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右的慘叫聲,驚擾到了何愁有,他回頭看了一眼跪在馬車上忙碌不停的小狗子,就轉過頭對胡姬道:“張大夏真的已經確定了渾邪王,日逐王準備自立這個消息了麼?”
胡姬點頭道:“是的,而渾邪王與日逐王雖然還沒有擺明了自立,卻在積極地拉攏隴右的折蘭王,河套的盧胡王,瀚海的金甲王。
並且趁着右賢王不在祁連山,他們還趁機吞食右賢王的領地,最晚明年這個時候,右賢王迴歸之後,他們之間一定會爆發部族戰爭的。”
何愁有點頭道:“你是堂邑父的女兒,自然也是大漢人,這一點陛下在朝堂上已經確定了,你父親追隨博望侯張騫出使大月氏,雖被匈奴俘獲,卻十年不改初衷,因公獲賜郎官,你此次又立下功勳,老夫不日就會上奏。”
胡姬垂淚道:“奴婢不求賞賜,只求老死長安!”
何愁有笑道:“你父本是匈奴人,雖然得官,然,你母不過是一個歌姬,你若想長留長安,恐不得安。”
胡姬叩首道:“寧願嫁與田舍郎,也不遠與我父骨肉分離。”
何愁有拍拍胡姬的腦袋道:“相信我,你過不慣苦日子的,即便你身在匈奴,過的卻也是人上人的生活,自古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且看你個人造化吧。”
胡姬低頭不語。
小狗子快速的來到何愁有身邊低聲道:“阿右死了。”
何愁有淡淡的道:“上了戰場總會死人的。”
小狗子打了一個哆嗦又道:“我想把他的骨灰帶回去。”
“不用,大軍不會停下腳步等你焚化屍體,取走他的軍牌,就地掩埋吧。”
小狗子停下腳步,何愁有乘坐的勒勒車卻一刻不停地向前走,不一會,就走出老遠。
小狗子四處張望,想要找到一個可以幫助他的人,那些人卻行色匆匆,對站立在路邊守着一具屍體的小狗子視而不見。
狗子最後把何右的屍體丟上一頭駱駝,親自牽着駱駝在戈壁上趕路,他相信,這些人不管怎麼趕路,到了晚上也會停下來休息的。
漫長的道路似乎看不到盡頭,駱駝在不緊不慢的走着,小狗子卻要注意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乾柴,走了一天,也就收集了一天的乾柴。
太陽落山了,大軍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那些受傷的軍卒,以及邊民,在被太陽炙烤了一天之後,重傷的死掉了,輕傷的也變成了重傷。
何右的屍體已經變黑,散發出非常濃重的臭味,一大羣蒼蠅落在他的屍體上,即便已經落日了,它們依舊棧戀不去。
何愁有所在的隊伍已經走出很遠了,小狗兒卻沒有追上去的衝動,他老老實實的騎着戰馬跟一羣邊民走在一起。
月亮落下去了,大地一片漆黑,隊伍終於停止了前進,負責兩翼的民壯嘶啞着嗓子吼着停止前進。
小狗子停了下來,選擇了一處窪地,堆滿了他白日裡搜尋的柴草。
何右的身體鼓脹的如同一隻皮球,從駱駝上弄下來的時候,不小心脫手了,屍體居然在地上跳彈了兩下。
小狗子在何右的衣服上擦拭一下手上的屍油,然後就拖着屍體來到柴堆邊上。
抱着何右放在柴堆上,他就嘆一口氣,從懷裡掏出一個酒壺往何右張的大大的嘴巴里灌了一些酒,低聲道:“早就告訴你要機靈一點,不要跟何愁有走的太近,你就是不聽啊。
家主說過,何愁有不可信,不可信啊,你他孃的臨死前還要用家主的秘密去跟何愁有換一條命……
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聰明還是傻……我靠近何愁有那是因爲我有把握不會被他矇蔽,你這樣的傻蛋湊上去……
別怪我心狠,褚狼老大,醜庸姐姐用黃饃饃把我們養大,不是爲了讓我們背叛家主的。
纔有了一點富貴的氣息,你怎麼就忘了自己的誓言呢?
好吧,你死了,我回去也只說你是戰死的,好歹給褚狼老大留一點面子。”
小狗子低低的念道完畢了,就掏出火摺子點燃了那些柴火,眼看着火焰迅速的吞噬了富含油脂的何右,就坐在火堆邊上,靜靜的等着火焰熄滅。
很久以前,小狗子就對死亡這種事情麻木了,當他在驪山與野狗,野狼爭食的時候,他就明白,一個人的命其實不值錢。
直到那個跳上老虎背把老虎引走的少年出現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的性命其實是有價值的。
雖然後來知道家裡的老虎根本就不會吃人,那不過是家主帶着老虎找的一個由頭,一個想要照顧他們的由頭。
小的時候只知道食物好吃,長大了之後就知道能有被人利用的價值其實是一種幸福。
儘管家主說長大了,能自立了,就趕緊滾蛋,從此兩不相欠。
小狗子從來都不信有人會毫無緣由的養活他,因此在長大之後,他就覺得應該把欠人家的都還掉,自己才能真正過自己的日子……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疲倦至極的小狗兒居然昏睡了過去,當號角響起來的時候,他才從睡夢中驚醒。
窪地裡的柴火早就燒完了,只有一具骸骨還完整的躺在灰燼中,他用手一模,灰燼還在發燙,顧不上這些,找來一塊石頭,三兩下將被火燒的酥脆的骨頭砸碎,脫下衣衫把骨頭包裹起來,拴在背上,匆匆的從伙伕手裡搶過兩塊煮熟的肉,就趕緊爬上戰馬,此時,大隊人馬已經開始緩緩移動了。
一塊肉沒有吃完,他就看到了站在路邊的何愁有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心裡咯噔一下,身體卻迅速的從戰馬上跳了下來垂手站立在何愁有身邊等着他訓斥。
何愁有探手撫摸了一下他背後的包袱道:“你該背一些財貨,而不是把力氣耗費在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小狗子道:“財貨沒了我再去搶,再去賺就是了,這一次我把同伴的屍骨帶回去了,將來有可能就會有同伴把我的屍骨也揹回去。”
“揹回去了又能如何呢?”
小狗子認真的道:“可以埋在我大漢的土地裡,十幾年之後我又會是一個大漢的好兒郎。”
“別信,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這世上其餘的人都能相信有神仙,相信死了之後還有魂魄,唯獨我們繡衣使者不能信,信了,也就做不好一個繡衣使者。”
小狗子擡起頭看着何愁有道:“我想試試,看看一個相信魂魄存在的人能否成爲一個好的繡衣使者。”
何愁有愣住了,仔細看了小狗子一眼道:“就這一句話,你就不像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孤兒,你的老師是誰?”
小狗子搖頭道:“我沒有老師,學會寫字也是從軍營裡學來的。”
“咦?軍營裡什麼時候開始教人識字了?”
“三年前!”
何愁有沉默不語,好一陣子才道:“多情多義將來會害死你的,知道不,你背上的這位好兄弟,不止一次的在我面前說你的不是。”
小狗兒笑道:“我想對他有情有義,至於他怎麼對待我是他的事情,我快意恩仇了,就足夠了。”
“怪哉!怪哉!”
何愁有嘴裡唸叨着,一邊搖頭,一邊爬上了勒勒車,找了一個舒服的地方躺下來,瞅着站在路邊的小狗子道:“你的大名叫什麼?”
小狗子露出一絲笑意,認真的道:“屬下姓許,名曰許良!”
何愁有笑道:“我記下這個名字了。”
說完話,重新閉上了眼睛,坐在馬車上的那個胡姬驚訝的瞅着許良,何愁有是什麼人她是知道的,她只是想不到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人居然認真的記住了一個小兵的名字。
今天去了荒原看了一座荒廢的龜城,這座城據說是清朝嶽鍾琪所建,已經破敗不堪,我卻想從這裡演繹一個神話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