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能想得到,董憲所說的援軍,十有八九就是張步。張步坐擁二十萬大軍,龜縮在齊地,只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輕易是不會向外派兵的。
當初劉永被圍困在睢陽,連續下詔張步,請張步出兵增援,結果張步一兵一卒都沒派過去。對劉永,張步尚且如此,對己方,張步能善心大發嗎?
蘇茂和佼強都是搖頭苦笑,說道:“張步這個人,自私透頂,指望張步出兵來援?簡直是笑話!”
張步這個人,本就是自私自利,前段時間,他又在太山郡打了敗仗,丟掉整個太山郡不說,還折損了不少兵馬,現在張步更不會對外派出一兵一卒。
董憲環視衆人,說道:“我說的援軍並不是張步。”
衆人聞言,同是面露驚訝,不解地看着董憲,紛紛問道:“海西王所說的援軍是?”
“五校軍!”董憲眯縫着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五校軍還存在嗎?沒錯,現在它還苟延殘喘着!五校軍本是河北的起義軍,在河北被劉秀打得四處亂竄,最後在河北實在沒有立足之地,最後不得不渡過黃河,跑到豫州,投靠劉永。
劉永還曾利用五校軍,偷襲冀州,結果再次被劉秀打敗。這一戰之後,五校軍是已經全軍覆沒了,只逃走了零星的殘部。其實這個時候,五校軍已經是名存實亡,劉永也放棄了五校軍。
五校軍殘部遊走在豫州、兗州、青州、徐州一帶,收攏各地的起義軍,漸漸的,有不少赤眉殘部加入進來,並逐漸佔據了主導地位。
可以說現在的五校軍,早已不是當年的五校軍,而是由許許多多的起義軍殘部組成的一支雜軍,只不過在名號上,他們依舊是打着五校軍的旗號。
目前,五校軍的兵力還真不少,足有數萬人之多,其戰力也不容小覷。
現在已經是建武四年,公元二十八年,這個時期還能倖存下來的起義軍,而且還是在劉永、張步、董憲等這些地方割據軍閥的眼皮子底下倖存下來的起義軍,皆非等閒之輩,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打仗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這支五校軍,是不認人,只認錢,誰能給他們足夠多的錢,他們就會去幫着誰,用現在的話講,這些五校軍已經逐步演變成了一支僱傭軍。
董憲和五校軍有些接觸,但之間並沒交情,如果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他也不會想到花錢去僱傭五校軍。
邀請五校軍來幫着己方,去和漢軍拼命,砸出去的錢可不會是十萬、二十萬那麼少,即便是一百萬錢、兩百萬錢,五校軍也未必會心動。
董憲派出自己心腹的一名幕僚,去往建陽,找五校軍的人談判。建陽距離昌慮不遠,只三十里的路程,不過建陽卻是五校軍經常活躍的地區。董憲的幕僚到了建陽後,輕車熟路地找到了五校軍的聯絡點,將董憲的意思轉達給聯絡點裡的人。當天晚上,一名五校軍的頭領就進入建陽,約見了董憲的心腹。
雙方經過討價還價,最終敲定的價碼是,董憲出資三萬金,五校軍出兵五萬,駐紮建陽,與昌慮的董憲軍,互成犄角之勢,合力抵禦漢軍。
三萬金,這無論對誰來說,都不是個小數目,真讓董憲拿出三萬金,那也得是打過賣鐵。
思前想後,董憲最終還是接受了五校軍開出的價碼,他先交付給五校軍一萬金,另外的兩萬金,在打退漢軍之後再給五校軍。
事情有了結果,五校軍各部開始向建陽雲集。
別看五校軍是個雜牌軍,但調動、集結的速度還是非常快的,才短短兩天的時間,五萬之衆的五校軍已在建陽集結完畢。
現在的情況是,漢軍在新陽,董憲軍在昌慮,五校軍的建陽,三方形成了一個微妙的三足之勢。
漢軍要攻昌慮,必然會遭受到昌慮的董憲軍和建陽的五校軍夾擊。而漢軍要去攻建陽,也同樣會遭受到兩軍的夾擊。這種局面,對漢軍而言自然是非常不利的。
新陽,漢軍大營。
得知五校軍聚集於建陽,與昌慮互成犄角,漢軍衆將皆是愁眉苦臉。中軍帳裡,人們議論紛紛,有的主張強攻昌慮,有的主張先打五校,還有的建議分兵作戰。
聽着衆將的議論紛紛,劉秀清了清喉嚨。
中軍帳裡的討論之聲漸漸小了下去,最後靜得鴉雀無聲。劉秀看向大司馬吳漢,問道:“對當前之局,大司馬有何高見?”
吳漢沉吟片刻,說道:“臣以爲,無論是主攻昌慮,還是主攻建陽,都非可行之策。另,分兵作戰,更不可行!”
目前己方的兵力是十五萬,董憲軍的兵力也接近十五萬,五校軍的兵力是五萬,合計有二十萬。
己方本就是以少打多,倘若再分兵作戰,於己方更加不利。在吳漢看來,這三個建議都不可取。
劉秀沉吟片刻,又看向另一邊的王樑,問道:“依前將軍之見呢?”
王樑欠了欠身,說道:“以微臣之見,大司馬言之有理,我軍若打昌慮,五校軍必會由我軍背後來襲,我軍若打建陽,董憲軍又必會由我軍背後來襲,至於分兵作戰,我軍的劣勢將會更大。”
劉秀看向蓋延,詢問蓋延的意見。
蓋延眉頭緊鎖地說道:“我軍分兵,主力佯攻昌慮,引五校軍來援,另支兵力可埋伏於半路,伏擊增援昌慮的五校軍,不知可不可行。”
吳漢搖頭,說道:“這裡是東海,是董憲的地盤,董憲的勢力,早已根深蒂固,我軍的一舉一動,皆在董憲的掌握之中,我軍想瞞過董憲、五校的眼線,於半路設伏,幾乎沒有成功的可能。”
蓋延嘴脣動了動,最終沒有說話。的確,東海郡是董憲深耕的勢力範圍,尤其是建陽這一帶,又是五校軍活動頻繁的地區,可以說在昌慮、建陽、新陽這一帶,遍佈董憲和五校的眼線,己方想瞞過對方的眼線,成功設置伏兵,太難了。
中軍帳裡再次安靜下來,人們皆是滿面愁容,不知道接下來的仗該怎麼打。劉秀環視衆人,嘴角上揚,微微一笑,說道:“我軍連續征戰,從東平打到了東海,一路上,將士們也是辛苦萬分,趁着現在空閒的機會,就讓全軍將士好好休息一下,在新陽好好休整一番吧。”
聽聞這話,人們紛紛看向劉秀。
休息?現在己方還能有心思休息嗎?新陽可是被昌慮、建陽夾在當中,己方的兵力對董憲、五校,已經完全不佔優勢,弄不好,董憲和五校都會聯手攻打過來呢!
“陛下——”
劉秀向衆人擺擺手,含笑說道:“都稍安勿躁,讓軍中將士儘管在新陽休整,不出一個月,敵軍必露敗跡!”
人們眨眨眼睛,面面相覷,己方將士什麼都不幹,就待在新陽城內休整,然後敵軍自己就露出敗跡了?這怎麼可能呢?!
衆將簡直都懷疑陛下是不是急糊塗了,不過細看劉秀的表情,樂呵呵的,完全是一派輕鬆的模樣,又不像是着急上火的樣子。
吳漢禁不住感嘆一聲:“五校賊真是百足之蟲!”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五校軍都已被己方打敗過多少次,又全軍覆沒過多少次,結果現在又冒出來了,真是打死一次,活過來一次,在吳漢眼中,這五校軍簡直比銅馬軍、赤眉軍更難對付,生命力更強。
劉秀不以爲然地笑了笑,說道:“宵小之輩,不足爲慮。大家回去都好好想一想,要如何攻破昌慮吧!”
衆人互相看了看,紛紛站起身形,躬身說道:“微臣告退!”
人們魚貫出了中軍帳,三五成羣的聚在一起。吳漢這裡最熱鬧,聚集的人也最多。王常一臉狐疑地問道:“大司馬,剛纔陛下是什麼意思?敵軍自己會露出敗跡嗎?”
吳漢也是一臉的莫名,他攤着手,無奈地說道:“王將軍認識陛下可比我早得多,王將軍都不明白陛下的意思,我又怎會明白?”
王常喃喃說道:“聽起來,陛下好像完全沒把五校軍放在眼裡!”
蓋延正色說道:“現在的五校軍,兵力是沒有在河北時那麼多,但戰力絕對不弱,即便是以董憲、張步的實力,想要剿滅這支五校軍,也不敢輕易嘗試。”yuyV
五校軍可沒有自己的地盤,他們是走到哪,搶到哪,搶到什麼就吃什麼。
對於地方割據勢力的董憲、張步而言,對五校軍也是厭惡頭頂。他們是地方上的土皇帝,對於流竄進自己勢力範圍內的強盜,能不厭惡嗎?
如果五校軍是那麼好剿滅的,張步、董憲早就出手了,哪還能容忍他們活到現在?
正是因爲現在這支五校軍戰力極強,張步和董憲雖然時時刻刻被五校軍噁心着,也只能睜隻眼閉隻眼的忍下來。
聽完蓋延的分析,衆人的心頭又是一沉,如此來看,這五萬人的五校軍,絕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可如此一來,陛下的反應就更詭異了,陛下絕非自大之人,領兵打仗,極爲謹慎,但對五校軍又爲何會如此輕視呢?
衆人想不明白其中緣由,紛紛搖頭離去。
劉秀在中軍帳裡又坐了一會,回到自己的寢帳。
溪澈影走上前來,福身說道:“陛下!”
劉秀向她擺擺手,而後兩人一同坐下來,劉秀問道:“澈影,張步那邊可有動靜?”
溪澈影搖頭,說道:“張步沒有集結兵馬,也沒有要出兵增援董憲的意思!”
這完全在劉秀的預料之中。張步和董憲雖是聯盟關係,但之間的聯盟並不牢固。張步丟了太山郡,按理說,董憲應該聯合張步,幫着張步把太山郡奪回來。
可董憲並沒有這麼做,而是私自攻打太山郡,很顯然,他是想搶下太山郡,然後由自己獨佔。
張步那麼自私的人,還能看不出來董憲的這點鬼心思嗎?現在要張步出兵增援董憲,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劉秀加重語氣,又問道:“張步有沒有籌集物資,增援董憲?”
溪澈影一怔,下意識地搖搖頭,說道:“這方面的事,臣妾也沒聽說。”
根據張步那邊傳回的情報,張步是既沒有增援董憲一兵一卒,也沒有增援董憲任何的物資、糧草,對於董憲,張步完全一副坐視不理的態度。
劉秀目光深邃地看着溪澈影,再次問道:“澈影確定張步沒有增援董憲物資和糧草?”
溪澈影重重地點下頭,說道:“據臣妾所知,確實沒有。”
劉秀眯了眯眼睛,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語氣輕快地說道:“如此,董憲必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