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眉軍攻破長安,劉玄嚇得落荒而逃,他跑到扶風的高陵,在高陵的驛站暫時住了下來。堂
堂的天子,現在竟然淪落到要住驛站的程度,令人感覺既可悲,又可嘆。扶
風都尉嚴本,帶着大隊人馬,將劉玄入住的驛站團團圍了起來,說是爲了保護天子,實則是對劉玄實施軟禁。
嚴本也有自己的算計,現在劉玄來到自己的地頭上,一旦赤眉軍攻打過來,劉玄逃了,赤眉軍拿自己是問,自己又怎麼去解釋?穩
妥起見,還是把劉玄看管起來的好,等到赤眉軍打到扶風,自己把劉玄一交,萬事大吉,或許自己還能得到赤眉軍的獎賞呢。赤
眉軍入主長安之後,倒也消停了一段時間,夜夜歌舞昇平,尋歡作樂,長安的百姓雖時有被赤眉軍欺凌,但這種事還沒有演變成普遍情況。洛
陽,以吳漢爲首的漢軍還在圍困洛陽,這一圍就是兩個月。劉秀感覺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傳書岑彭,讓岑彭去勸降朱鮪。
劉秀的手下,其中岑彭和朱鮪的關係是最熟的。以前岑彭是在劉縯的手下做事,劉縯遇害之後,岑彭便被朱鮪收編了。朱
鮪對岑彭的能力十分欣賞,後來又推薦他到地方上做都尉。相對而言,岑彭在朱鮪面前是能說得上話的。
另外,岑彭這個人平日裡話不多,但對敵的時候,說話往往都能說到點子上,很擅長攻心之術,在劉秀看來,勸降朱鮪最合適的人選,就莫過於岑彭了。
送來書信的人是龍淵。岑彭把書信從頭到尾地看了一遍,然後捲起,放到一旁,看向龍淵,問道:“龍君,我有一事請教。”龍
淵一笑,說道:“岑將軍有話儘管直言!”
岑彭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欲召降朱鮪,其中……有幾分真,有幾分假?”
扶植劉玄稱帝,朱鮪是幕後推手之一,害死劉縯,朱鮪又是幕後黑手之一,即便用不共戴天來形容劉秀和朱鮪的關係,也不爲過。
現在岑彭還真挺好奇的,陛下對朱鮪的召降,是權宜之計,還是真心實意。龍
淵沉默片刻,意味深長地說道:“淵不敢妄加猜測聖意,但淵曾聽陛下多次說過,劉玄的臣子當中,真正配稱得上漢臣的,朱長舒算是一個。”能
夠不受封王的誘惑,堅持自己心中的原則,拒不接受劉玄的封王,單憑這一點,朱鮪便讓劉秀讚不絕口。
岑彭聽後,露出若有所思之色。龍淵看了岑彭一眼,說道:“陛下未登基之前,便已一諾千金,現在貴爲天子,更是金口玉言,陛下之承諾,斷然不會有假!”聽
聞這話,岑彭連忙起身,向龍淵深施一禮,說道:“是彭未能領會聖意,還請龍君莫要怪罪!”龍
淵一笑,拱手說道:“岑將軍,在下還要回高邑覆命,就不多留了。”“
我送龍君!”龍淵沒有具體的官職,但卻是劉秀身邊最重要的親信之一,全軍上下,可無一人敢輕視龍淵,包括大司馬吳漢在內。
“岑將軍客氣了,請留步。”
岑彭送走了龍淵,而後去到中軍帳,和吳漢商議此事。如果朱鮪肯降的話,吳漢當然接受,可問題是,岑彭要去勸降,未免太過危險。
他在營帳中來回徘徊,走了一會,他停下腳步,看向岑彭,問道:“岑將軍,你認爲朱鮪會降嗎?”岑
彭想了想,說道:“除了投降,他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吳
漢不無顧慮地說道:“倘若岑將軍前去勸降之時,朱鮪心生歹意,岑將軍的處境可就危險了。”
岑彭說道:“大司馬多慮了!我和朱鮪算是老相識,以前相處得也不錯,現在雖立場不同,但我相信,朱鮪不會害我。”
吳漢思慮再三,問道:“岑將軍可要考慮清楚啊!現在我軍圍困洛陽兩月有餘,再過個把月,洛陽城內必然斷糧,岑將軍現在可以不必去冒這個險。”岑
彭正色說道:“一旦洛陽斷糧,被逼無奈之下,朱鮪只能率部出城一戰,二十多萬的敵軍,即便我軍能勝,傷亡也會極大,如果能勸降朱鮪,我軍非但可兵不血刃收服洛陽,還能平添二十多萬的大軍,可謂是一舉兩得!”
吳漢苦笑,深深看了岑彭一眼,如果能成功勸降朱鮪,自然是一舉兩得,可他擔心的是,岑彭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看
吳漢還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危,岑彭樂呵呵地說道:“大司馬,若無十足之把握,我不會冒險嘗試。”
又沉思好一會,吳漢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正色說道:“好吧!岑將軍此次去勸降朱鮪,我親自給岑將軍督陣!”
吳漢率領着五萬漢軍,直奔洛陽的東城而去。城外的漢軍有異動,守軍立刻把消息稟報給朱鮪。朱鮪急匆匆地來到東城的城門樓上,舉目向外觀望。
只見城外之敵軍,正列着整齊的方陣,向洛陽緩慢推進過來。朱鮪臉色一變,喝令左右道:“傳令將士們,準備放箭!”隨
着他一聲令下,城牆上的弓箭手們紛紛捻弓搭箭,普通兵卒也都端起弩機,準備迎擊敵軍的攻城。不
過,城外敵軍在距離洛陽還有百步的時候,紛紛停了下來,沒過多久,漢軍陣營裡跑出一騎,直奔城門這邊而來。人
們一臉的不解,紛紛看向朱鮪,朱鮪眯縫着眼睛,望着迎面跑來的敵將,擡手說道:“先不要放箭!”
等來人距離洛陽城牆只有三十步遠的時候,一支箭矢從城頭上飛射下來,啪的一聲,釘在地面上。戰
馬上的將官一拉繮繩,勒停了戰馬,他擡頭望向前方的城門樓,大聲喊道:“朱鮪朱將軍可在?在下岑彭岑君然!”聽
聞外面傳來的喊聲,朱鮪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兩步,手扶箭垛,攏目細看,果不其然,跑到城前的來人,還真是岑彭。
他心頭一震,向左右說道:“傳令下去,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箭!”
城門樓裡的將官們把朱鮪的命令傳達了下去。朱鮪從城門樓裡探出頭來,說道:“君然近前說話!”
岑彭一抖繮繩,騎着戰馬,緩緩前行,時間不長,他來到洛陽的護城河前。他仰頭看向城頭上的朱鮪,心緒複雜,感慨萬千。朱
鮪害死了劉縯,這是岑彭恨朱鮪的地方,但朱鮪收編他後,又對他照顧有加,還推薦他去地方做一郡之都尉,這是他感激朱鮪的地方。他
深吸口氣,拱手說道:“朱將軍,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朱鮪臉色一沉,質問道:“岑彭,你現在還有臉來見我?”
岑彭一笑,說道:“彭匡扶漢室,追隨大漢天子,又爲何會沒臉來見朱將軍?”朱
鮪怒聲說道:“劉秀篡位……”“
陛下登基之時,長安已被張卬等反賊所佔,天子生死不明。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在羣臣的勸諫下,登頂九五,又何來的篡位之說?”
一時間,朱鮪被岑彭說得啞口無言。其
實直到現在他都沒弄明白,張卬、胡殷等人究竟在長安搞什麼鬼,爲何要突然造反,把己方好不容易打下的大好江山拱手相讓。岑
彭意味深長地說道:“朱將軍,現在長安已被赤眉賊軍攻陷,朱將軍又打算何去何從呢,難道要向赤眉賊軍效忠不成?”朱
鮪臉色陰沉地怒聲道:“我斷然不會向赤眉賊子效忠!”“
可僅憑洛陽一座孤城,朱將軍只怕也是回天乏術吧?”稍頓,岑彭又道:“不要說反攻長安,即便是眼下的被困之危,僅憑朱將軍一人,也難以化解啊!”朱
鮪下意識握緊拳頭,咬牙說道:“岑彭,你今日是來戲謔於我?”岑
彭正色說道:“不!我是來給朱將軍指條明路的!”朱
鮪皺着眉頭問道:“給我指條明路?”
“向陛下投誠!”
朱鮪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陛下是誰。朱鮪先是呵呵的輕笑,笑着笑着,變成了仰面大笑。他
懷疑岑彭是不是得了失心瘋,竟然要自己向劉秀投降,還信誓旦旦的說是爲自己指條明路。
難道他不知道,當初謀害劉縯的元兇當中,便有自己一個嗎?劉秀或許會接納旁人的投降,但絕不會接納自己的投降。他若投降,只會有一個下場,就是死。朱
鮪此時的大笑,是怒極而笑。笑了好一會,他才收斂笑聲,一字一頓地說道:“岑彭,以前你爲我部下之時,我待你不薄。”
“彭有銘記。”
“但你今日卻來害我!”岑
彭不解地問道:“朱將軍何出此言?”朱
鮪怒聲道:“我與劉秀之仇怨,你岑彭不知?你今日勸我歸降劉秀,不是來害我,又是什麼?”岑
彭淡然一笑,說道:“朱將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朱鮪聞言,鼻子都快氣歪了,正要發火怒斥岑彭,後者繼續說道:“如此大事,朱將軍認爲是彭一人之決定?若無陛下之旨意,彭又怎敢前來勸說朱將軍,共謀大業?”
聽聞這話,朱鮪不由得一怔。如此來說,岑彭今日前來勸降自己,是奉劉秀之命。可自己是害死劉縯的元兇之一,謀害的可是劉秀的親大哥,他真的肯接納自己的投降,肯容忍自己的存在?朱
鮪越想越覺得不對,其中必然有詐。他深吸口氣,斬釘截鐵地說道:“岑彭,你回去告訴劉秀,就算我朱鮪戰至一兵一卒,也絕不會向他劉秀投降!”
岑彭早就算到了朱鮪會這麼說,他慢悠悠地說道:“所以,我才說朱將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朱
鮪擰着眉頭,凝視着岑彭沒有說話。岑彭繼續說道:“或許,朱將軍從來就沒有了解過陛下的爲人吧!”“
岑彭,你把話說清楚了!”朱鮪怒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