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烏黑烏黑的,好在還有暗淡的月光照亮着天空,幾個繁星閃爍,光線卻不是那麼明亮。馮姝心裡像是被一塊巨石堵住了,喘不過氣來,鄭吉看着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怒意,還用那拒絕一切干擾的言辭來斥責她,這對馮姝來說是很難接受的。她傻傻的愣在那裡,一時不知所措起來。鄭吉來不及理會馮姝,見沒人擋在自己面前,趕緊揚起馬鞭直衝而去,身後緊跟着一隊騎兵。
當輕騎掠過眼前揚起一地灰塵之際,馮姝恍然醒悟,正要跟上卻發現隊伍已經跑遠,她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遠處幾個背影。“公主,剛纔那是......”格日急匆匆跑過來,來到馮姝面前看到一行人遠去,不確定是誰,於是向馮姝問道。
“鄭吉要去殺那些匈奴逃兵。”馮姝沒有看他,默默注視着前方,道。格日一聽,大驚失色,頓時感覺哪裡不好,但又不好決斷什麼,轉身迅速向後跑去,馮姝忽然發覺格日跑了,跑的那麼快,心裡放覺得自己剛纔可能說錯話了,事情可能因此變的更嚴重了。怕格日有什麼舉動,便隨後跟了過來,一路小跑過來,卻沒想到格日是來找先賢撣的。
“日逐王,鄭吉帶兵去斬殺逃兵了,我們現在怎麼辦?”先賢撣此刻依舊坐在門口,他正焦急等待着馮姝的回信,卻沒想到等來了格日,等來了格日也好,卻沒想到格日帶來的竟是這等消息,讓先賢撣震驚異常的同時又不免悲傷失望。
“鄭吉不能這樣,他怎麼能這樣,怎麼說他們都是我先賢撣的部下,該怎麼辦也應該我來說了算,他怎麼能私自處理.........”先賢撣激動的早已亂了方寸,他甚至開始對鄭吉破口大罵起來,然而等罵完了之後,沉靜下來,先賢撣仔細一想眼下他們已經到了漢境,已經投降漢朝,自然是人家做主,哪裡還輪得到他來做主,心中不免升起一陣悲傷。
“日逐王,現在想辦法也許還來得及,再晚就來不及了。”格日焦急地道。
“公主呢?我讓公主前去阻攔,公主呢?”先賢撣一臉焦慮,朝格日說話的同時望了望門口,卻發現馮姝頹喪着臉站在不遠之處,此刻正一臉無奈的看着自己。
“我沒攔住他,對不起。”馮姝一臉落寞,道。先賢撣愣愣看着馮姝,半天說不出話來。
“日逐王,是否讓我帶領”格日陰冷的雙眸中亮出一點光線,道。馮姝聽了略有些吃驚,然而,他到底還沒說完就被先賢撣打斷了:“你住口。”只聽先賢撣怒喝一聲,道:“你是想讓我們幾萬部衆跟着那些逃兵一起死嗎?”
“漢庭能夠費這麼大力氣,動用鉅額財力物力人力,你覺得我們到了這裡還有退路嗎?”先賢撣怒斥格日道:“千萬不要有動武的打算,有什麼問題都要溝通解決,聽到了沒。”
“可是”格日一句話沒說完,只聽先賢撣對他道:“你速速前去追趕鄭吉,記住趕到之後無論如何要勸他回來。告訴他,離開我們的都不是一條心的人也不可能投漢,不如放棄讓他們各找出路,對我等也不會有任何影響,他也不必如此勞心費力,說不定還得賠上漢兵性命。”
“是,我這就去。”格日應了一聲,轉身便準備離去,馮姝本來是愣的,現在也反應過來,道:“我跟你一起去。”先賢撣並未表示阻攔,馮姝看了他一眼便跟在格日後面直追而去。
兩人於馬廄中找了兩匹馬,格日騎上馬之後,一馬當先,馮姝也不落後於人,趕着馬兒跑的飛快。
鄭吉沒趕多遠便找到了幾十個逃跑的士兵,士兵雖然手中有武器但到底沒有馬,一個個都是步行,而鄭吉等人器的都是戰馬,很快便跑過來將幾十人團團圍住了。
幾十個逃兵見鄭吉帶人圍了過來,大概確定自己是跑不了的了,於是都一一下跪請求鄭吉原諒。“請將軍不要殺我們,我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將軍饒命......”雖然這些人說的是匈奴語,鄭吉卻一字不拿的聽在耳中,隨後鄭吉用同樣的語言回答他們道:“依照軍令逃兵當斬,你等觸犯軍令,理應伏誅,也怨不得本將。”
鄭吉幾句話說完,原本跪在地上祈求的士兵一個個大驚失色,均一一站起身來,一臉驚慌失措的迎接着漢軍的攻擊,他們知道可能逃不掉了,但他們還想活命,他們還想做最後的掙扎。
幾十個人瞬間圍攏在一起,手持彎刀,磨刀霍霍。然而鄭吉哪裡給他們反應的機會,還沒等對方準備好,漢軍將士的長劍長槍便刺了過來。一聲聲慘叫響徹天際,一泊泊鮮紅揚天而起而又重重灑落地面。一個又一個匈奴士兵慘叫一聲之後倒了下去。
“來人,把這些人的屍體給我帶回去。”一陣利落收拾之後,鄭吉朝漢軍士兵道。漢軍士兵依令將屍體搬上馬背,一行人還在收拾戰場,遠處發現兩冀輕騎朝這邊飛速而來。
“有情況,警惕。”一士兵大聲喊道。漢軍士兵立即手持武器向鄭吉靠攏過來,保持着一種高度警惕。鄭吉仔細朝那兩人看去,看那影子似乎有點熟悉,又看清確定只有兩人,於是道:“無妨,只有兩人應該不是敵人。大家不要動手。”
馮姝和格日一前一後兩匹快馬像逃命似的,緊緊追隨而來,他們逃跑之處一馬平川,兩個人原本是找不着頭緒的,後來尋着大堆的馬蹄印才找到鄭吉的隊伍。鄭吉能找到逃兵主要靠人多力量大,幾條路一偵查便知道了。何況逃兵都是步行而他們是騎馬,自然是快多了。
等馮姝和格日趕到的時候,一場屠殺早已結束。格日眼睜睜看着同胞死在自己面前,雙眼透着血色,此時此刻他恨不得一刀刺過去,直刺鄭吉心臟。然而最終他還是忍了下來,格日畢竟是聰明的,他知道此時此刻自己不能意氣用事。
馮姝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這些匈奴人不過就想待在自己家鄉,不願投降漢朝而已,何以會遭到屠殺?馮姝想不明白,她下了馬蹲下身,伸手輕輕將一個匈奴人的雙眼蒙上,那人眼中還停留着臨死之前的恐懼,待人眼睛合上,馮姝怒目瞪着鄭吉,眼中彷彿透出一股殺氣。
鄭吉冷不禁心裡一哆嗦,但他到底還是清楚自己在幹什麼的,於是朝格日和馮姝道:“你們怎麼來了?”
“鄭將軍,這是我們匈奴士兵,就算要處理也應該是我們日逐王來處理吧,你準備待會兒怎麼跟我們日逐王交代?”格日眼裡透着一股血色,一股寒慄,道。他到底還是忍住心中怒氣的,然而,即便再剋制,最終也還是忍不住想要斥責鄭吉兩句。
“本將自會跟日逐王交代,你等且先回去。”鄭吉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嚴肅道。馮姝狠狠腕了鄭吉一眼,沒說話,只待大家一起走的時候,跟着他們走。
先賢撣此刻內心一陣寒涼,因爲格日已經回來將具體的消息告知他了,鄭吉也前來道歉,但是似乎並沒有悔改的意思。
“日逐王,突發之事只能如此處理,還請日逐王見諒。”鄭吉說的還算謙卑,可先賢撣卻是一張臉比鍋底還黑,只聽先賢撣冷哼一聲道:“鄭兄有沒有想過,這些人跟我先賢撣出生入死多少年,現在他們即便不願意離開匈奴那也是他們的選擇,你爲何一定要殺他們?”
先賢撣說這些的時候眼圈都已經紅了,強忍着心中怒氣與悲憤,看都不想多看鄭吉一眼。
“日逐王可否想過,這些人逃跑你放過他們,那麼是否還會有下一批人逃跑,難道你還要放過他們嗎?”鄭吉一字一句說的滴水不漏。“如果今日放他們離開,在未來的日子裡還會有更多人逃跑,請問日逐王到時候又該如何處理?”
“我先賢撣說過不願跟我去大漢想要留在匈奴的可以留下,隨他們自己,我絕不阻攔。”先賢撣痛心的拍了拍雙腿道。
“是,如果是在出發之前尚可,可現在已經到了漢境,怎能容得胡來。我們大漢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財力才準備好迎接事宜,如果因爲這些人逃跑導致後面一系列問題出現,誰能對此負責?”鄭吉說話的聲音竟是越來越大了。
“要負什麼責?我的兵自然我負責。不然還要負什麼責?”先賢撣說着說着似乎也更激動了,道。
“那難道是要等你帶來的人全都走光了,然後歸到屠暨堂手下成爲我們的敵人,你才滿意嗎?”鄭吉大聲道。
“怎麼可能,絕無此可能。”先賢撣一臉不屑的扭過頭去,似乎不想理會鄭吉。
“怎麼會沒這可能,凡是要防範於未然,難道等大事已成再去防範嗎?你我都是帶兵之人,你應該知道軍令如山的重要性,你也應該知道此時事關重大,絕不可有半點損失,否則,你負得起這責任,我鄭吉可付不起。我可不想還沒到長安我鄭吉便已經被判了死刑。”兩個人爭吵起來竟是誰也不肯低頭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