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怎麼說?”兜莫不太明白馮姝話中的意思,疑惑的問道。
馮姝轉頭朝兜莫看了一眼,道:“以前的我太過於自我,做任何事情都是考慮自己喜歡,自己所想,而不會考慮太多。”
兜莫笑了笑,問:“哦,你原來是這樣的嗎?”
馮姝沒有理會他,繼續道:“但這麼多年過去了,見過了那麼多生死,戰爭之後,我忽然明白原來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我是可以控制的,比如戰爭。”馮姝轉眼定定看着兜莫,道:“如果我早知道車師要發生戰爭,我完全可以勸阻漢朝人,也可以勸阻匈奴人,但是我沒有,所以戰爭還是發生了,死傷無數,更多的人成爲難民,流離失所。”
兜莫擡頭看着馮姝,藍色深眸中神情十分嚴肅,他在想,是啊,也許她是可以阻止的,她是漢朝公主,又是匈奴閼氏,多多少少還是可以發揮一點作用的。“那你爲什麼沒有阻止呢?戰爭還是發生了,死亡依舊存在,更多的人流離失所,只能說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嗎?”兜莫說話的時候定定看着馮姝,弄的馮姝有些尷尬。
“對不起,我沒有發揮好和親公主的作用,也沒有盡到和親公主的責任與義務。”馮姝低頭看着坐在席上的兜莫,輕聲謝罪道。雙眸靜靜看着眼前的兜莫像是在表達歉意似的。
“其實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是漢匈和親公主,沒有必要爲車師負責,再說,就算你想阻攔,兩國的君王也未必會聽你的。”兜莫原本心中有一頓怒火,但轉念一想,國家利益又怎麼可能是一個和親公主說的算的,恐怕連和親公主自己都是國家利益的犧牲品。想到此,忽然覺得馮姝也有點可憐,心中頓時對眼前女子多了一絲憐憫。
“能不能發揮作用就要看個人的本事了,解憂公主和馮夫人嫁到烏孫那麼多年,她們做的就很好。但我卻沒做好這個和親公主。”馮姝擡頭望了望帳篷外面,似乎遠遠的便望到了遠在烏孫的解憂公主和馮夫人。
轉而,馮姝低頭看着兜莫,繼續道:“其實,車師稱王並沒有什麼壞處。我從車師回來的時候就見過很多四處流竄的難民,很多甚至都餓死在路上,或者爆發了瘟疫導致更多的人死亡。如果國家動亂破敗,試問,誰又可以找到一處安樂之所。”
“如果兜莫兄能夠回到車師重整旗鼓,治理江山,至少可以讓這些難民不用餓死,不再四處流浪了,至少車師開始進入正常軌道了,不是嗎?”馮姝眸中放着光芒,看着兜莫道。
兜莫靜靜看着馮姝,仔細品味她話中之意,道:“也許你說的有理,但是我是有骨氣的,車師人也是有骨氣的,如果我答應了匈奴的要求,那就等於賭上了我所有的政治資本,我會被國民罵爲叛賊,而我自己也是絕對不會允許的。”擡頭看着馮姝,兜莫說話的語氣中含了一絲堅定。
馮姝靜靜看着兜莫,淡淡一笑,道:“何必執着於此,難道你不同意跟匈奴合作,他們就不會找其他人了嗎?”
輕輕坐在兜莫一側,雙眸深深看着兜莫,馮姝繼續道:“我聽說彌貴躲在烏孫,還有他的兒子,之前的廢太子軍宿現在焉耆,如果匈奴單于說服不了你,那他一定會殺了你,到時候從這兩人,或者其他車師貴族中再找一個人來繼任車師王也是一樣的。”
“如果匈奴單于真的能找到,他爲何會把自己的閼氏送過來當說客,難道他不怕人說閒話嗎?”兜莫笑了笑,道。
“我之前逃離匈奴,幫助漢軍攻打匈奴軍隊,早已犯了大罪,匈奴單于的心裡恐怕早就沒有我了,連他自己都說了,這次完不成任務定不會輕易饒了我,你說,他會在意嗎?”馮姝微微一笑朝兜莫看了看道。
兜莫迎過馮姝發過來的目光,仔細思考一番,似乎也是這個道理,道:“也許你說的有理,但是,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答應了匈奴人,那我這個車師王不但會很被動,而且有可能被車師百姓誤會謾罵。”
“如果你不做車師王你就不被動了嗎?別忘了你現在還在匈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匈奴單于讓你生你就生,他讓你死你就死,你有選擇的餘地嗎?就算你死了,車師百姓就會領你的情?不會的,在老百姓心中最重要的是溫飽,是有個安定的家,他們纔不會在乎是誰當政呢。在乎的只有那些權貴和讀書人,而這些人只是少數,尤其在你們車師,不是嗎?”馮姝極爲耐心的勸道。
兜莫低頭仔細思考着她話中的意思,許久,未能拿定主意。他的臉色十分難看,雙眉緊鎖,看起來似乎十分疲憊。和之前見過的活力四射的兜莫相比,這一刻靜靜坐在這裡什麼都沒做的兜莫似乎老了十幾歲。
“如果你成了車師王我會很高興,至少我相信你,我想你也能解決車師的問題,讓老百姓不在流離失所。如果這一次不做,恐怕這輩子你都沒機會坐上車師王這個位置了。這對你來說也許很難,但卻是一個機遇。”馮姝定定看着低頭皺眉深思的兜莫道。
“我說這番話絕對不是站在匈奴的立場上說的,我是漢朝公主,不可能完全站在匈奴立場而不顧及漢朝立場。之所以這麼說,完全是因爲我們是朋友,我在爲你考慮,也爲車師百姓考慮。”目光變的無比溫柔,馮姝看着低頭深思的兜莫繼續道。
聽馮姝這麼一說,兜莫忽然擡頭定定看着眼前之人,原來她當他是朋友,如果她真的是這麼想的,那自己當車師王也許是有利的,至少他還有馮姝這個朋友,可以同時說服匈奴單于和漢朝皇帝。這對車師來說無疑是有利的。
該不該答應她?兜莫想了許久,臉色依舊十分難看,看着馮姝道:“你容我想想,想一想再決定。”馮姝看着兜莫,溫柔一笑,道:“可以,但最好不要太久,你知道單于已經等了很久了,我怕他已經沒有什麼耐心了。”
“知道了,明天,最遲明天,我給你答案。”兜莫淡淡道。
“好。”馮姝笑了笑,道。起身微微施禮,馮姝走出帳外,此刻兜莫需要一個人獨處,她就不打擾了。一個人走出來,撇頭正好看見站在門口的居日,馮姝笑了笑,並未說話。居日看着馮姝尷尬一笑,方纔兩人帳中談話他都聽在耳裡,待會兒他需要一字不落的複述給握也迷。
馮姝微微擡頭,這才發現原來太陽已經升到高空了,仰頭看去,日光正好射到自己的眼睛,讓雙眸都有些不舒服,馮姝稍微低下頭,擡起步伐向前走去。居日默默跟在馮姝身後,一言不發。
一個人慢慢走到一處山坡上,這山坡離王帳並不太遠,馮姝靜靜站在那望着遠方。居日早已不見了蹤跡,大概是回到王帳去向握也迷稟告情況了吧。
陽光照射的正濃烈,馮姝也不怕被曬黑,靜靜站在那裡,享受着日光的洗禮。她在想,這些年自己都在做什麼,她這個和親公主存在的價值是什麼,直到今時今日,她爲什麼還在做這個和親公主。也許馮夫人說的對,即然做了和親的公主,就應該有自己的責任和義務,至少應該做一個有價值的人,而不是人云亦云,碌碌無爲,否則這一生活着是爲了什麼?
當初選擇做這個和親公主是馮姝自己選的,既然選了就要做好,也許恨不足以詮釋和親公主的責任與義務,而能夠詮釋的也許是愛。心中有愛,用智慧去化解一切,保護自己,用愛去詮釋“責任”這兩個字。
馮姝在想如果她做好了,以後,漢匈之間會不會不再發生戰爭,會不會不再死那麼多人,會不會世上的孤兒會更少點,至少向嘟嘟格這樣的可以在自己父母的懷中好好長大。馮姝自己也是孤兒,她知道別人對自己再好,終究比不過親生父母,只是,她的親生父母早已死了。正因爲如此,她不希望這世上再多出許多向她一樣的孤兒。
此刻,也許馮姝要感謝握也迷,漠北一年多的生活,雖然辛苦,雖然孤單,但馮姝卻想清楚了許多事,正因爲有了這段時間,與世無爭,她纔可以有心情有精力去細細思考,思考自己,思考將來,思考大漢,思考匈奴........
薩仁輕輕站在遠方,默默注視着前方的馮姝,沒想到她犯了那麼大的罪都沒死,看來這個漢朝女人的命還是挺大的。她在想,如果這個女人重新回到王庭,她薩仁該如何自處,現在還不確定她能否得到單于的歡心,但既然回來了,恐怕單于也不會再讓她回去吧,否則把她接回來做什麼呢?
薩仁啊薩仁,看來你與這個漢朝女人終究是要共侍一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