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門顯族的,終究與小戶人家不同,即便這會兒禮教還沒嚴謹甚至嚴苛到不近人情的地步,理論上兒媳婦也沒有單獨見公爹的道理單獨見婆婆是可以的晨昏定省,都得跟老公一起去啊。》,當然也可能有例外,比方說老公不在了,最起碼遠行在外;再比方說領着小孩兒來給爺爺逗弄……
是勳知道,甄氏才歸曹丕不久,便即生育一子,正是原本歷史上的魏明帝曹叡。不過在這條時間線上,曹丕娶甄氏早了好幾年,因而曹叡也提前降了世,肯定不再是原本歷史上那顆精子、那顆卵子啦,將來的能力、秉性更可能完全不同。
所以說了,如今曹丕見在許都,甄氏就算不跟他一起來拜見曹操,也總得帶着曹叡過來才象話嘛,這獨自一人入堂求見公爹,究竟是幾個意思?
當然啦,甄氏是光明正大過來的,並非私入公爹門戶,而且老曹再怎麼好色,也不會對兒媳婦下手他又不是李隆基。至於甄氏不守婦道,甚至與小叔子(曹植)有染,那也是民間傳說罷了。可是正唯如此,是勳才更覺奇怪這兒媳跟公爹有啥可說的呢?難道是被曹丕欺負了,特來喊冤訴苦?
他本來也沒那麼八卦的,但本能地覺得其中必有故事。於是當晚跟關靖談事兒的時候,就隨便提了一句:“今見子桓妻獨見魏王,未知何所言也。”隔天關士起還真就給出答案來了:“爲子桓爭嗣事也。”
關靖雖然掌握着是勳的情報網,但還到不了後世無所不查、無所不知的特務頭子的地步,尤其王府內部。他作死啊敢去安插人手?不過即便曹操身邊。那也是有校事盯着的自然不是盯曹操。而是盯所有接近曹操的人所以關靖便就是勳所言,特意遣人去問過了盧洪。
因爲盧慈範爲了將來得以自保,這時候腳踩着好幾條船呢真正的主子當然是曹操本人,同時又暗中與是勳、曹丕,甚至還可能有其他某些公子、重臣相勾通。是家的情報網,有時候能補校事之不足,所以相互間偶爾是有情報交換的,盧洪若認爲是勳可以知道某事。則關靖遣人相問,必不諱言。
正巧趕上這事兒盧洪也正窩着火呢,是府來人一問,便即合盤托出,還希望是勳能不能幫忙想想辦法看“真婦人無識見者也,何可如此!”
原來曹丕謀嗣之事,可以瞞得過曹操,但是很難瞞得過枕邊人尤其甄氏還並非心裡只裝着鍋碗瓢盆的村婦於是甄氏便勸說曹丕,要他收起自己的小心思,不要惹事兒。甚至她還以袁家的故事來提醒曹丕。曹子桓聽得這個煩悶啊,心說袁熙那種無野心、無頭腦的老二。能跟我比嗎?
而且他覺得,自家大哥也不能跟袁譚相提並論。是,袁譚是殘暴、兇狠,還缺乏政治智慧,但他可不會挖自己袁家的牆角,而自家長兄……我爭嗣不是爲了自己啊,是爲了整個家族的利益啊,傻媳婦兒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原本夫婦二人感情甚篤,可是就因爲這件事逐漸生分起來,加上結婚時間也蠻長了,曹丕又納了別的妾室,逐漸地就對正妻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甄氏動輒得疚,常遭喝罵好在曹子桓就在老爹眼皮底下,還不敢動手。甄氏先是去找婆婆卞氏訴苦,但幾無效果,所以這回直接來找曹操了。
甄氏本人覺得自己的用詞已經很委婉了,只說曹丕日漸心大,不能容納自己,而且常與外臣相聚,恐怕會造成家族的不和睦,希望曹操可以教育教育兒子。可不但曹操能夠聽得懂她的潛臺詞,就連校事稟報上來,盧洪也一瞧就明白了我靠有你這麼幹的嗎?竟然給自己老公扎針?!
盧洪是不是還勾通別的公子,是勳不清楚,但知道盧慈範是有上曹丕賊船的跡象的,所以你說他能不急嗎?趁着是府來人打問,便即將苦水倒出,還請是勳幫忙給出個主意。
是勳聽了關靖的轉述,多少有點兒哭笑不得,心說這事兒我可管不了……他隱約記得前世看過一部以甄氏爲主角的港劇,裡面的女主先是在立嗣之爭中傾向小叔子曹植,繼而又在曹丕上位後拼命拯救彰、植二人,一邊跟荀彧等人見天兒開小會商量着怎麼阻止老公迫害兄弟,一邊指斥老公跟司馬懿結黨……乍一看女主純出公心,那真是白蓮花一般聖母啊(她是傾向於曹植,但並非男女之情的喜愛),可是細一琢磨,又誰能忍這種吃裡扒外的枕邊人!
怪不得曹丕後來要廢掉她了……即便她沒有這般扯後腿,哪怕啥都不做,那也肯定比不過“文帝定爲嗣,後有謀焉”的郭女王啊。
尤其是勳不久前纔剛聽聞了曹昂妻何氏的所作所爲……他忍不住就問關靖:“若愚夫得賢妻,而賢夫得愚妻,誰勝耶?”關靖也不禁苦笑:“吾不知也。”好,這下子昂、丕算是扯平了。
是勳輕嘆一聲:“正所謂‘妻賢夫禍少,子孝父心寬’是也。若得賢妻相佐……”他還正琢磨着何氏跟郭女王呢,突然身後響起來一聲冷哼:“吾不賢歟?夫君乃甚憾否?”
是勳聞言嚇了一大跳,就覺得後背上直冒涼氣,趕緊轉過頭來分辯:“非也,乃說他人家事。吾自有賢妻,可比無鹽、孟光……”話出口就覺得不妙,無鹽那可是著名的醜女啊……
不過好在這年月“無鹽”似乎還並沒有成爲醜女的代名詞,史書僅傳其勸諫齊王,乃封爲後事,“刻畫無鹽,唐突西施”云云,還得幾十上百年後才得出現。嗯,其實是勳完全不必要那麼緊張。這話曹淼壓根兒就有聽沒有懂她哪兒知道無鹽、孟光都是ho啊?!
看到曹淼進來。關靖便即拱手施禮。口稱“曹夫人”。曹淼也知道關士起在是勳心目中的地位,非普通門客可比也,趕緊還禮,問說宵夜準備好了,關先生要不要與夫婿共進呢?關靖笑一笑:“吾老矣,豈尚能飯?日進二餐足矣。”便即起身告辭。
曹淼也沒有聽懂關靖的話,還問是勳:“豈老者不能飯否?”是勳心說你當人人都跟你爹似的,都五十多了還每餐鬥米。沒有廉頗的本事,卻有廉頗的飯量?也不作答,卻問曹淼:“夜食何在?”你嘴裡說宵夜好了,結果空着手進來是幾個意思?
曹淼說廚下這就會送過來,你彆着急,隨即從袖中取出一冊來,遞給是勳:“家中此月賬務,夫君過目。”
其實是府的財政分成兩塊,小頭是管氏父女管着,大頭歸管家魚他。但曹淼自從被是勳逼得多識了些字,讀過幾本書以後。就特意每月問魚他索要賬目來看,等她先覈對過了再交給是勳因爲覺得只有這樣纔算盡了大婦之責,也才能體現大婦的權威。
這年月的記賬方法比較簡單,但正唯其簡單,所以更顯繁雜、混亂,就曹淼的天賦,一個人跟案上擺弄半天算籌,都未必能算清一筆賬。是勳瞧着起急,乾脆教給她阿拉伯數字和簡單的算數公式要說高級點兒的,就連是勳本人都早就還給前一世的數學老師了。
沒想到曹淼學得挺快,完了就以此去要求魚他。魚他瞧見那些曲裡拐彎的阿拉伯數字頭都大了,先極口恭維主人這學自異域的計數法實在神妙,然後提醒曹淼,說主母既然不喜歡算籌,咱可以學珠算呀。
於是曹淼捧了一具珠算又來找是勳,是勳一瞧,這特麼是蝦米玩意兒?原來當時珠算初創,又叫算板,是在木板上刻出幾條長槽來,內嵌活珠,但跟後世的算盤不同,槽分三段,上下兩段各嵌一珠,中段則嵌五珠。是勳接過來試了試,實在不易撥動,因此乾脆畫了幅後世算盤的圖形,命木工製成來用。
他前一世的小時候確實是學過珠算的,可是什麼“一下五去四”、“三去七進一”的早就忘得精光溜溜啦,拿到新式算盤後撥拉來撥拉去,總是回想不起來。魚他倒是瞧着這新式算盤挺方便,不但給請了去,還自作主張製作販賣,但他從此算得了賬以後,就必須先請人對照圖譜,給改抄成阿拉伯數字,再呈給曹淼,曹淼以算數公式覈對過後,再交給是勳。
是勳原本是不怎麼查賬的瞧着眼暈自從能夠拿到阿拉伯數字的賬本以後,倒是輕鬆了許多,於是每月必查。至於魚他是否因此而暗中記恨曹淼,那就誰都猜不到啦。
其實是勳這套阿拉伯數字和算數公式,魚他雖然望而卻步,學成者卻並非僅僅曹淼一人而已,還包括了諸葛孔明。想當年孔明於是勳門下研究拋石機,經常見着老師背過身去拿枝筆點點畫畫的,也不用算籌,也不用珠算,普通加減乘除還算得挺快,心知必有秘法。他是個勤奮好學的,便找個機會請教是勳,說我知道籌算非經學正道也,但日常也總能用得上,先生既有秘法,何不教我?您不是打算光把弟子教成個經學家吧?
是勳說你別瞧我算得快,這玩意兒還真未必好學“此西域所傳阿……”一琢磨這年月還壓根兒沒有阿拉伯呢,若循其本源說是印度數字呢?印度終究距離不遠,後世之人怕會指摘自己扯淡,乾脆“此大秦數字也,書法與中國字大爲不同。”諸葛亮說沒關係,弟子願學。
於是是勳就教了給諸葛亮啦,誰想到諸葛孔明真高才也,一學就會這年月篆書仍然小範圍地流行,握毛筆寫曲道還真難不住他而且計算速度要超過是勳一倍,準確率同樣超過一倍……
“真妙法也,有何難哉?”諸葛亮是無心之言,是勳卻聽得有點兒臉上發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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