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燭光冷照在王世充的身上,在他那半明半暗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陛下,臣已經派人四處揚言,說有人私通楊隋,陛下已經抓住了他們的把柄,隨時會將他們擒獲!”王弘烈笑着道。
王世充點點頭,道:“派人密切監視城中情況,隨時整裝待發,一旦有情況發生,不管是誰,抓住他,朕要親手殺了他!”
王世充的口中帶着殺意,他決定殺一儆百,給這些心懷不軌的混蛋一個教訓,也是讓旁人看看他的決心。如果不能掃清大鄭內部,那麼有一天隋軍殺來,他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王弘烈點點頭,道:“陛下放心,我已經對那些重要將領進行了監控,一旦有消息表明他們有異心,殺無赦!”
王弘烈的果斷讓王世充頗爲欣賞,諸多侄兒,包括自己的兒子,只有王弘烈最爲有才,做事果斷,有大將之風,可惜,斷了一隻手臂,不過也罷,王弘烈不是衝鋒陷陣的猛將,王世充需要的是他的果斷,他的見識,他的用兵之才,而斷臂,不能影響什麼。
“楚王,你是不是對朕聯合隋軍不滿?”總覺得王弘烈深恨楊侑的王世充再度問道。
王弘烈笑了笑,雖然斷臂之痛讓他十分憤恨,但他是一個非常現實的人,在沒有絕對實力之前,去招惹一個強大的對手,顯然是不現實的,他咳嗽一聲,笑道:“陛下,孰輕孰重,臣心中自然有一杆秤,斷臂之仇,我一定會報,但卻不是現在。”
“等到陛下殺出中原,不再困在這一隅之地,有了足夠的資本的時候,我一定找隋軍討回這一條胳膊!”王弘烈說道。
王世充伸出大手,拍了拍侄兒的肩膀,笑道:“楚王,你能這樣想,朕感到十分欣慰,日後叔父奪得天下,你就是楚地的藩王,世代永享富貴!”
王弘烈大喜,他一抱拳,朗聲道:“多謝叔父,多謝陛下!侄兒縱然是肝腦塗地,也一定助叔父取得天下!”
就在此時,洛陽城內,一匹黃驃馬緩緩而行,騎在戰馬上的,是日後演義中蓋過了無數人風頭的“賽孟嘗”秦瓊秦叔寶,騎在戰馬上的他顯得憂心仲仲。
這幾日,突然有一個傳聞,說是洛陽城中,有人私通隋軍。秦叔寶在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大吃一驚,因爲他曾經聽程知節抱怨過,說王世充婆婆媽媽,沒有英雄氣概,不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還說王世充動不動發誓賭咒,怎麼會是明君所爲呢?
秦叔寶很擔心,是不是程知節有什麼把柄被抓住了?要不然,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了呀!秦叔寶決定找程知節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大家都是歷城人,一起共事那麼多年,必定是共同進退。
馬蹄聲清脆,秦叔寶在兩柱香時間後,到了位於洛河以南的程知節府上,秦叔寶翻身下馬,扣着門環,不一會,門子匆匆而來,擡起手中的燈籠一看,頗爲驚訝地道:“原來是秦爺,請進!”
秦叔寶是程知節府上的常客,當下他也不客氣走了進去。
“知節在哪裡?”秦叔寶隨意問道。
“在書房。”門子回答。
程知節其實並不是大字不識之人,相反,他家自小頗爲殷實,最爲善用的武器是馬槊,須知馬槊造價昂貴,可不是一般人能供得起的。
秦叔寶聽了,大步走了過去,門子這時關上門,正要說話,卻發現秦叔寶已經不見了,只得撓撓頭,拎着燈籠走了。
秦叔寶三步兩步,就走到了書房,這時,程知節溫和的聲音傳了過來:“老羅,此事你也不必生氣。”
被喚作老羅的正是羅士信,只聽他冷哼一聲,道:“老程,此事沒有發生在你的身上,你自然不生氣,若是你的那匹棗紅馬被人奪走,你還不找人拼命?”
程知節聞言,一挺胸膛,道:“這個是自然!”
羅士信冷冷地看着他,突然冷笑一聲:“老程,既然你如此說,明日我就告訴王道詢,說你有一匹好馬,讓他給取了去!”
“別,你可別!”程知節臉色一變,拉長了聲音說着,隨後嘆息一聲,半響無語。
羅士信道:“我早就說過了,王世充不是明主,你們偏偏不聽。”
程知節道:“我也知道他不是明主,可是如今能投奔何人?”
程知節話音剛落,就見大門被人推開,有人笑道:“我倒是有一個想法!”
程知節大吃一驚,正要取過書房內的橫刀,將來人斬殺的時候,卻發現來人竟然是秦叔寶,程知節不由鬆了一口氣,:“叔寶,原來是你?”
羅士信也鬆懈了下來,虎目眯了起來:“叔寶,你怎麼來了?”
秦叔寶揮揮手,道:“我是聽說城中流言,說有人想要投靠隋軍,所以前來問問,是不是你二人?”
程知節搖搖頭,表示不是。羅士信也表示不知道此事。在這個時候,放出這種風聲,不是傻子所爲嗎?
秦叔寶放下心來,他坐在軟塌上,問了起來,羅士信究竟爲什麼如此憤怒?
羅士信自然有憤怒的理由,他有一匹好馬,被人看中,而這人,正是剛來王世充的侄子,王道詢!
這匹戰馬跟隨羅士信多年,他自然捨不得。王道詢欲求不得,就找到了王世充,請求他的幫助。對於這個侄子,王世充顯得十分關心,他親自下令,要羅士信獻出戰馬!
形勢比人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羅士信沒有辦法,只得獻出了戰馬。雖然迫於無奈獻出了愛馬,可是羅士信的心中非常不甘,所以就來找程知節述苦。
羅士信將事情一說,秦叔寶明白了,他笑了笑,道:“士信,你也不必氣惱,不過一匹戰馬而已,卻讓我們看清楚了王世充的真面目,這是值得的。”
“剛纔你們的話我都聽見了,你們都決定了嗎?”
程知節和羅士信相視一眼,均是點點頭。
“我決定了,投奔大唐!”秦叔寶此言一出,羅士信變色,程知節則是不解。
半響,程知節咳嗽一聲,道:“爲什麼是大唐?”
秦叔寶道:“知節、士信,我等本是隋臣,可惜天下大亂,身不由己,先是張將軍,然後是裴將軍,隨後是魏公,如今是王世充。我等如此反覆,恐怕隋帝不容啊!”
秦叔寶說着的時候,眉宇間有着猶豫。
程知節和羅士信相視一眼,羅士信開口,道:“叔寶,我覺得沒有必要擔心,隋帝不是心胸狹窄之人,蕭銑,薛仁越都沒有死,甚至薛仁越還被委以重任,這證明隋帝不是一個斤斤計較之人!”
羅士信也點點頭,道:“不錯,隴西一戰,聽聞有兩員小將立下功勞,立刻被委以重任,隋帝還親賜武器,對兩人十分器重。隋帝不拘一格降人才,是我等之福呀!”
秦叔寶愣愣地看着兩人,什麼時候,他們有了投靠大隋的想法了?自己竟然不知道?秦叔寶半響沒有說話,心中卻不是一個滋味。
程知節見他臉色微微不悅,拍了拍秦叔寶肩頭,道:“叔寶,你我都是自家兄弟,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
秦叔寶臉色一紅,他用手捂住了嘴,假裝咳嗽一聲,將內心的尷尬給掩飾掉了,“我總是覺得有些不安,投靠隋軍是一個英明的決定嗎?”
程知節笑道:“叔寶,你要相信我老程的眼光!”
羅士信突然問道:“要不要告訴單大哥?”
羅士信口中的單大哥自然是單雄信了,他是瓦崗的元老,但隨着翟讓被殺,他對李密的憤恨也到了極點,儘管李密對他非常信任,但單雄信無時無刻不在考慮着爲翟讓報仇,所以當李密被王世充擊敗的時候,單雄信立刻選擇了撤退,並在隨後的洛水之戰中,按兵不動,使得李密再度大敗,不得不繼續北逃。
在瓦崗的時候,單雄信就以“飛將”聞名,王世充對他很喜歡,爲了籠絡他,將自己的侄女嫁給了他,可以說,單雄信已經和王世充一脈緊密地聯繫在了一起,他已秦叔寶、羅士信、程知節已經不同,他是皇親國戚,而衆人只不過是爲大鄭效力的平凡將領罷了。
因此,聽到羅士信的話,秦叔寶和程知節黯然神傷,他們明白,從此以後,各自有着各自的前途,就要各奔東西。衆人不管是去大唐還是大隋,單雄信根本不可能隨同他們前去。
秦叔寶想的更爲深遠,因爲他另有想法,只是他現在不敢說。
程知節這時又問起秦叔寶一些事情,秦叔寶一一回答,將他爲什麼來這裡的原因說了,更將他心中的擔心說了。
程知節沉默半響笑了,他要兩人各自回家,從此之後小心謹慎,就算要投靠隋軍,也不能在這個時候露出馬腳,聽到程知節的囑咐,秦叔寶和羅士信連連點頭稱是,兩人踏着夜色,回到了家中。儘管此時已經宵禁,但兩人就是巡邏的將軍,誰也沒有攔住他們。
程知節站起身來,早在隋軍奪取南陽的時候,他就已經想要投靠大隋了,可惜那個時候他在李密的部下,騰不開身子,如今,他離大隋是如此之近,更加堅定了他的決心,只不過,先要避過這個風頭,然後伺機將一家老小送走,等到他們沒有了危險,程知節才能從容投奔大隋!就在程知節沉思的時候,裴仁基的府上,裴仁基也在和兒子裴行儼聊着天,兩人認爲,在洛陽城流行的流言,應該不是空穴來風,但是裴家家大業大,不能因爲這件事情害了全家,兩人決定,在局勢沒有明朗之前,要爲家族考慮,就算要投奔大隋,也只能暗中小心地進行,不能留下任何的把柄給旁人。洛陽城的深夜,顯得危機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