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成都城內,微風輕撫,樹葉沙沙響着,交織成一首優美的曲子。
楊侑書房外,幾隻鳥雀輕聲叫着,清脆的鳴聲傳入房中。此時,屋子裡的氣氛顯得格外怪異。楊侑的臉上始終帶着笑意,看着眼前這個兩鬢斑白的男子,歲月在他的身上,有着深深的印記。
他已經不再年輕,額頭上有着彎彎的皺紋,眼角也出現了魚尾紋,可是,他的身形依然矯健,眼神依然清亮,大腦依然敏捷。在他的心中,那種渴望建功立業的火焰,絲毫不亞於楊侑!絲毫不亞於任何人!
楊侑似乎早就預感到他有此一問,面對他的詢問,楊侑張開了雙臂,“孤曾經說過,孤的志願絕不止蕩平四方反賊這麼簡單!”
“孤要讓大隋的旗幟飄揚在北海(今貝加爾湖),孤要讓東瀛之地,成爲大隋的一個行省!孤要親手打開絲綢之路,躍馬大秦(指古羅馬地域),揚威地中海!”
“而這一切,只憑孤一人是無法做到的。孤需要智謀之士的輔佐,而你,李靖!”
“你就是孤最爲倚重的人之一!”
楊侑緩緩的說着,他的目光從沙盤移到李靖身邊,他定定的看着他,道:“孤正是愛惜你的才能,所以在第一次發現的時候,只是送了你一個鎮紙玉獅子,上面刻着精忠報國!希望你能體會到孤的深意!”
“如果,不是你獻計瓦解了李秀寧的盟友,不是你獻計大破李淵,恐怕就算你有足夠的才能,孤也會毫不猶豫的將你殺掉!”楊侑緩緩的說着。
李靖依舊伏在地上,他看着楊侑,體會到楊侑語言中的真情實意,這時,楊侑上前一步,扶起他,目光真摯地看着他,“你能在第一時間來見孤,孤心中還是非常高興的。”
楊侑拿起李靖的摺子,又道:“這一份摺子,孤已經看過了,愛卿的憂慮也正是孤心中憂慮!”
李靖目光中含着淚水,道:“殿下這份知遇之恩,李靖永不敢忘!”
楊侑笑了笑,道:“你想要的,孤都能給你。”拍拍李靖的肩頭,楊侑又道:“坐下吧,我們商量一下蠻兵的事情。”
小桂子爲李靖端來溫水,還有一塊錦帕。李靖擦了擦眼睛,道:“殿下,蠻兵太多,臣以爲應當將他們減少,打散分入各地。”
如果不是楊侑有着後世的知識,他或許會採納這個意見,此時,他搖搖頭,看着李靖,道:“李愛卿,以你之見,這些蠻兵的身體素質如何?”
李靖十分肯定的點點頭,道:“非常好,至少比漢民高半個頭,身上也全是肌肉腱子,非常有力氣!”
楊侑眯起了眼睛,他沉思了片刻之後,道:“日後恢復大隋江山,這些人可以出力不小。孤的意見是招進來,但卻不必打散。”
李靖眼中閃動着光彩,他感覺到殿下有話要說,於是靜靜的聽着,暗想殿下又有什麼高論?
楊侑緩緩走着,一邊走,一邊說着:“既然蠻兵不少,那麼就直接建設一個蠻兵兵團,編制與大隋一樣。”
李靖眉毛一挑,知道殿下要說到了重點。
“在編制中,新增一個職位,嗯,是個文職,隸屬於監軍,就叫協作司,他的作用是宣傳!”
“宣傳什麼?”楊侑的臉上帶着笑意,這個笑意讓李靖有些不寒而慄,因爲楊侑的笑容裡,帶着一絲詭異,彷彿一個孩子惡作劇成功一樣。
“宣傳漢民的文化、習俗!在軍中要教導士兵識字!這件事情,孤會讓李仁政協助你,撥給你必需的教書先生!”
“李愛卿,你辛苦一下,給孤理一個章程上來。蠻兵的俸祿不僅與職位掛鉤,還和他們的漢化考試成績息息相關!”楊侑說着,此時,他已經完全理清楚了思路。
“比如,每一個月或者一個季度,進行一次考覈,分發試卷給蠻兵,考試內容便是漢人習俗、文化,乃至於前朝歷史!蠻兵的漢字寫的好不好,都可以納入考覈!諸如此類。”
李靖眼中閃動着神采,他沉吟了片刻之後,道:“殿下,這是好計!可是微臣擔心有人乘機搗亂。”
楊侑點點頭,他明白李靖的意思,如果大規模的實行漢化,蠻族之中,必定會有人不滿,他們的部落甚至會興兵反抗,抵制楊侑的行動。楊侑道:“蠻族之中,自然有貧民,只要孤許諾重金,屆時,就算蠻族在山中久居,孤也有辦法將他們連根拔起!”
李靖細細的體會着楊侑的話音,他越來越覺得殿下的這個計劃可行。“殿下,不過此事不能急,先要將第一批蠻兵的忠心度穩定下來。”
楊侑目視着他,道:“此事,孤就交給你去辦!”想了一想,楊侑又笑道:“明日愛卿就不必來了,孤準你一日的假期!”
李靖一怔,明白楊侑這是給他一家團圓的一個機會。不過,李靖還是有些疑惑,道:“殿下,臣有一事不明。”
“愛卿請說。”楊侑道。
李靖道:“賤內本該在李淵手上,爲何會在殿下這裡?”
楊侑笑了,“還記得李神通嗎?孤用他換回了尊夫人、兒女和屈突壽!”
李靖的府中,張出塵親自下廚,炒了幾個小菜,等待着李靖的回來。
當街燈亮了又熄,宵禁開始的時候,李靖還沒有回家。妞妞一直鬧着,她已經很久沒有看見爹爹了,心中格外想念,兒子卻在一旁,在桐油燈下翻閱着書籍。
殿下既然將她放了,張出塵自然不擔心殿下會對夫君下手,但她的心中,卻格外焦急。好幾次,張出塵忍不住踮起了腳尖,看着屋外,想要看看那個熟悉的身影究竟在那裡。
儘管她吩咐了府中的侍女、家丁,老爺回來要趕緊報告,但她仍然止不住的想念。
妞妞餓了,她不停的鬧着,張出塵低聲勸着,這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接着,李靖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妞妞一聲歡呼,衝了上來,“爹,我餓了!”
李靖抱着她,道:“出塵,吃飯!”
陰少華回到屋子,一頭倒在了褥子上,她覺得累極了,兩條腿沉甸甸的,幾乎擡不起來。
她原本以爲,只是單純的護理,就像大夫一樣,可是,每一天,除了必修的醫療知識之外,還有着極爲嚴格的訓練,每一天早晨,在一頓飯的時間裡,都要站着,不能動分毫,一旦有人動彈,就會受到責罰。
不少同伴因爲恐怖的訓練而離開,她們之中有的是被淘汰,有的則是受不了而離開。而陰少華卻在咬牙堅持着,她曾經一度腹誹,弄出這樣的制度的人,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變態。
可是,她沒有想到,這竟然是殿下的安排,據說是爲了提高女兵的生存能力,同時,聽說還將有一支足足五百人的女兵,她們自成一營,職責則是保護護理的安全。
若不是想要爲父報仇,陰少華早就放棄了。她倒在褥子上,不停的喘息着,這時,有士兵端來了熱水,道:“少華,燙燙腳,會好一些。”
“嗯!”陰少華點着頭,每一天回來,都有準備好的食物和熱水,這證明楊侑還有一定人性。陰少華如此想着,她站起身來,接過木盆,放在地上。
她取出毛巾,在熱水中細細的搓着,熱水溫柔的洗刷着她的肌膚,感覺很舒服。她擰乾了毛巾,在臉上細細的擦拭着。經過這些日子的訓練,她原本白皙的皮膚已經有些黑了,成爲了小麥色。
她連續洗了幾次,將臉蛋擦乾淨了,又擼了擼袖子,這時,一個手鐲滑了下來,她看着,就是微微一怔。這個手鐲並不名貴,而是地攤上隨處可見的低檔貨,卻是楊侑所送。
她自己也有些不明白,鬼使神差的爲什麼會將手鐲戴在手上,形影不離。想到這裡,她輕輕的摸着手鐲,有着說不出的情緒。這時,一個女子道:“好漂亮的手鐲。”
這個女兵出身低微,見這個手鐲表面華麗,誤以爲很是名貴。
陰少華一笑,她不想弄髒手鐲,便摘了下來,放在案几上,然後拿出一根針,輕輕的挑着腳上的水泡。針尖在她的肌膚上滑動,她一用勁,刺穿了一個水泡,用手一擠,膿水流了出來。
她慢慢的將水泡挑了,然後將一雙腳放入盆中,慢慢的揉着。在熱水的浸泡下,她感覺非常舒服,她忍不住輕輕哼了幾聲。這時,一個女兵忽然闖了進來,只見她怒氣衝衝,狠狠的一踢案几,道:“這個混蛋,早晚要你好看!”
她話音未落,就聽一聲脆響,案几上的手鐲滑下,跌落在地上,碎成了數塊。那女兵愣了,陰少華也愣了,她默默的伸出手,將碎片撿起起來。
皇宮,楊侑正與獨孤雁吃着晚飯。
楊侑的母親韋娟已經下令,要在今年爲楊侑辦婚禮,而此時,楊侑壓力大減,他已經逐漸控制了自己的命運。他覺得也該是成親的時候了。
他好幾次看着獨孤雁欲言又止,該如何開口呢?好吧,我們的主角同志,也是一個凡人,也會有難以啓齒的事情。他總不能跪下說:“這位美女,老爺我看你長的不錯,嫁給我爲妻吧!”
這時,獨孤雁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閃着疑問:“代王哥哥,你是怎麼了?”楊侑沉默了半響,問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忙,陰少華過得怎樣了?”想了一想,又補充道:“她的父親爲國捐軀,雖然我爲她準備了一間大宅子,按月給她錢糧,衣食無憂,卻不好過去看她,你與她關係不錯,你知道嗎?”聽到楊侑的詢問,獨孤雁沉默了下來,她又想起陰少華那張決然的臉,她點點頭,道:“她,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