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帕麥亞城,矗立於裡海南岸,乃巴勒弗家族的祖居之地。
因與漢都長安的緯度相差不大,故十月間也是入冬了,或許是因瀕海,故冬季氣溫比長安要略微高些,且不似長安般乾冷。
四季分明,氣候溼潤,自是養人的。
安息的廣袤疆土上,就數阿帕麥亞水土好,着實出了不少美人,故與巴勒弗家族聯姻的安息大貴族們,除卻是想攀附或加深與巴勒弗家族的關係,也因多數的巴勒弗貴女們確實長得嫵媚動人。
聯姻,和賣女求榮是有極大區別的,貴女嫁了過去,若不得夫婿寵愛,沒法誕下繼承人,那聯姻就沒有太大意義了。
故而,巴勒弗家族再強勢,也不會隨隨便便把些歪瓜裂棗挑出了與旁的大貴族聯姻。
對巴勒弗家族而言,嫁出去的女兒,絕非潑出去的水,而是維繫着家族間往來,故雖不似漢人般有女子歸家省親的習俗,然巴勒弗貴女們在出嫁後,仍時常往孃家跑,甚至拖家帶口的連夫婿也“捎上”,拜會族中長輩,也屬尋常。
然而,巴勒弗家族像此番擺出這般盛大場面迎接的,過往貌似也就安息國君和數年前來訪的大漢親王有這等待遇。
先遣了數名嫡系子弟,率領兩千餘騎兵,提早趕赴四百餘里外的番兜城迎接。
待得龐大的省親車隊抵達阿帕麥亞城,族中子弟更是盡數出城相迎。
家族長輩不是不肯來,而是被常駐城中使館的大漢特使勸阻了,依照漢人禮數,沒有岳家長輩出城迎接女婿的道理,饒是大漢天子,若是特意登門拜謁師長,師長也只在府邸門前甚或中庭迎候。
漢室最爲尊師敬老,對岳家長輩的不尊敬,既是對自家妻子的羞辱,也等若羞辱自己,饒是巴勒弗家族乃安息外族,然禮數就是禮數,並不因人而異。
巴勒弗家族的長輩們聞得漢使的話,覺得在理,亦更深刻的體認到,無怪漢人常言,所謂華夏者,有服飾之美謂之華,有禮儀之大謂之夏。
華夏的深厚底蘊,果非安息這類崛起未久的“暴發戶”可比的。
況且,此番兩位大漢宗室子乃是以私人身份隨媳婦歸家省親,大漢使館的官吏都沒去迎接,更沒爲他們安排館舍入住。
當然,這不意味着他們在安息境內不受使館庇護,之所以如此,只是漢廷和巴勒弗家族都不欲太過刺激安息王室。
雖不必刻意低調,然若讓兩位宗室子以漢廷使節的身份前來,只到阿帕麥亞城,卻不去王都泰西封,就真是過分了。
人要臉,樹要皮,米特里達梯王再能忍,若沒得臺階下,也是會急了眼,撕破臉的。
實際上,想低調也難。
千餘駕大車,蜿蜒數裡,大批騎兵沿途護送,實在是很招眼。
此番雖只有娜索婭和撒瑞拉歸家省親,然一道聯姻的三位姊妹也都託她們給家人送回禮品,皆是百車漢貨,加之埃霍斯等在長安“留學深造”了兩年有餘的衆多嫡系子弟也隨之返歸,若非塔澤斯在臨行前作出限制,他們攜帶歸國的漢貨怕遠遠不止這些。
金碧輝煌的依旺大殿內,巴勒弗家族嫡系各房的掌權者皆是到齊了。
依旺,乃是帕提亞人雜糅了波斯和希臘的風格,建造的拱頂桶形建築,廣泛應用於王宮建築的入口和覲見廳。
巴勒弗家族雖非安息王族,然在阿帕麥亞城的宅邸羣,恢弘程度絲毫不遜泰西封王宮。
在依旺大殿待客,無疑是極高的禮遇了。
饒是劉興和劉泫身爲大漢宗室子,然見得這座大殿時,也不禁暗自讚歎。
數丈高的拱形金頂,宮殿外牆面貼波斯高原特有的黑白兩色雲石,上作彩色浮雕,木枋和檐部貼金箔。
殿堂內牆滿飾壁畫,覆鐘形的石柱上浮雕精緻,礎刻花瓣紋,覆鍾之上爲半圓線腳。
“真土豪!”
兩位大漢宗室子默然相視,曉得彼此皆是同樣的想法,倒是不含貶義,而是由此看出安息的國力着實不弱。
帕提亞人崛起不過短短數十載,光是巴勒弗家族就能修築起如此宏偉的建築,動用的人力物力無疑是非常驚人的。
趕路數月,劉興和劉泫特意學了些波斯語,不少巴勒弗族人也懂些漢話,故饗宴時也不用譯者,連說帶比劃,外加塔澤斯等人的稍加轉譯修正,溝通是完全無礙的。
男人之間打交道,沒甚麼是一斛美酒解決不了的,若是有,那就喝兩斛!
帕提亞人本是遊牧民族,素來嗜酒,劉興和劉泫也是性情豪邁的關中兒郎,暢飲葡萄佳釀,端是半點不怵。
(PS:此時尚無綠教,古波斯和安息皆是不禁酒的,古波斯反而盛產葡萄酒。)
男人們在開懷暢飲,女人們卻是歡天喜地的圍着娜索婭和撒瑞拉,嘰嘰喳喳的笑鬧着。
不多時,數百駕大車的禮品都由下人依着禮單,清點分發完畢,各房主母皆是眉開眼笑。
娜索婭和撒瑞拉是懂事的,除卻給自家親眷帶回了禮品,饒是此番沒能參與聯姻的嫡系各房,也皆見者有份,多少是份心意。
況且,這些漢貨還真不算“薄禮”。
要曉得,五位巴勒弗貴女嫁的皆是侯府嫡子,兒媳婦要回門,劉氏列候和宗婦們自是不會出手吝嗇,免得教親家小覷了,也失了大漢宗室的顏面。
金銀珠玉,巴勒弗家族是不缺的,然精美的漢貨,尤是品質上乘的,莫說在安息,就是在大漢境內,也不是有錢就能買着的,得有門路。
瓷器、絲綢、茶葉、香水、浴液等等,乃至各類精巧奇特的少府制物,劉氏列候們備的上等漢貨,在長安東西兩市多是有價無市的,饒是在章臺大街,也往往是剛上架沒多久便即售罄。
巴勒弗家族的媳婦和貴女們,近年可沒少購買和使用漢貨,眼睛自然是雪亮的,禮品剛到手,就瞧出皆是頂好的。
相較漢商運到安息販售的那些漢貨,不知要高出多少個檔次。
撒瑞拉很是享受族中姊妹那種羨慕的眼神,眉飛色舞的給她們講着在大漢見到的各種新奇的事物。
娜索婭卻是沉穩,淺笑着與姊妹們說了會話,便到內室與各房主母們談正事去了。
撒瑞拉對族姊的離去恍若未見,雖說那“蘭姿外貿”是她先想到的主意,然而,娜索婭的身份地位不是她能比的。
娜索婭的父親是前任家主的長子,卻主動放棄了繼承權的爭奪,全力支持自己的胞弟,也就是現任的家主接掌家族。
現任家主自然對長兄極爲敬重和信賴,對侄女娜索婭也極爲寵溺,撒瑞拉的父親雖也是現任家主的異母弟,但終究比不得長兄的地位。
撒瑞拉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分際所在,也沒甚麼怨忿不甘,相比旁的族中姊妹,她已是太過幸運了,人要懂得知足。
“撒瑞拉,你帶回這麼多禮品,花了多少錢財啊,不怕公婆怪罪麼?”
一個年歲較大的貴女捧着禮品盒,雖覺歡喜,卻也不免有些擔憂。
“族姊放心,沒花甚麼錢財,多半都是自家作坊庖制的。”
撒瑞拉深知這位族姊的脾性,是真的由衷爲她憂心,絕無半點別的意味。
“自家作坊?”
貴女們紛紛瞪大了雙眼。
“是啊,芳馨浴用是我婆家的生意,今後還要靠你們多多照應哦。”
撒瑞拉咯咯的笑,引得衆女皆是又驚又羨,少不得衝滿臉炫耀的她翻白眼。
衆多小輩在外殿笑鬧時,各家主母卻皆齊聚內室,靜靜聽着娜索婭講述其見聞和那“蘭姿外貿”。
各房掌權者實是早已接獲書函,大批手藝精湛的匠人也“弄”到了,就等着娜索婭回來,劃分各房利益。
蘭姿外貿是大漢貴婦和貴女們搗鼓的生意,各家掌權者不便摻和,自然由各房主母們出面。
按說本無須如此急切,只是各房難得齊聚,也不好都滯留阿帕麥亞太久,免得引發王族猜忌。
現今的安息就如同尚未削藩前的大漢,若各路諸侯王私下聚齊,大漢皇帝也不免心驚肉跳,怕是會寢食難安的。
兩成!
饒是蘭姿外貿要走“薄利多銷”的路子,然供貨的都是田氏實業和聯合制衣這類大商團,貨物的品質極好,面向的客羣又是不差錢的安息貴族,再便宜也便宜不到哪去。
各房主母皆是頗爲滿意,尤是參與此番聯姻的五房,更可分到蘭姿外貿的相應股份,旁的主母們雖是豔羨,卻也沒多說甚麼,畢竟家主一脈也沒參與聯姻,也沒分到股份。
家主一脈已做到如此地步,各房再不知足,那怕是要作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