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漢這個高帽戴的,讓劉秀很是舒服,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對於吳漢的奉承,在場的大臣們都習以爲常,別看吳漢上到戰場和殺神一般,但在劉秀面前,極善於阿諛奉承。
要說對吳漢表現最爲驚訝的,莫過於坐在末位的張賁。
他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一直以爲像吳漢這種征戰沙場,百戰百勝的大將軍,必是真性情的鐵血漢子,沒想到,在陛下面前也是極盡吹捧之能事。
劉秀對吳漢說道:“子顏好不容易回京,就安下心來,好好休息一段時日。”yuyV
吳漢欠身說道:“謝陛下體諒。”
說起來,吳漢真就是一直在征戰,不是打鄧奉,就是打劉永、打董憲,再不就是平定地方上的賊軍,幽州、冀州、荊州、豫州、兗州、徐州、青州、司隸,都快被他打遍了。
要說劉秀麾下大臣,打仗打得最多的,非吳漢莫屬。
雲臺二十八將,吳漢能排在第一位,三公之首的大司馬,吳漢一做就是一輩子,其地位無人能撼動,這都是靠實實在在的功績累積出來的。
三公中的大司徒、大司空都經常換人來做,只有大司馬的職位,那當真是雷打不動,一直都是他吳漢吳子顏。
當然了,吳漢能坐穩大司馬的位置,也不是全靠他過人的功績,他自身的情商也非常高。
在劉秀面前,吳漢從不居功自傲,看似很能奉承劉秀,實則這又何嘗不是高情商的表現。
歸根結底,劉秀是君,吳漢是臣,臣子要能力有能力,要功績有功績,甚至都達到功高蓋主的地步,這難免不會讓君王心生忌憚。
如果自己再不表現得弱勢一點,那真就離倒黴不遠了。
劉秀是明君,吳漢也是賢臣,正因爲這樣,他君臣二人才會彼此默契,彼此信任,共同開創出光武盛世,將經歷了王莽之亂的漢室天下,又延續了兩百年。
飯後,劉秀留下吳漢和蓋延。他們君臣三人一同去到清涼殿議事。
蓋延是最早跟隨劉秀的心腹之一,情同手足,吳漢是幫助劉秀打下江山的左膀右臂,三人的關係太熟了,私下裡,他們也都很隨意。
劉秀慵懶的坐在席子上,一條腿伸直,一條腿彎曲,坐的很是隨意,他拿着茶杯,慢悠悠喝了口茶水,問道:“子顏、巨卿,你二人以爲,青州之戰事如何?”
蓋延說道:“倘若董憲還在,張步和董憲,互爲脣齒,乃朝廷的心腹之患,現董憲已死,只剩張步,已不足爲慮。”
吳漢含笑說道:“伯昭打青州張步,多則半年,少則三月,足可平定!”
蓋延說道:“張步其人,只有小才,並無大略,他充其量可爲一方之梟雄!現,建威(耿弇爲建威大將軍)率鐵甲十萬,橫掃青州,不在話下。”
聽了吳漢和蓋延的話,劉秀露出笑容。吳漢接話道:“何況,山陽王樑,可爲伯昭之後援,琅琊陳俊,可爲伯昭之策應,張步以一州之力,實難抵禦。”
何況現在張步還沒有佔領青州全境,青州太山郡已然在己方的掌控之中。
劉秀點點頭,話鋒一轉,說道:“前段時間,公孫在長安大破十萬蜀軍。”
吳漢和蓋延相視而笑,說道:“此戰之戰報,微臣也都仔細看過了,說起來,還是陛下配合公孫,演出了一場好戲啊!”
劉秀仰面而笑,過了片刻,他說道:“本以爲此戰可讓公孫述有所收斂,可前幾日,蜀地密探回報,延岑屯兵數萬於漢中。”
漢中的北面就是長安,屯兵於漢中,目的很明確,依舊是對長安虎視眈眈,漢中境內之敵,隨時可以發兵北上,直取長安。
吳漢眉頭緊鎖地說道:“現在,張步已不是朝廷的心腹之患,而公孫述纔是心腹大患啊!”
蓋延拱手說道:“陛下,微臣願率軍,在漢中與延岑決一死戰!”
他話音剛落,吳漢也拱手說道:“陛下,此戰微臣願往!”
劉秀看看吳漢,又瞧瞧蓋延,沒有立刻說話。吳漢和蓋延對視一眼,拱起的手慢慢放了下去。
朝廷在西面,不是沒有主將的,人家徵西大將軍馮異還在呢,他們請纓出戰,這算怎麼回事啊,讓馮異知道,心裡肯定會不痛快。
沉默了好一會,劉秀說道:“我打算派出一支奇兵,深入漢中,打延岑一個措手不及,如此一來,長安的威脅也就隨之消失了。”
吳漢想了想,說道:“陛下,西征軍的目標太大,稍微有個風吹草動,都會讓公孫述有所察覺,貿然深入漢中,只怕,難以克敵制勝!”
劉秀點點頭,說道:“所以,我纔打算從洛陽派出一支奇兵!”
吳漢和蓋延眼睛同是一亮,說道:“陛下,末將願往!”
劉秀擺了擺手,說道:“你二人剛剛回京,如果突然消失,公孫述又怎能不做防範?”
這個偷襲漢中的主將,一定得是個讓公孫述意想不到的人,同時,這名主將還得有過人之能。
既然是奇兵,兵力肯定不能太多,得儘量縮小目標才行,以少量的兵馬,深入漢中作戰,主將若是泛泛之輩,這仗也不用打了。
吳漢和蓋延領會了劉秀的心思,對視一眼,皆沉默下來。
洛陽城內,排的上號的將領,像吳漢、蓋延、鄧禹、賈復等人,必然都被公孫述的細作暗中監視着,他們當中任何一人的動向,都會被公孫述的密探回報到成都。
可是,除去這些威名赫赫的將領外,還能有誰可擔此大任呢?
吳漢眼珠轉了轉,眼睛突的一亮,脫口說道:“陛下,微臣倒是想到了一人,只是……”
“只是什麼?”劉秀好奇地問道。
“只是怕陛下捨不得!”吳漢苦笑道。
劉秀樂了,說道:“子顏,你說說看,你舉薦的倒地是何人?”
吳漢一字一頓地說道:“新任的前將軍,李通!”
聽聞吳漢推薦李通,劉秀愣了一下,好半晌沒說出話來。
吳漢說道:“要說統兵打仗的本事,前將軍是跟隨陛下,在南陽起事的元老,經歷過的大仗小仗,不計其數,用身經百戰來形容,也毫不爲過。要說威望,前將軍可是當朝之駙馬,誰敢不服?要說調動將士的士氣,堂堂駙馬,都敢以身涉險,親至漢中征戰,下面的將士們,還有誰會不拼命作戰?”
蓋延邊聽邊點頭,不過等吳漢說完,他又搖了搖頭。吳漢說的這些都對,但是這個任務太危險了,派誰去都行,唯獨派李通前去,這實在太爲難陛下了。
陛下同輩的至親,只剩下湖陽長公主(劉黃)和寧平長公主(劉伯姬),湖陽長公主看破紅塵,回湖陽封地修道了,現在還留在陛下身邊的,只有寧平長公主。
讓陛下派寧平長公主的夫婿去執行這麼危險的任務,別說陛下心裡的那一關過不去,就連寧平長公主的那一關都過不了。
劉秀沉思許久,幽幽嘆息了一聲,說道:“次元的確是個好人選,可惜,不行啊!”
他答應過小妹,不把李通派去蜀地,這次要孤軍深入,打漢中的延岑,更是兇險萬分,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全軍覆沒,從上到下,一個都回不來。
吳漢聳聳肩,說道:“微臣以爲,再沒有誰比前將軍更適合了。”關鍵是李通的目標小啊,以前他一直做衛尉,不領兵打仗,現在纔剛剛轉做前將軍,公孫述的密探,一定不太會關注李通。
劉秀思前想後,最終還是搖搖頭,表示不妥。吳漢還要說話,蓋延插話道:“陛下,微臣以爲,即便從洛陽派出奇兵,進入漢中,也很難成功偷襲到延岑部。”
“哦?”
“漢中與長安,近在咫尺,西征軍目前就駐紮在長安,身在漢中的延岑,一定會加強戒備。”這種情況下,想打延岑一個措手不及,基本沒有可能。
劉秀微微一笑,說道:“這點巨卿不用擔心,我有辦法讓延岑疏於防備!”
“不知陛下有何良策?”吳漢和蓋延不解地看着劉秀。
劉秀說道:“皇宮之內,有公孫述安插之細作!”對於吳漢和蓋延這兩位心腹愛將,劉秀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他將洛幽之事,前前後後的向兩人講述一遍。
最後,他含笑說道:“我可以借用洛幽之口,讓公孫述乃至延岑,誤以爲西征軍在長安屯田,如此一來,必可大大降低延岑的警惕心。”
吳漢和蓋延聽得直咧嘴,陛下明知道皇宮內有細作,還隱忍不發,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繼續把細作留在宮中,膽子也太大了吧?!
“陛下,細作藏匿在西宮,這……一旦細作心生歹念,對陰貴人不利,豈不……豈不追悔莫及!”
劉秀搖頭,說道:“洛幽不會傷害麗華。”劉秀也不知自己爲何如此篤定,但他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究竟是發自內心的親近還是排斥,或多或少都會表現出一些蛛絲馬跡。
在劉秀看來,洛幽對麗華,是親近遠大於排斥的,不然的話,她也不用前後兩次去救麗華。
吳漢和蓋延對視一眼,依舊覺得陛下的做法太過冒險,但涉及到皇宮內部之事,他二人也不好插手。
沉默少許,蓋延正色說道:“倘若陛下真能利用洛幽,向公孫述傳遞虛假情報,出奇兵偷襲漢中郡,微臣覺得可行。”
吳漢亦是點了點頭,他的想法和蓋延一樣,也認爲此計可行。但話題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究竟該派何人率領這次奇兵,深入漢中,打延岑一個措手不及?
“陛下,微臣依舊以爲,前將軍最爲合適。”在洛陽朝廷裡,李通還沒有領兵打過仗,對於公孫述而言,他盯防着誰,都不會去盯防李通,而李通本身又的的確確是個能征慣戰的將領,且實戰經驗豐富。有這麼一個合適的人選不用,那還能用誰呢?
劉秀揉了揉額頭,緩聲說道:“此事,容我再仔細想一想。”
吳漢還要繼續說話,蓋延提醒道:“大司馬今日的酒喝得太多了,還是多喝點茶,醒醒酒吧!”
轉頭看了一眼蓋延,見他也正在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吳漢仔細一琢磨,也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拿起茶杯,咕咚咚的灌了一大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