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稚的臉龐嫣紅,雙手抓着一條手帕,用力的扭,她的雙腿併攏,用腳尖支地,身體繃的緊緊的,似乎正處在羞愧中。
雲琅說了什麼她一句都沒聽見,只是在想自己剛剛說過的話,這些話在她的腦袋裡不斷地炸響,如同驚雷。
雲琅探出手,觸碰了一下蘇稚的小手,蘇稚猛地發出一聲驚叫,然後就推開門跑出去了,差點跟準備進門的曹襄撞一個滿懷。
曹襄端着一壺酒,伸長了見蘇稚一頭衝進自己的屋子,咣噹一聲關上了房門,就笑嘻嘻的對走出來的雲琅道:“我是不是不該來?”
雲琅搖搖頭道:“沒什麼不該來的,這丫頭的心思不對勁,我擔心她心理出了問題。”
曹襄愕然道:“能有什麼問題,面孔紅紅心中想情郎,少女懷春,你這個吉士卻不引誘,你還是不是一個男人啊。”
雲琅的眉頭鎖的更深了……事情應該不是曹襄想的那樣。
曹襄見雲琅不理睬他,就撇撇嘴抱着酒壺離開了,他堅定地認爲,蘇稚就是想男人了,根本就沒有什麼病。
蘇稚躺在軟軟的牀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屋頂看,一會兒傻笑一陣,一會兒又把臉埋進了毯子裡,雙腿踢騰一陣。
雲琅在敲門。
蘇稚驚慌失措匆匆的道:“我不在!”然後把自己裹進毯子,一聲不吭。
雲琅想了一下,就對屋子裡的蘇稚道:“想說話了就來找我,給你煮麪吃,不是白天吃的那種。”
蘇稚豎起耳朵聽着雲琅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就把腦袋從毯子裡探出來,心跳的如同密集的鼓點一般。
咬着手帕坐在牀上安靜了片刻,思緒才逐漸變得正常起來。
“好丟臉啊——”蘇稚大叫一聲,然後就重新躺倒在牀上,捶着牀鋪發誓,三五天之內不見任何人。
走掉又悄悄回來的雲琅,聽見了丫頭羞惱的話,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笑意,看來,這丫頭真的是思春了。
還以爲在白登山經歷瞭解剖屍體這麼狂暴的事情,再加上危在旦夕的戰爭,會毀了丫頭的心智。
既然她有心情思春,那麼,之前的那些猜測都煙消雲散了。
小姑娘的心思最難猜,還是任其自然吧。
河曲城已經開始準備修建臨河的那一面城牆,今年,只好先用冰,等到開春之後,還是用石頭堆砌比較好。
大雪中,人在荒野沒法活,於是,兩萬多人齊齊的擠在城裡,倒是讓這座邊陲之城變得熱鬧起來了。
混沌初開的城池,想要繁華,自然離不開賭與色。
這是兩種最古老的職業,那些沒了男人的羌族婦人,眼見城裡漢軍大多是精壯的男子,於是,妓院就很自然的出現了。
雲琅沒有制止的意思,霍去病在知道這件事之後也只是咒罵了一聲就完全拋諸腦後。
這種事是沒有辦法阻攔的,也阻攔不住。
因此,河曲城裡到處都是喝的醉醺醺的摟着羌人女子的軍卒,這讓那些負責守衛的軍卒們羨慕不已,恨不得立刻下差,也加入他們的行列。
這樣的天氣裡,連鬼都不肯來河曲城,因此,軍卒們的警惕之心就下降了很多。
爲此,霍去病就親自領兵負責巡視,只要看到守城的軍卒有懈怠者,立刻嚴懲不貸。
幾次三番之後,才讓這些殺才們收了心。
比起白登山,這裡已經算是極樂之地。
司馬遷一直都很忙,即便是雲琅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麼,大雪初晴的時候,面容蠟黃的司馬遷第一次走出屋子,享受難得一見的陽光。
眼看着民夫們忙碌着往木頭箱子裡澆水,澆築冰磚,司馬遷的注意力卻放在了大河上。
見雲琅在河邊邊走邊撿拾一些怪石,就下了城牆也學着他的模樣挑挑揀揀。
“你看這片石頭,是不是有紅日初升之感?”
“算不得好,我撿的這塊像不像一塊肥美的豬肉?”
“咦?你居然找到了一塊肉石!再找找,看看能不能用石頭湊出一桌宴席。”
兩人在河邊邊走邊聊,一擡頭,已經離開了河曲城兩裡有餘。
前面不遠處就是大河的拐彎處,看不見大河的另一端,整條大河似乎是一下子就從荒原上蹦跳出來的一般,出現的極爲突兀。
“河的那一邊就是前朝的九原郡,當年蒙恬固守於此,匈奴望風而逃,是何等的威風,區區百年,就已經被這條喜歡胡亂改道的大河給毀掉了。
如果大河不改道,我們或許還能去憑弔一下秦太子扶蘇。”
雲琅笑道:“春草離離墓道青,千年塞下此冤沉,死一個扶蘇算不了什麼。
只要是參與政事的人,我一般不是很關心他們的死活,因爲那是他們求仁得仁的結果。
有多少獲得,就該有多少付出,包括生命也是如此,不論忠奸都想要一展超越常人的才能,爲了自己的志向死去,難道不正是煌煌史書上最燦爛的篇章麼?”
司馬遷笑道:“你倒是看得開,既然你也知道這裡就是九原郡,難道你就不想知道秦直道在那裡麼?有了這條直達雲陽的直道,河曲城與中原的聯繫豈不是更加緊密?”
對於大漢來說,只要將秦直道與河曲城連接在一起,豈不是再能重現昔日蒙恬將軍的獵獵雄風?”
雲琅面無表情的將那塊類似紅日初升圖案的石頭丟進河裡,淡漠的道:“一千六百里的長路,修造的時間只有兩年半,你覺得那條道路真的曾經修建好了麼?”
司馬遷笑道:“始皇帝暴斃沙丘,李斯,趙高秘不發喪,從東海載鹹魚遮掩屍臭從趙代之地最終來到了這九原郡,沿着秦直道回到了長安,史書記載鑿鑿,何來不成之理?”
雲琅吧嗒一下嘴巴道:“幾字形的大河將九原包裹其中,三面臨水,只有一條通道,那裡不過是一個死地而已。”
司馬遷疑惑的道:“我說的是秦直道,可不是什麼九原城,莫非,你不願意以最快的速度將河曲與長安連成一線?”
雲琅嘆息一聲道:“這話遲早會有人提起來的……秦直道……始皇帝修了……胡亥修,胡亥修了——也該輪到陛下修了。
修了……這條路,帝國的百姓又要迎來苦日子了……”
司馬遷聽雲琅這樣說,不以爲然的道:“原來你是在體恤民力,這樣想可不對,修復秦直道之後大漢就能被北控大河,河曲城背後的千里之地盡成我大漢腹地。
百姓雖然能辛苦幾年,收穫千里之地也是值得的。”
雲琅不想說話,他脊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嘴裡說的是什麼。
這樣的感覺他以前在驪山的時候有過,那一次,他從始皇陵裡死裡逃生,卻不知道今日會不會重現昔日的運氣。
時刻跟隨在雲琅身邊的劉二也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不斷地四處張望,僅存的右手握在劍柄上,一刻都不敢離開。
司馬遷猶自絮絮叨叨的對雲琅道:“這些天啊,我躲在屋子裡就是想從幾張殘存的前朝地圖找到秦直道。
結果一無所獲,那些破舊的地圖有很多地方都不對,即便是白登山的位置,就與我大漢地圖上標識的完全不同。
有時候我都在懷疑,到底是前朝的地圖是錯的,還是我們大漢的地圖是錯的?
你說啊,你怎麼不說話,這麼冷的天你流這麼多的汗水是什麼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