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澤雖然晉升爲王,但也沒有擺什麼諸侯王的架子,只是很隨意地帶了幾個親衛,便來赴曹操的濯園之會。
趙雲很是擔心,萬一曹操在宴會之上圖謀不軌的話,劉澤僅帶幾個過去,如何應對。劉澤哈哈大笑,道:“子龍勿憂,我們既然身在許都,曹操想要謀害,還何須大費周章幹嘛,直接派兵過來圍殺即可,我們不過才五百人,如何敵得過曹操幾萬大軍,我既然敢來,就不怕曹操會玩什麼花樣,今天的濯園之會,也該是做個了結了。”
劉澤到了濯園外,剛剛通傳過之後,曹操便笑容可鞠地從園裡出來,拉着劉澤的手,噓寒問暖,兩人並肩而入,濯園之內,有一大片的梅樹,枝繁葉茂,梅子正青。
曹操指着梅樹道:“適才看到枝頭梅子青青,想起去年徵張繡之時,道上缺水,衆將士皆口渴難耐,某心生一計,以鞭虛指前方道:‘前面有一大片梅林,梅子正青時。’軍士聞之,口皆生唾,於是不渴。今見此梅,不可不賞,又值煮酒在熟,故而邀賢弟來此亭小會,爲賢弟進位爲王祝賀。”
劉澤笑道:“孟德兄的‘望梅止渴’誠爲天下佳話,衆口相傳,天下盡人皆知,皆言曹公多智善機變。”
曹操大笑道:“什麼多智機變,唯詐術耳。”
行至小亭,侍從已設樽俎,盤置青梅,一樽煮酒。
漢代的酒多數是米酒,度數比較低,時人喜歡加熱了來飲用,所以纔有煮酒之說。今日曹操意在小酌,下酒菜別無他物,就是一盤青梅,文人騷客大多附庸風雅,曹操可是建安年間出了名的詩人學者。自然也不能免俗,青梅煮酒,倒也算是頗有意趣。
二人對坐,開懷暢飲。
酒至半酣。原本晌睛的天忽然間黑雲翻滾,電閃雷鳴,驟雨將至。遙望天際,黑雲卷舒,宛如一隻巨大的漏斗,從高高的雲端垂下地面,從人俱驚,遙相點指,謂之爲龍掛。
其實劉澤倒是很清楚,這並不是什麼龍掛。而是貨真價實的龍捲風,不過看起來那龍捲風很遙遠,真要是刮到這邊來,那可就糟糕了。古人不明就裡,還以爲是龍下掛吸水。不過龍捲風在經過河面湖面的時候。將河水湖水吸到萬米高空,就如同蛟龍吸水一般,其景緻頗爲壯觀。
曹操呵呵一笑道:“賢弟可知龍之變化否?”
劉澤心中微微一笑,看來曹操肚子裡已經打好了腹稿,下面這一段將從龍吸水引申到英雄之論上來,成就一段青梅煮酒論英雄的三國佳話。歷史上的青梅煮酒論英雄的兩位主演一位是長歌當嘯,豪氣沖天。指點江山,品論英雄,意氣紛發,另一位卻是寄人籬下,韜光養晦,謙恭謹慎。小心翼翼,不動聲色。歷史總會有着驚人的一面,縱然劉澤的到來改變了歷史的不少面目,但這段青梅煮酒的佳話,還是不期而至的上演了。
是繼續讓曹操當主角。還是重寫新篇章?劉澤一霎那間,便有了一個異想天開的想法,惡搞一番曹操如何?畢竟自己現在的身份地位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察言觀色,要借驚雷失拾箸才能掩飾自己內心真實想法的劉備了,別的橋段或許劉澤記不太真了,但這段青梅煮酒的橋段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想到此節,劉澤微微一笑道:
“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方今春深,龍乘時變化,猶人得志而縱橫四海。龍之爲物,可比世之英雄,孟德兄慧眼識才,可知當世誰可爲英雄?”
曹操微微一怔,劉澤所言的,正是他心中所想的,難不成這劉澤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把他的想法窺探了個一清二楚?不過想想也是不可能的,曹操便只是感嘆劉澤所言盡是他心中所想,對於劉澤反客爲主的問題,曹操只得答道:“自董卓以來,豪傑並起,跨州連郡者不可勝數,但真正稱得上英雄者,操肉眼安識?”
劉澤含笑道:“孟德兄過謙了,以孟德兄的胸襟眼界,天下大勢,盡在掌握,這天下英雄,還不是屈指數來?”
曹操道:“潤德既然如此說了,某姑且試言。若推天下英雄,排在首位的當爲河北袁紹,四世三公,門多故吏,虎距河北,地跨四州,天下無人敢攢其鋒,可爲英雄?”
劉澤大笑道:“袁紹色厲膽薄,好謀無斷,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曹操道:“荊州劉表,名稱八俊,威震九州,可爲英雄?”
劉澤搖頭道:“劉景升徒有虛表,知善不能用,知惡不能去,非英雄也!”
曹操道:“江東孫策,初生之虎,少年英萬,勇銳無前,如霸王重世,可爲英雄?”
劉澤呵呵一笑,道:“孫伯符雖有英名,但有勇無謀,輕而無備,如獨行之俠,將來必死於匹夫之手,非英雄也!”
曹操道:“益州劉璋,內據天府之地,外有秦嶺之險,國險而民附,可爲英雄?”
劉澤端着酒杯,在手中把玩着,道:“劉璋闇弱無能,不過籍着父蔭,坐享其成罷了,蜀道雖險,亦難自守,劉季玉非英雄也!”
曹操道:“餘者韓遂、馬騰、張魯、士燮皆割據一方,稱雄州郡,或可稱之爲英雄?”
劉澤哈哈大笑道:“此等碌碌小人,何足掛齒!”
曹操搖頭道:“舍此之外,操便不知何人可爲英雄?”
劉澤道:“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依賢弟之見,天下何人可當此稱謂?”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劉澤的臉上始終掛着矜持的笑容,以手指曹操而後自指,道:“今天下英雄,惟曹公與澤耳!”
曹操哈哈大笑,豪氣干雲,長歌當嘯,亭外電閃雷鳴,豪雨如注。
劉澤端着酒杯,意味深長地着着曹操,微呷了一口酒,嘴角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本該是曹操的臺詞,全然讓自己給搶了過來,不知曹操現在心中有多少的鬱悶無法排遣。以自己現在的地位,完全已經可以和曹操平起平坐,今日的青梅煮酒論英雄,再也輪不到曹操來頤氣指使,曹操鬱悶也罷,怨憤也罷,劉澤倒也不會在乎,何況今天劉澤來,就是揣着和曹操談判的目的來的,不在氣勢上壓倒對方,那在談判桌上,未必就能拿到自己所想要的東西。所以劉澤才先聲奪人,反客爲主,把談話的主動權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曹操的確很鬱悶,劉澤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他心中所想的,偏生次次都被劉澤所搶了先,讓他全落下風。曹操不得不重新來審視劉澤,他認識的劉澤,還是當初平黃巾討董卓的那個劉澤,少年輕狂,意氣紛發,身先士卒,同仇敵愾,勇銳無擋,但今天坐在對面的劉澤,卻變了很多,深沉、睿智、處驚不變,時過境遷,他變得很成熟了,當初的鋒芒畢露現在卻是精華內斂,沉靜地如一潭秋水,讓人永遠也看不透它有多深。
一陣寒意掠上了曹操的心頭,荀?...
彧的話言猶在耳,袁紹或許是近憂,但劉澤絕對是遠患,將來能與自己爭雄天下的,必是劉澤無疑。曹操此時的胸懷,已經不再侷限做一個封侯拜相的良臣,輔佐君王平定天下,他有着更大的野心,席捲天下問鼎九州,成就秦皇漢祖的宏圖大業,已經成爲他心中的終極目標,爲了實現這個目標,他就要清除掉一切阻礙他成功的障礙。寧可我負天下人,休使天下人負我,那就是曹操的座右銘,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天下沒有任何的人,任何的事,可以再阻擋曹操的壯志雄心。
袁紹不能,劉表不能,孫策不能,劉澤同樣也不能!曹操心中現在一股豪氣在激盪,天下英雄,某視之如草芥,神擋殺神,佛擋滅佛!
曹操逼視着劉澤,寒目如電。劉澤說出了他心中想說的話,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這句蕩氣迴腸,捨我其誰的蓋世之言本來是該由自己說出來的,卻不意被劉澤搶了白,但曹操心中的豪氣卻不是別人可以予奪的。他早已認定了劉澤便是他這一生唯一可以與之並肩的英雄人物,唯一有資格可以和他爭雄天下的人。
曹操的心底,漸漸地浮起了一絲殺機,今時今日,也許就是一個最好的機會,除掉自己宿命中唯一的對手,而錯掉了這個機會,也許他曹操從此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座上客與階下囚,只是在曹操的一念之間,曹操感覺到從來沒有如此近距離地把握着一個人的生與死,而對面的人卻渾然未覺,怡然自得。
曹操的心智在一瞬間變得堅定起來,目光中掠過一抹戾色,左手下意識地握在了劍柄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