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最美妙的就是少年人……他跟雲琅以前見過的少年人一樣不太靠譜,一樣喜歡做白日夢,一樣對未來充滿了希望,一樣喝高了之後就會鬼哭狼嚎……
很好!
太好了!
頂呱呱啊!
雲琅覺得自己可以跟少年人一起混,尤其是跟霍去病這種明顯有妄想症的少年人一起混太安全了。
即便是發瘋,人家也會大度的曬然一笑,然後道:“年輕真好啊……”
如果總是跟太宰這種被始皇帝嚴重洗腦並且對一個死人至死不渝的人在一起,他遲早會走上恐怖的反漢復秦的不歸路。
如果跟平叟這種沒事幹就講究陰陽調和並且將所有陰暗心思都歸咎於天地陰陽變化的人一起混,雲琅覺得自己要是不變成一個脫離實際只喜歡耍嘴皮子靠腦子算計人的惡棍纔怪。
如果跟卓姬這種驕傲的如同孔雀一樣沒事總是喜歡開屏,並且露出醜陋光屁股的人一起混,雲琅覺得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跟她有一腿。
以上三種可能實在是太恐怖了,沒一樣是雲琅想要的。
霍去病就着一碗麪條跟一頭蒜喝了一罐子烈酒,兩三壺濃茶,結果就是劇烈的發酒瘋,然後被大將軍府的馬車接回去。
至於卓氏的馬車,酒醉的霍去病也不願意去坐。
平叟雙手插在袖子裡,笑眯眯的目送霍去病的馬車離開。
然後就對雲琅道:“手段不錯,算是籠絡住了一個貴公子。”
雲琅笑道:“你知道我志不在此,何苦拿我來說笑。”
平叟搖搖頭道:“這不是笑話你,而是在羨慕你。
你知道這世上每日有多少人在追逐肥馬塵土嗎?能做到你這個地步的據我所知一個都沒有。
想要往上爬,沒有青雲梯是不成的,即便有滿肚子的才華,也需要人引薦才能一展胸懷。
老夫當年如果有你現在的機遇,何苦蜷縮在卓氏充當一個食客。”
雲琅笑道:“平公也有一襟懷抱未曾施展嗎?”
平叟笑道:“晚了,晚了,如今只能依靠腰裡的幾個銅錢,調戲一下小女子。”
說着話從袖子裡取出幾片簡牘文牒遞給雲琅道:“小郎胸有溝壑,必不在意民籍這等小事,從爾縉雲氏祖地辦理,必定遷延時日,有聽聞小郎與故鄉父老不甚和睦。
老夫遂自作主張,爲小郎在陽陵邑辦理了民籍,從今後,小郎就是藍田縣人氏。
只是藍田縣自從高祖二年大饑荒之後就更名爲渭南郡,戶籍大多流失。
到八年前,藍田縣又被陛下劃入上林苑,又在去年修建了上林苑鼎湖宮。
一連串的變革下來,藍田縣中的民籍已經散亂之極。
正好給了老夫可乘之機,買通一二胥吏,成就了小郎藍田縣上戶之名。
文牒在此,小郎只需填上父祖之名,就成關中子弟。”
平叟笑眯眯的表情讓雲琅心中一陣陣的發寒,這個老傢伙竟然不聲不響的在調查自己。
如果自己沒有表現出過人之處,恐怕這就是這傢伙對付他的一個把柄。
現在眼見自己跟霍去病結爲摯友,立刻就把調查監視說成了置辦文牒,把自己可能對卓氏的最後一絲怨恨也填補的乾乾淨淨。
做事真真正正是滴水不漏。
雲琅抓了簡牘一把,卻沒有抓回來,另一頭被老賊抓的緊緊的。
雲琅只好鬆開簡牘,拱手道:“小子欠平公一個人情,他日但有用到小子的地方,雲琅必不敢忘。”
平叟哈哈大笑,一把將簡牘拍在雲琅的懷裡道:“一家人說兩家話,小郎真是太客氣了,哈哈哈哈哈哈。”
得到了雲琅親口承諾,平叟就滿意的揹着手走出小院子,經過一個小婢身邊的時候,還在人家屁股上重重的抓了一把,可見這個老賊的心情是真的很好。
雲琅回到房間瞅了一眼簡牘,就知道自己上當了,痛苦的揪着頭髮把腦袋往案几上撞……
簡牘很舊,一看就是有年頭的東西……上面的文字也沒有錯,只是在寫名字的地方被人用抹布擦洗掉了原來的字跡……
既然藍田縣的戶籍大多遺失,也就是說官府手裡留底的名冊是不全的,現在全靠百姓手裡的文牒來登記戶籍。
雲琅自己大可製造一個假戶籍,然後去渭南郡官府登記也是沒問題的。
自己既然接受了平叟他媽的好意,自己沒戶口的事情已經徹底的暴露了。
醜庸見雲琅糟蹋自己,驚恐的站在一邊不敢說話。
就聽雲琅呻吟着道:“還是太年輕啊!”
醜庸聽了這話,立刻就不害怕了,溫柔地攬着雲琅的肩膀道:“再過兩年,小郎的身子就長成了,小婢等着您就是了……”
自從卓氏有了新的冶鐵方法,卓姬的一顆腦袋就再也沒有低下來過。
別人家冶鐵,她家鍊鋼,僅僅是兩個字的差別,就讓卓氏冶鐵作坊的檔次提高了十倍。
這個狠毒的女人,明明知道她老爹已經快要被《鹽鐵令》折磨死了,不但不伸手幫忙,反而還跟他老爹哭哭啼啼的要陽陵邑的作坊。
也不知道肥胖如豬的卓王孫是怎麼想的,帶着一羣跟他一樣胖的兒子呼啦啦的來到了陽陵邑,滿足了女兒的要求之後又呼啦啦的離開了。
可能是蜀中的形勢太嚴峻,他僅僅在陽陵邑停留了一天。
就是不知道這位偉大慷慨的父親在聽說卓氏冶鐵作坊有了賺錢的新工藝之後,會不會被自己的不孝女活活的氣死。
卓王孫來的那一天,卓姬不允許任何奴僕在外面胡亂走動。
更不允許雲琅走出他的小院子一步,爲此,雲琅的到了一大堆精美的食材。
雲琅的小院子說小,其實並不小,除過中間的正房之外,兩邊還有耳房。
醜庸現在是得了意的,把自己的房子安排在左手最靠近雲琅臥室的地方,整日裡指揮着樑翁老兩口跟一個瘦弱的小姑娘幹這幹那。
知道雲琅喜歡乾淨,整個小院子裡連一棵雜草都看不見,即便是有泛鹼的浮土,也會被樑翁的老婆跟閨女掃出去,再用石錘把地面捶結實了。
雲琅小院子裡的飯食永遠都是令人期待的,只是平叟最近不太來了,他實在是忍受不了跟四個奴隸吃一樣的飯菜了,並且極爲痛恨雲琅的自甘墮落。
不知道他堅持什麼,反正面子大於天是肯定的。
這種頭可斷,血可流髮型不能亂的堅持讓雲琅非常的感動,覺得這傢伙還是有缺陷可以讓自己攻擊的。
一個沒有任何道德缺陷的人云琅一般是不跟他接觸的。
和這樣的人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已經是罪孽了,再呼吸同樣的一股空氣,會讓他發瘋。
平陽公主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她是僞帝劉徹最忠實的擁護者,是天下婦人紛紛效仿的女德標杆,是大將軍衛青少年時期的性衝動對象,是霍去病最嚴厲的指導者,更是雲琅這個可憐人的最大債主。
“一百萬錢,十天就花用乾淨了,不知小郎是如何花用的,可有賬簿可以查驗?”
平陽公主的聲音聽起來很動聽,如同黃鸝鳴叫一般清脆,只是話語裡的意思就讓人非常的不愉快了。
事實上,誰要是被人查賬,心情一般都不會太好。
新式記賬法已經糊弄了卓姬很多天了,雲琅也因此從中獲得了很多的利益。
比如說這一次製造曲轅犁用的鋼,就是平白無故的用賬目製造出來的,雲琅不但沒給卓姬一個錢,反而從她的帳房那裡拿到了兩萬四千錢。
當然,這點錢在卓氏冶鐵作坊最近龐大的交易往來中是微不足道的。
卓姬想要弄明白,以她用算籌的方式計算,估計需要計算到明年春天。
長平公主這人有一個特點,那就是隻要抓住你的一根毛,她就能順着這根毛最後把你隱藏在黑暗中的裸體全部揪出來。
新式記賬法對她一樣具有強大的矇騙性,只是她固執的認爲製造一架曲轅犁,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十天之內花銷一百萬錢。
“你且來說說,爲何曲轅犁明明已經制造好了十一架,你卻在賬目上勾銷了其中的十架,而且兩千一百斤鋼料,爲何在打造之後就成了兩百八十三斤?其餘的鋼料哪裡去了?”
這就不講道理了,科學研究最大的支出就是材料的浪費。
以前雲琅在機場帶着兄弟們攻關的時候,就是這麼幹的,否則,大家哪來的獎金髮,哪來的館子可以下,哪來的錢在高檔會所裡抱着美女唱甜蜜蜜?
長平公主根本就不懂得什麼叫做覈銷,做好十一架曲轅犁覈銷十架,這是科學常理,精益求精嘛,科學總是要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的,前面十架只是爲第十一架做鋪墊的,是曲轅犁一型,到曲轅犁十號,都是試驗型號,一旦第十一號曲轅犁定型了。
身爲科學家,就必須有保密意識,把過程記錄成冊,而後再把那十架全部銷燬,避免泄密,這是非常正常的一個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