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李廷珪的決議,趙崇韜與韓保貞二者考慮過後,不約而同地答應了,其意既決,他們也不拂之。共御漢軍,雖接連失敗,但李廷珪盡力忠誠,還是值得信任的。散議之後,趙、韓而二人即率親兵,退往南鄭,整頓兵備,繕城修櫓。
李廷珪這邊旋即下令,閉塞絕關,全城戒嚴,親自安排佈防,籌備了一支督戰營與預備營,將所有可用之丁壯盡數集中起來,深築溝壘,搬運軍械,打磨戍城之檑木滾石。
又以漢軍器械之利,尤其是霹靂車、火油彈,長了教訓,又於城垣上下準備了大量沙土、河水,以備之。又將城內老弱,盡數驅逐向東,完全一副對抗到底的樣子。
但漢軍的到來,比李廷珪想象的還要再快。
從興州至西縣的山道間,一支漢軍,正沿着山路,向東行進。人馬並不算多,只一營五百步騎,前後各百騎,中爲步卒,備有三十餘輛馱車,速度不慢。這是漢軍的先鋒軍隊,領軍的乃是慕容承泰。
此番進取漢中的行軍路線早已定下,別無通道可取,西縣就是進軍南鄭的最大阻礙,不得不破除。早早地便探查得西縣的動向,拿下興州後,向訓自領大軍於順政城休整,而遣一軍先發,用爲前鋒,開道通路,試探敵情。
慕容承泰是主動請命領軍,跟在向訓身邊歷練了這麼久,此番又經歷前後大戰,有了些帶兵的經驗,是故,略作考慮後,向訓還是同意了,給他這個獨自領軍的機會。
即便如此,向訓還是叮囑了一番,進軍勿急,小心埋伏,試探爲主,勿擅攻城。即便頭頂着諸多叮囑與約束,於慕容承泰而言,仍舊興奮不已。
進入冬季以後,漢軍的軍隊,也都換髮冬裝,尤其是西南諸軍,更是最先到位。內襯襖子,外裹披襖,頭裹墨巾,腳踩麻鞋,一應軍服,保證禦寒。
策馬在前,帶着麾下,順着川隴驛道,從容而進,保持着戒備,隨時可投入戰鬥。被派爲先遣的將士,自然都是西南軍中的精銳,跋涉數十里,也未見多少疲色。
慕容承泰行軍佈置,也是有板有眼的,候騎撒得很遠,足十里外。所幸,蜀軍的精力都在西縣的城防上,並沒有設阻、埋伏,連道路棧道都沒有什麼破壞。
一路順暢,除了零星一些向東的難民,再無阻礙,倒讓人一路小心翼翼的慕容承泰大感無趣,嘴裡嘟囔着:“原以爲進軍會有些困難,麼沒曾想這般順利,我若是蜀軍,怎麼也得將驛道破壞......”
“蜀軍敗亡如喪家之犬,亡命尚且不及,哪裡還顧得上這些?”身邊的營校,語氣輕鬆地對慕容承泰道:“如此也好,先鋒進軍本是苦差事,若能讓我們輕鬆趕到西縣,豈不美哉?”
驛道曲折,蜿蜒向東,四目盡是高嶺險壁,山風寒峭,慕容承泰不由搓了搓手,笑道:“天氣漸冷,我倒希望,蜀軍能夠主動出來迎戰阻我,屆時也好讓我等鬆鬆筋骨,暖暖身子!”
“蜀軍恐無其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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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漢軍的官兵們,多多少少,都帶有了些驕氣,將士多鄙視蜀軍,這是連勝之下,帶來的影響,不可避免。都知道不能輕敵,但情緒上來的時候,又豈顧得了那許多,尤其對於中下級軍官而言。
一直到出山,靠近沮水,方纔得報,前方異樣。
沮水渡口,浮樑已然被焚燬,空氣中瀰漫着油脂燃燒的氣味,明晃晃的火光,映襯地天色都黯淡許多。
傍晚時分,漢軍的軍旗,飄揚於沮水西岸。渡頭邊,仍舊滯留有數百難民,各個望着燃燒的浮樑,悲泣不已。
輕騎趕至,見着這副場面,慕容承泰不免意外,問探騎:“此間什麼狀況?”
“回將軍,這些都是在興州南逃的難民,蜀軍於此設卡盤查,見我軍前哨,潑油縱火,焚燬浮樑而去,棄這些蜀民於西岸!”探騎將察問得來的情況嚮慕容承泰敘述一番。
“蜀軍顯然已成驚弓之鳥,所謂望風披靡,見我軍旗,不戰而退!”
看了看沮水形勢,冬季時水流量本不大,自淺山與丘陵間流出,山不高而溝深,地不平而坡緩,慕容承泰說道:“看來蜀軍也是知曉,此水難擋我軍,故而棄守,收縮回西城。”
“將這些難民,都給我集中起來,帶着他們伐木立寨,今夜就於西岸宿營!”掃過那些在漢騎驅趕下,驚懼畏縮的難民,慕容承泰冷冷地吩咐着:“傳令後營,加快進軍速度!”
“將軍,這些難民,以老弱居多,只怕也出不了多少力!”麾下搖頭道,一臉看不上的樣子。
“能出一分,是一分!”慕容承泰冷冷道:“這些賤民,何苦呢,當我大漢的順民,委屈他們了嗎?不識時務,背井離鄉逃難,遭此厄運,還不是爲蜀軍所拋棄,自討苦吃!”
漢軍的組織執行力,在當代已然很高了,安營紮寨,更有其軍制。在軍官的帶領下,上下齊動,很快一座簡易的營壘拔地而起,防禦算不得堅固,但佈置極有條理,足可遮風避寒。
安排好口令、營防、巡邏,又查看了一番軍器、糧食、戰馬,暮色已然徹底降臨。即便素來精力旺盛的慕容承泰,經過這麼一番折騰,也不免疲憊。雖只擔一營數百士卒,卻有負千鈞重任一般,對於行軍、駐營,也有了更深的認識。
入夜之後,冬風更顯寒涼,裹挾着水汽,侵人肌骨。營內,已然生起了不少篝火以取暖,飯造得晚了些,空氣中瀰漫的飯香,就顯得格外誘人了。
慕容承泰儘量做到與士卒同食,不過在啃了兩塊餅後,就以巡營爲名,拿出個水袋,飲了幾口,裡邊裝得是酒......
“將軍,那些難民,多無口糧,嗷嗷待哺。都帥有令,進軍不得害民,是否......”麾下軍官找到慕容承泰,請示道。
爲了保證宿營的安全,那數百難民,都被監視在營外三裡處。只能生幾堆火,找些草木,瑟縮捱餓忍寒,十分悽慘。
“都帥說得是不得擾民,可沒讓我們救濟他們!現在在打仗,軍糧從後方運到前線有多難你們又不是不知,將士們的口糧,怎能分給他們!”慕容承泰說道,一臉嚴酷的樣子,然而遲疑慎思幾許,終是擺手道:“罷了,左右人也不多,做點稀粥運去,給他們填充一下肚子吧。告訴他們,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是!”
帶着一小隊的士卒出營,在渡口前查看,慕容承泰的黑臉幾乎融入夜色之中,原本的浮樑已經徹底作古,只剩下些殘木,仍能嗅到些煙氣。
望着對岸,暮色之中,隱約能夠看到有人影閃動,應該是用以偵查監視的蜀卒。西縣城的輪廓也朦朧可見,隔得甚遠,有些淒冷的感受。
“不知此時西城中的守軍,是否惶恐不安?”慕容承泰嘀咕了句。
深吸了一口氣,慕容承泰朝被他招呼來的哨探軍官吩咐道:“明日一早,派人繞道鳧水渡河,查探西城敵情與周邊地形。另外,沿上下游搜索,看能否找些船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