒有到心心相印的程度,劉皇帝這一張嘴發問,張雍心中也有些考慮,皇帝似乎對自己有什麼想法了。
面上保持着謙恭,張雍應道:“回陛下, 臣奉詔入侍御前,已有二十二個月了!”
“不知覺間,都這麼久了啊!”劉皇帝有些感慨, 明亮的眼神中流露出欣賞之色,對張雍道:“這段時間,朕對你的表現很滿意,見識深遠,爲政練達,處事認真,詔制諭令傳達,得體到位,朕看到的,朝廷又出現了以爲匡國輔政的大才!”
面對劉皇帝的褒獎,張雍榮幸之餘,竟然有一絲惶恐,謙虛道:“陛下過譽了!臣只是在陛下的關照下, 有所進步成長,陛下提拔之恩, 臣感激涕零!”
張雍彷彿在表態一般,劉皇帝不由樂了, 以一個溫暖的笑容以緩解張雍那莫名的侷促。也不再廢話,而是直接道:“你是進士出身,如今更是士林領袖,但履歷也僅限於部司觀政、樞密院以及朕身邊,起點足夠高,但總是有所缺失。
朕的用人理念,你也知道,沒有實際爲政理事的經驗,上升終究有限!你沒有想過,換個位置,到其他職守上歷練歷練?”
聞絃歌而知雅意,劉皇帝此言一出,張雍立時明白劉皇帝打算了,這是有意放自己去擔任一些實職了。略微的驚訝過後,內心涌起一陣悸動,於張雍而言,人生際遇已然十分光明瞭,怎能沒有些野心,去衝擊更高的職位, 抑或獲取更充足的權力。
待在劉皇帝身邊固然是一種幸運,光鮮亮麗,受人羨慕,位卑而權重,前途也是一片光明。不過,限制終究太大,劉皇帝既不好伺候,也沒有足夠的自由去施展抱負。
張雍顯然是意動了,不過,在劉皇帝面前,還是表現出他的矜持,拜道:“君有令,臣不辭,陛下若有安排,臣自當遵從!”
劉皇帝嘴角微微揚起,他當然看出了張雍的意動,略加沉吟,問道:“朕給你兩個選擇,一是到朝廷部司職掌,二是地方爲政,如何選擇,你自己權衡!”
聞問,張雍嚴肅起來,經過一段慎重的長考之後,揖手答道:“陛下,臣願意去地方,爲朝廷分憂,爲百姓解困,以臣薄才,做一些實事!”
“很好,你能由此認識與志向,朕很欣慰,也相信,你能爲國家百姓,多做實事!”劉皇帝輕輕點頭,以示認可。
“多謝陛下!”
劉皇帝考慮幾許,說道:“你去劍南道,成都府有缺,你去頂上,把成都府的擔子肩起來!”
成都府,這可是大漢除兩京之外,發展最好的城市之一了,又是整個西南的政治、軍事中心,經濟上更列全國前列。
時至如今,成都平原也是朝廷最重要的財稅重地,靠着鹽、茶、絲這樣的支柱性產業資源,每年都能爲朝廷創造海量的財稅,幾不下於江南,因此,成都府的行政級別,自然是很高的,也僅次於兩京以及龍興之地的晉陽。
讓自己去擔任成都知府,張雍驚喜與意外夾雜,甚至有些不自信,謹慎說道:“陛下,成都府之重,以臣鄙薄之資,恐怕難當其任!”
在張雍自己的預計中,把自己放到地方,擔任一些普通州府的主官,是最有可能,沒想到劉皇帝直接委以成都府,這實在大出其所料。
見他遲疑,劉皇帝很淡定地表示:“朕還是頭一次見你,有如此不自信的時候,你覺得,你沒有足夠的能力去治理好成都府?”
張雍搖了搖頭,鄭重道:“陛下賞識提拔之恩,臣感激涕零!臣固然有這個自信,只是,臣尚無地方爲政之履歷經驗,若有行差踏錯,臣個人聲名不足爲道,只恐辜負了陛下信任,也無顏面對成都數十萬百姓!”
“你若能保持這種如履薄冰的心態,凡是慎思篤行,就不虞會犯大錯,當然,也不要怕犯錯!”劉皇帝說道:
“趙普當年去西南巡撫前,也只是個崇政學士,呂胤外放主政一道前,也是朕的近臣!你不必擔心什麼資歷問題,你是朕身邊的良才幹吏,內閣學士出去當差,一個成都知府,那是綽綽有餘!”
張雍面露感激:“臣,豈敢同趙相、呂公相提並論!”
見狀,對其婆婆媽媽,劉皇帝已隱露不耐煩,有點強勢道:“子雍,朕相信你的能力,所以委以重任,你何以這般不自信?
另外,朕可以直言告你,朕讓你去成都,不只是因爲你是內閣近臣,所以偏信偏寵,用人唯私!
朕派你去成都,也是想讓你好生整飭一番成都吏治,把這個財稅重地給朕治理好!朕信任你,所以委派你,只望你不要辜負了這份信任,你要做的,也是如此,你可明白!”
“陛下知遇之恩,臣銘感五內!”劉皇帝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張雍也收起了所有的猶豫,頓時大拜行禮。
“好了,起來吧!”劉皇帝臉上笑容綻露,道:“吏部那邊,朕會打好招呼,委任制書一下,你即可收拾行囊,啓程南下!赴任之後,要展現出你閣臣的能力與風采來,朕等着你創造佳績!”
“是!”
劉皇帝這番話,說得大氣凜然,若說一點私念都沒有,顯然也是不可能的。那張雍與趙普、呂胤相比,也確實是擡舉他。畢竟,趙普被調到劉皇帝身邊前,可在劉詞手下爲吏,呂胤擔任京官前,也有多年地方爲政經驗,這些,都不是張雍所能比擬的。
但是,劉皇帝終究還是個人,是人,就有私心,在用人方面也難免夾雜些主觀因素,想要做到完全理性,也不現實。他是一言九鼎的皇帝,想要提拔擡舉一個閣臣,也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距離川蜀收復,雖然已有十多年,但終究是朝廷武力征服的,當年那場兵亂,對劍南諸州傷害太大,成都損害尤重。這些年,朝廷施政,也不乏苛刻,雖然每年都在上報,言境內漸安,人心依附,但朕始終心懷隱憂!”事情定下,劉皇帝又有些語重心長地道:
“大漢對於西南,大肆擴張,劍南已爲腹心所在,是西南諸邊最爲堅實的後盾,成都更爲其精華所在。因此,成都不能亂,必需保持穩定,獲取長足的發展。
朕也聽到過不少風聲,朝廷法治下,西南百姓的生計有些艱苦,你到任後,最主要的事,便是寬仁施政,解民之憂,濟民之困,給朕把成都的民心收拾起來了!”
“陛下教誨,臣謹記於心!”面對劉皇帝這番交待,張雍語氣堅定。
事實上,張雍是比較傳統的儒學士大夫,最喜好的,也是施仁政,寬百姓,這是其始終堅持的理念,而經過這些年的培養觀察,劉皇帝也確信他保持着道德思想的同時,也是提倡做實事,爲實政。這,也是劉皇帝願意放其爲成都府最主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