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劉秀准許自己去往幽州徵兵,吳漢和耿弇大喜,兩人齊齊插手施禮,異口同聲道:“末將必不辱使命!”
劉秀看了他二人一眼,意味深長地提醒道:“多加小心,切不可莽撞行事,如遇阻力,需三思而行。”吳
漢和耿弇說道:“謝主公提醒!”
離開王宮,兩人在去往軍營的路上,吳漢笑得別有深意,問道:“伯昭,你回到上谷,見到韋順和蔡充,倘若兩人執意不給借兵,你當如何?”耿
弇沒有直接回答吳漢的問題,反問道:“倘若子顏到了薊縣,見到苗曾,而苗曾也不肯借兵,子顏又當如何?”
吳漢與耿弇對視了片刻,嘴角勾起,噗嗤一聲笑了,用手指頭點了點耿弇,而後,他目現精光,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此行薊縣,就沒打算再留苗曾的活口,無論他是肯借兵,還是不肯借兵。”聽
聞這話,耿弇嘴角抽了抽,隨即仰面而笑。笑了一會,他說道:“弇也正有此意!”“
哈哈!”吳漢大笑,說道:“不謀而合,你我當去喝上一杯!”耿
弇輕輕嘆口氣,說道:“只是,如此行事,怕會引來大王的不滿啊!”
吳漢挑下眉毛,說道:“大王不會不滿。”“
哦?爲何?”耿弇不解地問道。吳
漢意味深長地說道:“你我提出去往幽州借兵,你認爲大王爲何要考慮那麼久?”經
他這麼一說,耿弇也想起來了,當時大王的確是沉思了許久,久到耿弇以爲大王心不在焉,沒有聽清楚自己二人說的話呢。他好奇地問道:“爲何?”
吳漢一笑,說道:“大王是在考慮苗曾、韋順、蔡充三人,到底要不要殺,殺掉之後又會有何後果。”
“哦?”“
當大王同意你我去往幽州的那一刻起,就表示大王已經下定決心,要置他三人於死地!”
耿弇詫異地看着吳漢,半晌沒回過神來。在
他心目當中,吳漢雖不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但也是個衝動易怒的直性子,沒想到,他對主公竟瞭解得如此透徹,或者說,他的心思竟然如此機敏。
“倘若真如子顏所言,那麼,子顏可當真讓弇刮目相看了!”耿弇忍不住感嘆道。
“哈哈!”吳漢大笑兩聲,拍了拍耿弇的肩膀,說道:“走走走,我們去喝酒!”
劉秀心裡想的,是不是真像吳漢說得那樣,連吳漢自己都不清楚,這麼說,只是爲給耿弇吃一顆定心丸罷了。
對於苗曾、韋順、蔡充三人的事,吳漢曾特意去向鄧禹請教過,請鄧禹幫他分析,如果己方真殺了苗曾、韋順、蔡充三人,會引發出什麼樣的後果?劉玄會不會真的和主公撕破臉,派兵來攻打河北。
鄧禹給出的答覆是,與主公撕破臉有可能,但劉玄直接出兵河北的可能性並不大。不是說長安距離河北太遠,不宜用兵,而是長安現在已經混亂成一團。
目前的更始朝廷,劉玄幾乎不太處理政務,朝堂上,完全是權臣趙萌當家做主。趙萌這個人,既心思歹毒,又心胸狹小,自私自利,於朝堂之上,一手遮天。趙
萌本身就已經算是個大禍害了,可更要命的是,他還不是更始朝廷裡最大的禍害,還有一個派系,一大羣人,比趙萌更能禍害人,那便是綠林系。目
前,綠林系依舊是更始朝廷裡的最大派系,手握重兵,綠林系的人,都是草莽出身,哪裡會治國安邦?以
王匡、張卬等人爲首的綠林系,禍亂三輔,暴行施虐,民不聊生。
爲了賺得錢財,綠林系的人公然賣官,不管你是地主鄉紳,還是販夫走卒,哪怕是地位最卑賤的商戶,只要有錢,就能在他們手裡買個官當。如
果錢再多點,還能買個爵位。
更始朝廷在長安期間,長安甚至都流傳出一首歌謠:竈下養,中郎將;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內侯。像
中郎將、騎都尉,這都屬於軍中的樑柱,是構成一支軍隊的核心骨幹,而關內侯雖然低於列侯,但也是有食邑領的。可
是這麼重要的官職和爵位,在長安都已經爛大街了,可見當時賣官、賣爵之猖獗,已經到了何等地步。在
更始朝廷的治下,只要有錢,就沒有什麼事情是辦不成的,殺人、放火皆可用錢贖罪,官職、爵位皆可用錢購買。朝
廷已經腐爛到了這一步,簡直比新莽朝廷更甚,長安、馮翊、扶風三輔的百姓,能不怨聲載道嗎!至
於劉玄在做什麼?他也很忙,天天忙着在後宮與婦人們尋歡作樂。鄧
禹判斷長安不敢對河北發兵,他的依據就在這裡。
現在,正因爲更始朝廷手握重兵,三輔百姓纔不敢揭竿而起,一旦更始朝廷把手中的大軍派到河北,三輔必定生亂。
在聽了鄧禹的這番分析之後,吳漢心中算是有底了,他也因此下定了剷除苗曾、韋順、蔡充三人的決心。
吳漢和耿弇是一同北上的,進入幽州地界後,兩人便分頭行事,吳漢去往薊縣,耿弇則去往上谷的郡城沮陽。他
二人離開邯鄲後,劉秀主動去找謝躬,希望謝躬能給苗曾寫一封書信,請苗曾派出幽州兵,協助己方,平定河北地區的賊軍。
聽了劉秀的話,謝躬忍不住搖頭苦笑,頗感無奈地說道:“蕭王,實不相瞞,下官有給苗州牧寫過數封書信,請苗州牧出兵平叛,奈何,苗州牧以初到幽州,諸事不通爲由,都回絕了。”謝
躬和苗曾的關係很一般,更確切的說,兩人之間存在很大的心結,以及競爭的關係。謝躬和苗曾都是綠林系出身,還都是受到劉玄的提拔,從最底層升上來的。不
過謝躬的仕途,始終比苗曾更加順暢,也更得劉玄的歡心,後來還被劉玄提拔爲尚書令,這着實讓苗曾眼紅不已。這
次苗曾受劉玄的任命,前往幽州任州牧之職,算是鹹魚翻身了,他的官職,已然不在謝躬之下,最次也是平起平坐,這讓苗曾頗感揚眉吐氣。
謝躬和劉秀出兵平定河北的賊軍,出師不利,苗曾是知道的,收到謝躬送來的書信,讓自己調派幽州兵助他平定賊軍,苗曾嗤之以鼻。你
冀州賊軍四起,和我幽州又有什麼干係?現在你向我求助,人我來出,功勞你去領,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對於謝躬的求助請求,苗曾一律拒絕。
對於此事,謝躬嘴上沒說什麼,心裡也是憤怒至極,可他拿苗曾也確實沒辦法。畢
竟苗曾已今非昔比,現爲幽州牧,位比諸侯,用現代的話解釋,州牧就是集幾個省的軍政大權於一身的最高級別的地方首長。聽
了謝躬的回覆,劉秀輕輕嘆口氣,說道:“倘若幽州能出兵增援河北,又何愁賊軍不滅?”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謝躬心思動了動,眼睛突的一亮,說道:“倘若蕭王下令,命苗州牧出兵,或許可行!”
劉秀揉了揉下巴,思慮良久,似乎是勉爲其難地說道:“試試吧!只怕我這位蕭王,也調不動他苗州牧啊!”謝
躬轉念一想,立刻又泄氣了。陛下派苗曾到幽州赴任,目的就是爲了對付劉秀,劉秀去向苗曾借兵,苗曾能借纔怪呢!
心裡剛剛燃氣的希望,瞬間破滅。現在謝躬也是真急了,主要是河北這裡的起義軍確實太猖獗,就拿青犢軍來說,前幾日,他和劉秀聯手出兵,好不容易將其驅逐出魏郡,這才過了幾天,青犢軍又從河內郡流竄回魏郡,依舊是四處燒殺搶掠,鬧得魏郡到處流民,民不聊生。
現在在謝躬的心裡,劉秀已經退居爲次要敵人,首要的敵人,就是河北地區多達數百萬之衆的各支起義軍。
他深吸口氣,說道:“蕭王,下官制定了幾個針對青犢軍的策略,不知蕭王可願指點一二?”劉
秀笑道:“麻煩謝尚書拿於我看。”
謝躬將桌案上的幾卷竹簡拿起,遞交給劉秀。後者拿起一隻竹簡,展開,定睛細看。
這個竹簡上主要寫的是聯防策略。在村與村之間,村與城鎮之間,召集壯丁,組建民團,由官府出人訓練,並配發盔甲、武器,如此一來,再面對小股賊軍襲擾的時候,村鎮最起碼能具備一定的自保能力,也省得城邑中的官兵被賊軍牽着鼻子走,東奔西跑,自己累得不成樣子,卻連賊軍的人影子都看不到。
看罷這份竹簡的方案,劉秀連連點頭,忍不住讚了一聲:“好!”他放下竹簡,看向謝躬,笑問道:“這其中的聯防之策,是謝尚書想到的?”
謝躬乾笑道:“下官之策,漏洞頗多,還請蕭王不吝賜教!”劉
秀深深看了一眼謝躬,沒有多說什麼,放下竹簡,又拿起第二卷,這裡面的策略,是着重於進攻。
謝躬根據青犢軍屢次進犯魏郡的路線,着重寫出幾個進攻的側重點。
青犢軍在魏郡有幾個重要的據點,也可以說是從河內郡進入魏郡的跳板,己方與其追着青犢軍跑,被對方牽着鼻子走,不如直接去攻他們的據點,先斷其退路,困敵於魏郡。
見劉秀看着看着,漸漸皺起眉頭,謝躬有些緊張地問道:“蕭王以爲,此計不妥?”“
困敵於魏地,此計雖好,但我擔心賊軍會做困獸之鬥,殘害魏地之百姓,如此一來,魏地百姓可就遭殃了!”劉秀幽幽說道。聽
聞這話,謝躬也是倒吸口涼氣,連連點頭,應道:“蕭王指點得極是,對此……倒是下官疏忽了。”說着話,他走上前來,作勢要拿走竹簡燒掉。劉
秀向他擺擺手,微微一笑,說道:“謝尚書的這些策略,我打算拿回去,再仔細斟酌一番,不知謝尚書方不方便暫放我這裡。”這
些策略,本來就是謝躬的構想,可不可行,有沒有疏漏之處,他自己也不清楚。
就像剛纔劉秀提出的,萬一青犢軍被困在魏郡,做困獸之鬥,那魏郡得有多少百姓遭殃?這一點他就沒有想到。他
對劉秀笑道:“蕭王太客氣了,蕭王想看,統統帶走就是。”這
些竹簡裡,都是謝躬的點子,他不僅肯給自己看,還肯讓自己拿走,仔細研究,謝躬的這份心胸,也着實是寬廣。想
到這裡,劉秀又生出愛才之心,突然問道:“謝尚書以爲,長安的局勢現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