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正堂,宴席仍在繼續,劉煦突然吃了一杯酒,這引起了在座人的注意,畢竟劉煦從開場起,便滴酒未沾。
“大王!”知道劉煦身體狀況耿繼勳關切地喚了聲。
劉煦還是同樣的反應,擡手示意了下,道:“滴酒不進,有失待客之道!”
“大哥,不必如此,身體要緊啊!”劉昕當即表示道。
劉煦則長長地舒了口氣,然後看着劉昕,緩緩道:“十四弟,爲兄癡長你十八年,今日酒已至此,話也至此,有些話,我就直說了,如有不當之處,還請見諒!”
“大哥言重了!”見劉煦這般說,劉昕也下意識地站起身來,拱手道:“小弟此來綏化,本爲討教,還請大哥直陳利害,弟感激不已!”
劉煦沉吟了下,方娓娓道來:“十四弟,饒樂國如今面臨的困境,只是暫時的,封國初建,雖有舊例,但在大漢卻無成制,一切都還需充實完善。你要明白陛下封國的用意,更需知道封國特殊之處!”
“封國之於大漢區別在哪裡?最大之自主權,行政、律法、乃至軍事,皆可依王之意志而決,作爲饒樂的王,對這一點,你需要有一個清晰而準確的認識!”
“再說說你當下的困難,在我看來,只是一葉障目罷了!身份、名位乃是你治饒樂最牢靠的憑仗,耶律妃乃是契丹王族,你身上流着一般契丹王族的血脈,這一點在京師或許被另眼相看,乃至爲人所鄙,但在這邊陲,契丹故地,卻是招撫人心的利器。
契丹雖然在過去幾十年,被大漢打擊得厲害,沉淪至斯,但其猶能立足漠北,甚至得到了朝廷的封號,在這漠北諸族中,依舊具有不俗影響力,這是不可否認的。
朝廷派蕭繼遠來輔助你,其中想來也有這方面的考量......”
提到血緣關係,劉昕的臉上明顯閃過一道不自然,劉煦這話語氣平和,但卻隱隱說到了劉昕的痛處,自小而大,每每看到母親苦守深宮,憂愁落淚,他便忍不住去探究其中的原因,而結果往往指向一點,契丹。
雖然劉昕養成了低調、深沉的性格,從不張揚表現,甚至面上雲澹風輕,但不意味着他心裡不在意。此番,見劉煦直接談及此事,劉昕不免有些被刺激到,有種被冒犯的感覺,席桉上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拳。
劉煦依舊平靜地觀察着劉昕的表現,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又繼續說道:“當然,更爲重要的,是你是大漢的皇子,是當今天子的兒子,身上流淌着這世間最珍貴的血脈。
陛下以子孫就國,鎮撫諸夷,發揚文化,這是對周遭諸族的恩賜。背靠天家與朝廷,不論是地方道州,還是邊陲夷蠻,都會小心侍奉,行事自然無往而不利。
過去有不少人誇我治安東之功,然而,慚愧地講,我雖有薄勞,卻仍有多仰仗陛下與朝廷天威之處......
王饒樂,你只需考慮那一隅之地,駕馭治下那數萬丁口,在施政上自有諸多靈活便利之處,甚至少有顧忌。
其中竅門,還需你細細體會,不是我三言兩語所能講明......”
劉煦這番話中,是充滿了暗示,劉昕若有所得,但由於見識的緣故,總有種霧裡看花的朦朧感。說了這麼多,劉煦的消耗明顯有些大,微微撐着桌桉,疲憊道:“十四弟,爲兄話說得有些多了,藉着酒興,也說了些不當講之話,但願對你能有用處!”
“今日就到這裡吧!難得來一趟,氣候又如此嚴寒,就在綏化多待些日子吧!”劉煦道。
“多謝大哥指教!”劉昕鄭重道:“對安東之治早有聞名,此番正欲仔細觀察學習,用心體會大哥治政之智慧......”
聞言,劉煦笑了笑,忽然想起什麼,問下坐的耿繼勳:“安東境內有一些人是饒樂那邊遷來的,前前後後,有多少人,安置在何處?”
聽這口風,耿繼勳立刻敏感了起來,瞟了的劉煦一眼,沉聲應道:“回大王,約一千戶,暫時安置在鴨子河東畔。”
聞言,劉煦不由深深地看了耿繼勳一眼,就他所知,可不止這麼多人,不過,對於耿繼勳的想法他也心知肚明。
順着話頭說下去,吩咐道:“十四弟既然親自來綏化,爲兄也不能沒有表示,這樣吧,這一千戶民,屆時就由你領回去吧,國相府差官吏做好安撫工作!”
“大王......”
“我意已決,不必多勸!”
劉煦的大方,顯然有些讓人驚訝,劉昕顧不得揣測這個大哥的用意,立刻感動兼欣喜地應道:“謝大哥!大哥如此盛情厚愛,小弟,小弟......”
看劉昕這番賣力表演的模樣,劉煦心中微微感嘆,就衝這表現,他便知道,這個十四弟,怕也是個腹黑之人。此番找上門來,還不是想討要些好處。
......
夜深了,王府內院,劉文淵絲毫不顧回城的辛苦,親自在病榻前伺候着劉煦。用藥畢,劉煦的臉色還是那般難看,縮在榻上,平靜地註釋着劉文淵的動作。
“你心中有疑問!”劉煦聲音沙啞地道。
劉文淵手下動作微頓,輕頷首,道:“爹與十四叔,雖有兄弟之名,卻無兄弟之情,爹何故如此熱情?即便來訪,禮遇即可,何必還他千戶百姓,那可是數千口啊!安東同樣缺人,饒樂留不住,是他們的事,百姓心向安東來歸,下令遣返,豈不傷民殷殷之望?”
“一千戶來,一千戶往,這來往之間,可是有所區別的,也能做些文章!”見劉文淵那副捨不得的模樣,劉煦笑了笑,倒沒責他小氣,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如何看待饒樂國?”
聞問,劉文淵沒有貿然開口,他感受到了一些言外之意,看了看劉煦,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方纔疑問道:“饒樂可有不小一部分土地,是從我安東強行劃出去的。爹不會真打算,使安東與饒樂守望相助吧?”
“難道還要相互敵視?”劉煦澹澹地反問了句。
劉文淵搖搖頭:“兒非此意!”
見其狀,劉煦悵然道:“我知道你心懷塊壘!”
“但是!”劉煦語氣轉厲:“虧你自詡懂兵,連饒樂地處之要害都看不到嗎?契丹、燕山北道、遼東以及安東,倘有事,饒樂對哪方的威脅最大,你可曾想過?”
劉煦此言一出,劉文淵的臉色頓時變了,變得凝重了,深思幾許,看着臥在病榻上的父親,恭恭敬敬地拜道:“兒明白,今後定然善加註意饒樂!”
“不要小看你這個同齡的十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