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拂,楊侑走出了突利小可汗的居所,只餘下一臉頹然的突利小可汗。與楊侑高興的心情相比,突利小可汗明白,此時的他是騎虎難下,不管事後他是否會造反,對於頡利可汗而言,他都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趙德言,這個深受頡利可汗信任的漢人,一定會在頡利可汗的面前說自己的壞話。不然,他的性命隨時可能會難保。楊侑故意的設計,讓突利小可汗和趙德言都深深地明白,儘管他們都知道,這是楊侑的陰謀,不應該是陽謀,但在陽謀之下,兩人都不得不爲了保命,而成爲敵人,並在以後的日子裡,展開不死不休的搏殺。
突利小可汗看着地上的血跡,雙手忍不住顫抖起來,既然已經親手殺了兄弟,那麼再殺一個叔父,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突利小可汗的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楊侑走在院子裡,突然停了下來,他回頭,看着裴行儼,道:“元慶,你說朕,是不是有些卑鄙?”
裴行儼拱拱手,十分認真地道:“陛下,大隋與突厥,是敵對的關係。陛下曾經說過,對待敵人,要絲毫不留情面。當年突厥人殺入中原,四處燒殺的時候,他們更加殘忍。”
楊侑眯起了眼睛,擺擺手,道:“趙德言在何處?”
“陛下放心,他被關押起來了。”裴行儼說道。
“走,朕去看看他。”楊侑笑道。
“喏!”裴行儼在前面帶路,朝着關押趙德言的地方走去。
趙德言跑了之後,被隋軍士兵迅速控制了起來,此時的趙德言心中充滿了恐懼,他越加猜不透楊侑的心思。難道說,大隋皇帝會將他送給突利小可汗嗎?如果是那樣,他就死定了。可是趙德言不想死,他還年輕,他還想多享受幾年生活,權利、財富、女人。
可是,如果楊侑有心將他送給突利小可汗,那麼在他逃跑的第一時間,應該就會將他送給突利小可汗,讓他取了自己的性命。一想到這一節,趙德言的心中又有了一絲希望。心中砰砰跳着,趙德言越來越緊張。
就在他惶恐不安的時候,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此外還有說話聲。趙德言豎起的耳朵立刻分辨出,這是大隋天子的聲音。大隋天子來了!趙德言的心中一緊,心臟彷彿被一隻大手抓住了,讓他幾乎無法呼吸。在這一瞬間,他的臉色變得鐵青,額頭上大汗淋漓。他知道,決定他命運的時刻已經來臨。
“吱呀!”大門被推開了,一張帶着笑意的臉龐出現在趙德言的面前。此時的趙德言,覺得這張臉無比的恐怖。
“趙德言,你還好嗎?”楊侑淡淡的說道。
趙德言臉色一變,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陛下,饒命啊,饒命啊!”趙德言的聲音顯得無比恐懼,還帶着一絲顫音。
“趙德言,你這是何意?朕可沒有打算殺你。”楊侑後退一步,看着他。
楊侑的話讓趙德言心中稍安,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楊侑一眼,試探道:“陛下,你的意思是?”
“趙德言,你害怕朕嗎?”楊侑不答反問。
趙德言心中一驚,腦海在急速轉動,思索着楊侑到底是什麼意思。在楊侑的注視下,他只是略略思考,便道:“陛下是真龍下凡,一代英雄。趙德言只是凡人一個,看見陛下,自然是戰戰兢兢,汗如泉水。”
楊侑似乎很滿意,他走到了案几邊上,坐在軟榻上,道:“趙德言,朕打算送你回*,回到頡利可汗的身邊,你意下如何?”
趙德言動了動嘴脣,似乎沒有反應過來。楊侑的直言,讓趙德言一時找不到應對的話,就在趙德言一愣的功夫,楊侑咳嗽了一聲,又道:“趙德言,你知道爲何朕這一戰,能夠迅速擊敗突利小可汗嗎?”
趙德言拱拱手,露出諂媚的笑容,道:“自然是陛下英明神武,統領有方!這才能夠擊敗突利小可汗。”
“不,你錯了。”楊侑笑了笑,站起身來,負手而立。
“自古漠北草原上的民族,有着諸多的陋俗,他們毫無組織,各自爲戰。而中原民族,有着嚴格的政府組織結構,軍隊也是有着極爲森嚴的組織,因此戰鬥力非常強大。”楊侑說道。
趙德言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是漢人,熟讀史書,此時聽見楊侑的話,不由暗自思索着。不錯,中原民族的紀律性非常強,一旦有了戰馬,漠北的民族便有可能落入下風。大漢與匈奴,在一定程度上,證明了這個道理。
“趙德言,你看鮮卑拓跋部進入中原之後,拋棄了舊俗,採用了漢制,因此建立了北魏,成爲名震一方的大國,就是這個原因。”楊侑笑道。
“原來是這樣。”趙德言心中暗暗想着,可是,他有些不明白,大隋天子爲何告訴他這些?
“朕決定放你回去,是有要事相托。朕知道,你是頡利可汗跟前的得力干將,有着一定的說話權。而這些年,突厥在你的幫助下,開始逐步使用漢制。日後會成爲大隋的威脅。朕可以不殺你,但你回到突厥之後,一定要讓頡利可汗取消漢制,而且要徹底的根除。朕想,不管怎樣,你畢竟是隋人,總不會看着突厥日漸強大,成爲大隋的威脅吧?!”楊侑又道,這一次,楊侑的話顯得十分誠懇,再也沒有了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勢,反而在眉宇間,有着一絲淡淡的擔憂。
趙德言臉上依舊露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心中卻笑了起來,原來自己是奇貨可居,怪不得大隋天子不殺自己。此時前來,原來是有求於人,那也是,頡利可汗控弦數十萬,不是突利小可汗能比的。一旦頡利可汗揮師南下,中原必將震動。那時候生靈塗炭,大隋必將遭到重創。
在這樣的形勢下,所以大隋天子沒有殺突利小可汗!趙德言這麼一想,頓時將事情理了個清清楚楚。大隋天子是要故意分裂*啊。儘管心中如明鏡,但趙德言沒有表現出來,同時他也明白,由於他知道了突利小可汗的秘密,他和突厥小可汗的關係,必將陷入冰點。
等到回到了突厥,回到了頡利可汗的身邊,那麼一切就好說了。趙德言心中如此想着,已經做出了決定。
“陛下!”趙德言又跪在了地上,他知道,這個時候,是最爲關鍵的時刻,能不能活命,就看眼下的表演了。
“陛下,我雖然爲頡利可汗效力,可是也是身不由已。我本來打算留在陛下身邊,可是既然陛下有要事相托,那麼我一定不負陛下所託。微臣回到突厥,一定勸說頡利可汗不再使用漢制!”趙德言說到這裡,直起了身子,用手拍了拍胸膛,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自稱也從“我”換成了“微臣”。
“而且,微臣一定竭盡全力,勸說頡利可汗與陛下交好。日後有什麼消息,微臣一定在第一時間內,讓人帶給陛下,讓陛下早作準備!”趙德言繼續表示忠心。
“好,很好!”楊侑顯得十分激動,他站起身來,上前一步,親手扶起趙德言,“朕果然沒有看錯你,趙愛卿,你是大隋的忠臣啊,此去之後,務必要小心。等到朕平定了天下,你就回來,論功行賞!”
趙德言身子一抖,十分感激地道:“多謝陛下,微臣縱然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趙愛卿,明日一早,朕給你一匹快馬,你速速回轉突厥。”楊侑吩咐。
趙德言心中想立刻離開,可是卻知道不能急,當即點點頭,道:“遵命!”
楊侑伸出手,拍了拍趙德言的肩膀,道:“此去山高水遠,你可要好好保重。”說着,走了出去。
趙德言忙道:“微臣恭送陛下!”將楊侑送出去之後,趙德言揹負雙手,在屋子裡踱步。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知道性命無憂。只要熬過了今夜,明日一早,他就能離開薊縣,逃得一命。
負手踱步半響,趙德言的心情這才漸漸平復了下來,也逐漸將事情理出了一個頭緒。畢竟剛纔楊侑給他的壓力太大,讓他不能將整件事情想清楚。大隋天子想要分裂*的想法已經是非常清楚的了。而如今的大勢,讓趙德言無法選擇,也就是說,他必須要與突利小可汗對着幹。
趙德言決定儘快趕回突厥,將突利小可汗與大隋天子互相勾結一事告訴頡利可汗,不然,以兩人叔侄的關係,最有可能人頭落地的是自己。爲了能活命,趙德言也別無選擇了。想通了此節之後,趙德言又在思考着另一點。
大隋天子說,不能讓突厥採用漢制,不然對大隋是巨大的威脅。這一點,趙德言有些疑惑。因爲趙德言對楊侑的態度,還有些懷疑。楊侑不是一個簡單人,他怎麼會將這個希望,寄託在自己的身上呢?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在突厥,能在頡利可汗身邊說話的人,也只有自己而已。或許義成公主算一個,不過義成公主的地位太過於特殊,實際上頡利可汗對義成公主也十分防備,義成公主的話,不可能有用。換而言之,能讓頡利可汗取消漢制的人,也只能靠自己了。
想通了這一節,趙德言眯起眼睛笑了起來,既然大隋天子希望突厥取消漢制,那麼他不妨反其道而行之。反正已經逃到了突厥,縱然大隋天子統一了中原,又能拿身在大草原的他怎麼樣呢?一旦突厥漢化完成,那麼突厥就是下一個北魏,有很大的機會奪下中原,那個時候,他一定能夠名垂青史。
趙德言笑的更加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