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的凌訊期剛剛過去,上游的冰雪消融給黃河帶來了充沛的水量,整個河道內是濁浪滔天,滿載的渡船搖搖晃晃地從渡口出發,向着北岸前進。
船舷的吃水很深,而且船體明顯地向右傾斜,顯然是超載的厲害。但沒人注意這個問題,黃河上往來的渡船很多,基本上都處於超載的模樣,南岸雲集了太多的人,都在等候着渡船,而渡船卻是有限的,只能是在現有的基礎上加大載客的力度。
曹純立在船首,喝令船伕加快行船的速度,虎豹騎的其餘官兵和戰馬還在南岸等候,只有這一艘船是歸他的,曹純只有儘快地到達北岸才能返回來接下一批。
船行至河心位置,這時河面上刮過一陣狂風,狂風捲集起驚濤駭浪,瞬間的工夫就將渡船給掀翻了,一船人全部扣到了水裡。
曹純身披着厚重的鎧甲,一旦跌入河中,簡直就是噩夢,他急速地向河底沉去,不過曹純還是諳熟水性的,他深吸了一口氣,拼命地脫掉了頭盔,解開了鎧甲,沒有了這些沉重的束縛,曹純很快地就浮出了水面。
吐掉嘴裡的泥沙,曹純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就發現隔着他數丈遠的地方,獻帝在水裡撲騰。
獻帝生長在帝王之家深宮內院,從來沒有機會學過游泳,一旦落水,早已嚇得是魂飛魄散,在水中是手足並用。拼命地掙扎起來,所幸他穿的龍袍質地很輕,是用最好的蜀錦製成的。如果換成象曹純那般的鎧甲,恐怕現在早就沉入河底了。不過饒是如此,不通水性的他在如此風大浪急的河水中時刻都有覆滅之險。
曹純拼命地向他游去,曹純的水性不錯,堪比游泳健將,不過纔是幾息的光景,就已經游到了獻帝的身邊。將瀕死的獻帝從水裡救起來。
有幾艘船隻迅速地靠攏過來,曹純拼死累活的將獻帝給拖到了船上。饒是曹純這般龍精虎猛的勇士,在黃河的風浪中搏鬥一番,也累得幾乎趴不動窩了。
曹純暗暗鬆了口氣,發生這樣的意外的確出乎他的意料。但所幸把天子給救了上來,否則他真得很難向曹操交待,至於其他人生死,曹純倒是看的淡了。
這次船上的二百名虎豹騎官兵可謂是損失慘重,曹純諳熟水性,並不是意味着他手下的這些騎士也精通水性,一身的重鎧,本是他們的護身寶貝,這個時候卻成了催命符。九成的官兵掉到了河裡,連個泡都沒冒出來就沉到了黃河河底。
二月的天氣乍暖還寒,從河裡上來。渾身都溼透了,冷風一吹,凍得臉色黑紫,簌簌發抖。僥倖逃得一條性命的漢獻帝牙齒都在打戰,不過他卻拒絕了侍從去船艙裡換衣服的提議,焦急地打量着河面。伏皇后一同落水,生死未卜。
“曹將軍。快去救救皇后。”獻帝這個時候,也只能是放下身段,卻苦苦地哀求曹純了。
曹純一頭黑線,這倒不是他不想救,可這茫茫的河面,落水者甚衆,到那兒去找皇后的身影。
“那不是皇后娘娘嗎?”有人指着河面上一個若隱若現的身影道,伏皇后穿的衣服與宮女太監的截然不同,是比較容易分辨出來的。
“快!快去救皇后!”獻帝身嘶力竭地喊道。
曹純看了一下距離,伏皇后至少在二三十丈開外,而且黃河水流甚急,就算派水性最好的水手過去,那也得費一番時間,更主要的是,現在根本就無法判斷是伏皇后是生是死,也許此時伏皇后早已是浮屍一具了,救於不救已沒有多大的關係。
“來不及了,陛下,距離太遠了。”
獻帝拉着曹純的胳膊,淚流滿面地苦苦哀求道:“曹將軍,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救救皇后,救救皇后吧。”
獻帝在與伏皇后成婚已久,夫妻伉儷情深,這麼多年來,獻帝被幽禁宮中,能和他說上體己話的,也只有伏皇后了,獻帝與她的感情,已經超越了夫妻之情,獻帝把她甚至視作患難與共的知己,如今伏皇后在水中沉浮,獻帝的心在滴血,如果有人要他放棄皇位能把伏皇后救上來,獻帝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曹純卻是木無表情,保護天子,是曹操給他下的命令,曹純自然是不折不扣甚至是不惜生命地去完成,至於其他人的生死,曹純就毫不關心了。
“陛下,節哀吧。”
獻帝絕望地看着黃河中上下沉浮的伏皇后,巨大的悲哀攫取了他的靈魂,他貴爲天子,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心愛的女人在他面前自生自滅,他大淚滂沱,悲憤交加。
一個浪頭打了過來,伏皇后在水中最終沉沒不見了。
獻帝汪得吐了一口鮮血,昏厥於船上。
白馬撤退是曹操軍事史上最大規模的一次撤退,由於許褚的阻擊作戰很成功,死死地將靖軍擋在了酸棗——蒲城一線,曹操才得以全身而退,近五十萬的軍隊、官吏逃到了黃河,避免了更大的損失。
但代價無疑也是沉重的,許褚在酸棗力戰而死,手下三萬五千虎衛軍全軍盡墨,無一生還。不過這支曹操最精銳的步兵勁旅,面臨絕境,竟無一人投降,血戰到底,全部陣亡,打出了曹軍的士氣。
黃河以南全部淪陷,讓曹操經受了有史以來最大的慘敗,虎豹騎、虎衛軍,這兩支最精銳的部隊傷亡殆盡,更讓曹操痛心疾首。
完敗!真的是完敗了!
曹操剎那間頓感心灰意冷,曾經的壯志凌雲,曾經的豪言壯語,此刻都變成了無言的沉默,不管他願意承認與否,他和劉澤的這場較量,真的輸了。
“啓稟魏王,陛下駕崩了。”曹純出現了曹操的身後,拱手稟報道。
“什麼?”曹操的瞳孔猝然一縮,“到底怎麼回事?”
曹純受曹操之命保護獻帝,可剛到鄴城,獻帝就駕崩了,這樣曹純很是慚愧。
“在渡黃河之時,末將所乘的渡船不幸沉沒,陛下掉入河中,雖然爲末將所救,但天寒地凍,陛下染上了風寒,再加上伏皇后溺斃,陛下心痛至極,及至鄴城,已是病入膏盲,太醫們雖竭盡全力,亦無力迴天,陛下於今晨五更時分,吐血數升而亡。”
曹操從震驚之中慢慢地恢復了平靜,獻帝不過是他的一枚棋子,一枚讓他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棋子,但這枚棋子究竟爲曹操帶來了什麼,只有曹操心裡明白。挾天子真的可以令諸侯嗎?那不過是個笑話,最起碼桀驁不馴的劉澤和孫權就從來沒有把它當回事,否則的話,劉澤和孫權就不會攻到許都了。
如今漢獻帝駕崩了,一個沒有了利用價值的傀儡皇帝死了,對於曹操來說,也沒有什麼。
“以天子之禮安葬便是了。”曹操淡淡地吩咐道。
程昱略帶憂慮地道:“天子駕崩,卻沒有子嗣,不知魏王選何人繼位?”
國不可一日無君,獻帝死後,自然要另立新君,程昱等人也明白,獻帝緣何無後,就是因爲曹操故意爲之的,將來在曹操天下一統之時,方便曹操登基上位。可現在的局面卻讓人頭疼,劉澤孫權大兵臨近,曹操登基做皇帝顯然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可新君的事,卻成爲了一個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