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法正、張鬆、孟達這三位“賣蜀三友”,歷史上的評價並不高,食其祿而叛其主,是爲不忠,居其土而獻其地,是爲不義。在劉璋勢力大廈將傾的時候,王累、張任以身赴死,慷慨悲歌,雖殊爲可嘆,但卻是千古以來忠勇節義的楷模;黃權、李嚴、吳壹等人血戰於前,事窮乃降,雖無始終,然也不輸氣節;唯有張鬆、法正、孟達三人,食君之祿,卻未做忠君之事,賣主求榮,得到的卻是千古罵名。
歷史總是流於表象的,忠與奸,就如同涇渭般分明,但事實真的如此嗎?劉澤知道,法正這個人是有大才的,善奇謀,有大志,然而在劉璋的手下,卻是懷才不遇,一直未能得到重用,心生怨念自然在所難免,此番遭到劉璋的罷黜,更讓他對劉璋深表失望。如果劉璋是明主仁君,法正叛之,那就證明這個人心術不正,但劉璋昏憒無能,法正叛之,也就合乎情理了。我們都不是道德的聖人,凡人都是有點私心的,只要真正無愧於心,就沒有什麼值得腹誹的。
既然法正誠意來投,劉澤在這個時候最是需要蜀中頂尖的人才相輔,不禁哈哈大笑,離座上前,執法正之手,道:“久聞法孝直素有大才,劉璋濁目不識頑石美玉,棄之如敝履,可笑可嘆!某今得孝直,甘之若飴。來人,速排酒筵,我要爲孝直接風洗塵!”
法正原本內心還是惶惑的,雖有心投奔,但也怕劉澤恥笑自己,所以在入帳之前,法正已經是有所心理準備,那怕劉澤再怠慢輕看自己。也決計不敢生生怨念,只求能在劉澤帳下謀個一官半職,纔能有施展自己平生抱負的機會。劉澤素來以任人爲賢聞名,法正認爲只要自己盡展才華,終究會有出頭之日。
可他萬萬不沒有想到,劉澤不但沒有輕看於他。反而是親切有加,待之甚厚,心中不禁涌起無限感慨,深深一揖道:“正新降之人,寸功未建,靖王如此禮遇,讓正誠惶恐不甚,實不敢受。”
劉澤含笑道:“孝直遠來,我當倒履相迎纔是。方纔怠慢之處,還望孝直可以海涵,今日須當痛飲,不醉不休!”
法正道:“這酒暫且莫飲,待臣取得資中城做進獻之禮,再飲未遲。”所謂無功不受祿,法正心裡清楚的很,縱然劉澤禮遇甚厚。但一杯酒法正卻是喝得不甚坦然,須得立下一件大功。方可喝得名正言順。而眼下,便是有一件天大的功勞等着法正。
劉澤道:“資中城兵強城固,某思之也急難攻破,孝直緣何篤定可以輕取資中城?”
法正面帶微笑,從容地道:“正不用一兵一卒,但憑三寸不爛之舌。定然勸守將孟達拱手獻城而降。”
劉澤面上一喜,道:“孝直真有此把握?”
法正道:“實不敢瞞靖王,我與張鬆張永年、孟達孟子慶乃心腹契友,在益州俱是鬱郁不得志,此次靖王入川。我三人暗中相商,蜀中天府之國,非治亂之主不可居之。劉季玉闇弱昏庸,不能用賢,漢中張魯,虎視眈眈,此份基業,必屬他人,張魯野心勃勃,倒行逆施,絕非安民之主。益州之地,非靖王不可,我三人願投之帳下,以效全力。”
劉澤微微一笑,法正張鬆孟達三人合謀之事,他早已是心知肚明,當下親自送法正出了轅門,又贈法正一匹上等的汗血寶馬。法正謝過劉澤,快馬直赴資中城下。
大敵當前,資中城城門緊閉,城上戒備森嚴,守軍瞧着法正單人獨騎的過來,雖頗感好奇,卻也不敢打開城門,喝問道:“城下何人?”
法正呵呵一笑,朗聲道:“我乃孟將軍的摯友同鄉,你們快去稟報孟將軍便是。”
傳令兵不識得法正,不過看法正的模樣,似乎也說的不象假話,急忙稟明瞭孟達。孟達心生疑惑,親自上城樓一看,不是旁人正是法正,不禁大喜過望,打開城門,親自出城將法正迎入城中。
“兄長這是從何而來?”孟達見面的第一句話就問道。
法正暗暗打瞧了左右,孟達身下還有幾名親隨在身邊,他只是輕咳了一聲,並沒有開口。
孟達心領神會,揮退左右,道:“左右已是無人,兄長有話但講無防。”
法正壓低聲音道:“劉璋已將愚兄削職爲庶民,此事賢弟可曾知曉?”
孟達悚然一驚,自領命以來,他就一直鎮守在資中,成都那邊的一些人事變動,孟達還真的是不知道。“兄長有何過錯,劉璋他安敢如此?”
法正神色略有些黯然,嘆了一聲道:“還不是因爲德陽失守之緣故,劉璋認爲我身爲接應使,瀆職失察,坐視德陽失守而不相救,故而免去了我的官職,本還欲治罪,幸得衆官告免,方纔無事。”
孟達不禁忿恨道:“德陽之失,前後不過兩日,兄長方遠在百里之外,就算是救急,那也未必能敢得上,李嚴輕兵冒進,已經是吃了苦頭,劉璋如何能將責任推卸到兄長身上,等我回成都之時,定然要與他理論一二。”
法正擺擺手道:“賢弟勿須衝動,劉璋任人唯親,賞罰不明,已經早不是第一次了,劉璝、吳壹這些平庸無能之輩,與劉璋沾親帶故,才得以竊居高位,盡掌兵權,我等空負一身才學,卻也未得重用,就算與劉璋論出個子醜寅卯來,又有何用?”
孟達聞言,神色凜然一變,也黯然也許多,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法正道:“子慶賢弟,昔日在成都時,你我及永年兄相交莫逆,同嘆空懷大志,卻命運多舛,欲求一蓋世明主,守望相助,今靖王劉澤雄才大略,仁德寬厚,爲兄已投其帳下,今日前來資中,就是想與賢弟商量,獻城而降,共圖大事。”
孟達聽到這裡,眉頭微微一皺,先前在成都之時,他的確和張鬆法正交從過密,三人言談之間難免都有些懷才不遇的怨言,也曾談論過想再找一個明主去投奔,不想吊死在劉璋這棵歪脖子樹上。不過叛逆之時可是件大事,成功了倒也罷了,若是不成功,那可是夷三族的死罪,孟達不禁還是有些遲疑。
法正看出孟達的疑慮,乃道:“子慶以爲以資中的防禦,比得過德陽嗎?以資歷中的兵力,比德陽又如何?”
“孝直兄何有此問,資中城的防禦單薄,兵微將少,與德陽比起來相差甚遠,這些情況兄長應該比誰都清楚。”在被劉璋革職以前,法正擔任的就是兵馬接應使,對德陽資中的情況瞭若指掌。
法正微微一笑道:“楊懷高沛也非無能之輩,德陽的城防甚至強過資中,但德陽只守了不到兩天,便已淪陷,可見靖王軍隊是何其厲害,難道子慶賢弟還要想步楊懷高沛的後塵嗎?”
楊懷高沛就是德陽城破之時死於亂軍之中,孟達聞言悚然一震,道:“幸得兄長明示,小弟還不知將身首何處,罷了,既然兄長已投奔靖王,小弟也願追隨於後。只是……”說到此處,孟達不禁是遲疑了下。
“賢弟還有何難處?”法正追問道。
“此番劉璋派我鎮守資中,卻又派鄧芝前來,名爲副將,卻擔着參軍的名義,與我平起平坐,若是此人從中作梗,降靖之事,未必能如願。”孟達倒出了心中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