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魏公國的新官制,中書、尚書二臺的主官名“令”,即中書令和尚書令,御史臺的主官爲御史大夫——這都是漢代舊稱,是勳不是王莽,也不是武則天,沒有亂起花裡胡哨名字的癖好,能夠沿用舊稱的,儘量沿用,方便爲時人所接受。
中書檯和尚書檯的副官均爲左右僕射,御史臺的副官爲左右中丞,其下各有左右丞爲佐官——此亦皆爲舊稱也。
曹操本來想讓是勳當尚書令的,但被是勳婉拒了——我靠那是國家最高行政機構,事務繁冗,就連荀彧做漢之尚書令都快累死了,遑論自己呢?沒兩年就必得吐血呀。是勳知道自己並沒有足夠的行政官僚才華,說白了:我就是一政客,別讓我當公務員。所以力薦荀攸擔此重任。
他自己則費盡心機,最終搞到了中書令的職務。按照新官制,三臺的長官與副官之一,一共六人,併爲宰相,平時各司其職,逢五日,或有重大事項,則必須開會共商——也就是類似於唐朝的政事堂制度。其中中書的主要職責是備君主顧問,及代擬政令、詔書,也就是說,協助君主掌握司法權。是勳正想拿這個新公國的新體制練手,塞一些私貨進去呢,這個重要性不在尚書之下,但事務沒有尚書繁劇的職務,對他再合適不過了。
因爲根據是勳的謀劃,尚書檯下轄不再是後世的六部了,而更細化爲十二部,事情實在太多。十二部包括:吏部主署用、勳封,選部主學校、選舉、考試。戶部主民戶、祠祀、農桑,禮部主禮儀、祭享,兵部主軍政、武備,刑部主刑罰、勾覆、關禁,辭部主辭訟、推劾。度部主財稅、倉廩、出納,虞部主貨幣、鹽鐵,工部主工程、水利,商部主工業、商賈、轉運,文部主圖書、典籍。
不用說,設置商部。並且把虞部從戶部和度部裡析分出來,就都是是勳的私貨啦。
各部主官皆稱尚書,副官爲侍郎,下分各司,以中郎主其事。是勳雖然不管尚書檯。但還是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塞了不少自己人進去,比方說以任嘏爲選部尚書,以董蒙爲商部尚書,以張既爲戶部侍郎,以是紆爲工部侍郎。
是家老三是寬不知道走了誰的門路,竟得吏部侍郎之任,多少讓是勳有點兒瞧不透。最大的可能性。他是被吏部尚書陳羣給相中了……
三臺的主官,除荀攸和是勳外,御史大夫一職給了毛玠——此人性情耿直。用來主掌監察權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宗正令曹操給了是勳的老丈人曹豹——反正那傢伙也沒啥領兵的才能,乾脆到安邑來管管宗室圖籍吧;秘書監是楊修,門下監是劉放。
曹操把全部相府班子,還有部分得用的朝官,全都給拉到魏國來了,許都幾乎放空。不過也無所謂,反正真正主掌天下大事的原本是相府。如今是魏國,朝廷插不上什麼手。當然啦。絕大多數魏官都還掛着一個漢朝的閒職,比方說是勳就當回他的侍中了,且有不少漢官也上趕着請求掛一個魏國的閒職。
不過一開始獨獨遺漏了夏侯惇,夏侯惇數次上疏,要求給他個魏國官號,曹操說了:“吾聞太上師臣,其次友臣。夫臣者,貴德之人也,區區之魏,而臣足以屈君乎?”我不是瞧不起你,而正是因爲太看重你了,覺得魏國池塘小,讓你也趴進來是委屈你啦。夏侯惇固請,曹操沒有辦法,乃拜其爲前將軍。
魏國的武官系統,真正握有實權的是中領軍、中護軍,以及各路都督,而前後左右將軍則爲榮譽頭銜,四徵、四鎮之類臨時設置,不再設大將軍、車騎將軍、驃騎將軍和衛將軍。
此外,魏國所有之五郡,地方官制也有所調整。郡以郡守主政,郡丞輔之,與中央相同分十二司(部)治事,方便上下銜接,另有督郵掌握監察權;縣以縣令長主政,縣丞輔之,十二部併爲吏選、戶商、禮文、祠刑、虞度、兵工六科,以廷掾主監察。這些職務皆由中央任命,不得再私相徵辟。仍以秩祿代官階,但多增加了好多級:比公、中二千石、二千石、比二千石、千石、比千石、八百石、比八百石、六百石、比六百石、四百石、比四百石、二百石、比二百石、百石、比百石,乃至斗食。這樣無形中提高了中層官員的待遇,並且給了他們逐級提升的動力。
可是如此一來,吏部尚書陳長文不幹了,直接找到是勳,質問他:“君設如此多職,其人何來?”我哪兒找那麼多蘿蔔來填這些個坑啊。是勳心說我怕的是度部尚書王邑來叫苦,說俸祿不夠發的,還真不怕你嚷嚷人才不足——要不要我把自家的門生、弟子全都推薦給你?
中央官職也就罷了,雖然尚書下分十二部,但衙門並沒有因此增多——原本的九卿都不設了呀,還有很多閒散的小部門也都合歸尚書直轄;然而郡下再分十二司、縣下設六科,都不再由地方官自己召師爺,而必須由朝廷任命,中下級官員數量瞬間多出數倍去,也難怪陳長文要頭大啦。
是勳所以要這樣安排,面對曹操和羣僚的解釋是:“收地方之權且使鎮撫得力也。”“收地方之權”是指各司、科的官員不僅僅向郡、縣長官負責,而且直接掛接尚書十二部,那麼郡守、縣令長在轄區內就再也無法一言堂啦,有利於中央加強對地方的掌控;“使鎮撫得力”,是指原本郡縣長官多從當地招募師爺,遂使豪門對地方政務具備相當大的影響力,如今屬吏皆由朝廷委派,則可在一定程度上避免這一弊端。
說白了,如此設置以後,一方面增強了地方官署對轄區的控制力,另方面也增強了中央對地方官署的掌控權,可謂一舉而兩得也。
這是明面上的理由,其實還有暗的一方面,乃不便宣之於口也。是勳是想趁着這個機會,擴大中下層官僚班子,方便無根基的庶族地主邁入官場。原本庶族缺乏晉身之階,雖可爲吏,卻大多屬於編制外的臨時工,缺乏按部就班逐漸遞升的可能性;如今世族固可仍然依靠名望、薦舉而佔據較高的起步點,但跟庶族進步的途徑卻無形中拉近了。
曹操用人只論實際才能,不看出身,不究名望,所謂“唯纔是舉”是也,這是因應亂世而必然出臺的政策,一旦亂世終結,曹操未必還會有魄力將此政策延續下去。故此是勳必須利用這一段時間,及時爲庶族開闢道路,等到天下太平了,十年二十年以後,自然會有大批庶族官僚攀上中高層職位,而且他們多從下吏起步,經驗豐富,那些只知清談的世家子弟就未必還能比得上啦。
所以陳羣提出疑議,是勳當即反駁:“吏之不足,當問選部,問吾何爲?”文教事業、舉薦選拔,那都是選部的職責啊,不能向你吏部輸送足夠多的備選官員,乃是選部失職,不是我設計的制度有問題。
陳羣苦笑道:“實任選部不敢詰君,亦不敷吾用,乃不得不倩吾諫之也。”我不是沒跟選部尚書任嘏核過賬啊,他也正苦惱着呢,問題他是你同門的師兄弟,素來敬仰你,不敢當面指出你制度設計上的缺陷,所以才只好請我過來幫忙打問啦。
任嘏任昭先,在鄭門之中比起郗慮來,還要更偏向是勳一些,他跟是勳的關係也很特殊——若按照入門先後論,其實是勳是鄭玄的關門弟子,任嘏算小師兄,但任昭先卻向來兄事是宏輔。這小傢伙絕頂的聰明,但這聰明大多用在治學上,爲政做官,水平多少差了一點兒——起碼比不上陳長文。所以是勳聽了陳羣的話,不禁暗自羞惱,心說小任你遇到麻煩可以找我給出主意啊,怎麼反倒把陳長文給頂在前面?表面上看起來,你不敢跟我頂牛,把陳羣當槍使,其實是陳羣以你爲槍來戳我呢,小任你怎麼就那麼糊塗呢?
乾脆擺馬虎眼:“待吾與昭先計之。”我去跟任嘏商量商量,想想辦法,你且一邊兒等着去吧。
然而陳羣還不肯退步,當即從袖子裡抽出一張紙來:“吾乃先爲昭先計也,有所籌劃,芹獻令君之前。”
是勳如今爲中書令,跟新任尚書令荀攸一樣,也被人尊稱爲“令君”啦,他初聽這一稱呼覺得很得意——是令君當不使荀令君專美於前也——聽多了卻也有點兒惶恐,總覺得“令君”二字只能指荀文若,連荀公達都冠不起,何況自己呢?
陳羣說他想出一套辦法來,可以解決人才選用的問題,即將計劃書呈遞給是勳。是勳心說這纔對嘛,你陳長文七竅玲瓏,不會僅僅跑我這兒來訴苦,必然是已經有了想法,才以訴苦爲由頭來遊說我啊。雙手接過,展開來一瞧,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長文果巧思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