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出去的時候麾下有兵馬兩千五百人,當他風塵僕僕的從荒原裡回來的時候,只剩下不足兩千人。
所有的將士都已經沒有了人形,剛剛來到雲琅預設的戰場跟前,就下餃子一般的噗通,噗通的從馬上掉下來。
霍去病咣的一聲就從戰馬上跳下來,取過雲琅的水壺就痛飲起來。
李敢,趙破奴好歹也活着回來了,只是看他們的樣子似乎已經距離死亡不太遠了。
馬背上還捆着很多的屍體,他們垂着頭的樣子,讓雲琅還以爲他們是睡着了,觸碰一下才發現,早就死透了,肌膚冰冰涼涼的沒點溫度。
“人手戰損了三成!”
霍去病雙手搓一下臉,就有大片乾透的血痂子變成粉末掉了下來。
雲琅點點頭,出征之前就預料到的結果,現在不過是變成真的而已,沒什麼好奇怪的。
帶回來的屍體只有不到四百具,也就是說,沒找回來的屍體還有四百……
“時間太短,我沒有時間建立一個堅固的堡壘。”雲琅指着圍繞着烽燧釘下的木樁子有些愧疚。
霍去病回頭看看密密麻麻的木頭樁子道:“夠了,至少能支撐三個回合。”
“就在你出現在地平線上的時候,荒原裡的引火點的時香已經點燃了,我把時間定在三個時辰之後,那時候天也該黑了,匈奴人應該也非常的疲憊,該紮營了。”
霍去病搖搖頭道:“匈奴人就在三十里外,一個時辰之後必定會到白狼口,我不確定匈奴人會不會立刻發起攻擊。
匈奴大當戶赫爾度用兵非常的穩健,一路上沒有給我任何偷襲的機會,硬碰了三次,我們沒有佔到多少便宜,右賢王的王帳親兵很難對付,且死戰不退,一路上與我們糾纏的就是這支王帳親兵,右賢王的大軍,沒有參戰,即便我們把一千人的王帳親兵拼光了,他們的大軍主陣也沒有參與我們的戰鬥,非常堅決的向白狼口挺近。
這樣的狀況下,我想多遲滯敵人幾天都做不到。”
雲琅笑道:“本來就不是什麼偷襲之類的戰事,而是堂堂正正的在野戰,這已經難能可貴了。
你現在好好地洗漱一下,休息一會,等匈奴人來了之後再做打算。“
霍去病點點頭,拍拍雲琅的肩膀就進了烽燧,準備好好的歇息一下,不眠不休的戰鬥了五天時間,他真的很累了。
接過蘇稚遞上來的人蔘湯,一口喝光,也不管是誰的牀鋪,穿着鎧甲倒在上面就呼呼大睡。
至於李敢跟趙破奴,已經喝過蔘湯,睡得不省人事。
雲琅沒有走進烽燧,雖然幕煙不停地在烽燧上報告匈奴人的方位,距離,雲琅卻從口袋裡抓了一把豆子,慢慢的嚼着就站在烽燧下面,瞅着不斷逼近的匈奴大軍。
投石機已經準備好了,弩車也早就上了弦,五百人的射聲營已經躺在了地上,雙腳蹬着弩弓,就等一聲令下之後,就扣動弩機。
匈奴人終於來到了一里地之外,他們停在了那裡,似乎在眺望眼前的這座與他們印象中孑然不同的烽燧,猶豫着要不要繼續前進。
雲琅終於吃完了手裡的最後一顆豆子,就跳上了一輛戰車,此時的戰車與雲琅在受降城時使用的戰車又有了很大的不同,車廂變小了,變得更加堅固,輪子也更加的高大,裝在車軸上的四柄鉸刀也特意加長了。
這一次雲琅沒有用那柄害事的長矛,而是拿着一架弩弓,在他的腳下,還有兩柄同樣上好弓弦的弩弓。
“把這件甲冑套在外面。”霍去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雲琅轉過頭去,才發現,霍去病正站在衛伉的戰車邊上,一邊幫衛伉穿上一套染血的甲冑,一邊小聲的叮囑他戰場上的注意事項。
衛伉難得的沒有哭泣,只是把一柄長矛抓的很緊,霍去病拍拍衛伉的盔甲笑道:“活着回來。”
衛伉咬着牙點點頭,好半晌才道:“記着把我的屍體帶回去。”
“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你會活着回來的。”
“我父親在那裡?”衛伉又問道,這是一場屬於他的生死鏖戰,他很想讓他那個無情的父親看清楚他是怎麼戰死的。
“我不知道,舅舅或許會來,或許不會來,畢竟,陛下的安危重於泰山。
記住我的話,跟緊雲琅!”
雲琅笑着回過頭,這時候,霍去病是不會來到他這裡的,就像雲琅不會去幹涉霍去病的軍陣一樣。
等到遠程攻擊武器全部奏效之後,就該這三百輛戰車出發了,此時,戰車上的軍卒大部分由民夫與親軍組成,雲琅不知道這樣的戰士到底能不能有膽子向匈奴發起進攻,不過呢,他相信謝寧,他會留在最後讓所有戰車都殺進敵軍營地的。
蘇稚就站在烽燧頂上愣愣的看着雲琅,雲琅衝着小丫頭揮揮手,儘量讓自己笑的自然一些。
曹襄明顯是背對着雲琅他們坐在烽燧頂上,這種場面他非常的不喜歡,他總覺得雲琅就像是一頭被剝洗乾淨的豬,還自己主動跑到浪羣裡去了。
本來說好的,匈奴人一來就放火,結果,萬惡的何愁有表示,如果白狼口沒有一戰,戰後,所有人都會被問罪。
因此,雲琅就決定出戰一次……然後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白狼口這邊一馬平川,除過萋萋的荒草連大一點的石塊都找不到。
白狼口的後面,就是溝壑縱橫的傷心之地。
雲琅的戰車上也有一束粗大的時香,時香已經燃燒了三成,等這支時香徹底燃燒乾淨之後,草原大火就會突然爆發。
匈奴人果然沒有多少耐性等候,他們想要在天黑之前發動一次進攻,洶涌的騎兵隊伍開始緩緩地逼近烽燧,戰馬在逐漸加速……
烽燧上的鑼鼓聲,一刻都不停歇,曹襄也不再躲起來了,而是抱着一杆旗幟,隨時準備揮動。
霍去病離開了戰車,他是倒退着離開的,此時此刻,他們需要儘快的恢復體力,好迎接最後降臨的苦戰。
何愁有尖利的聲音在烽燧上響起:“此戰,有我無敵,此戰,死不旋踵,此戰,當爲我等最後的榮耀!”
馬老六就站在雲琅身邊,手裡抓着一杆長戈,等何愁有呼喝完畢就對雲琅道:“這個宦官的膽子很大,馬上就要打仗了他都不跑。”
雲琅笑道:“死在他手裡的匈奴人,恐怕比死在你手裡的匈奴人多的太多了。”
馬老六笑道:“真的嗎?”
雲琅笑道:“比真金還真!”
一隊軍卒從雲琅的戰車旁邊走過,劉二忽然在雲琅的耳邊道:“狗子說,西南十五里!”
雲琅想要在那隊軍卒中找到狗子的身影,卻怎麼也找不到,直到這支軍隊馬上就要拐去烽燧右邊的時候,雲琅纔看見一身鎧甲的狗子正衝着他笑。
西南十五里!
雲琅不用向西南看,就知道那裡的地勢,如果沿着那個方向再走四百里,就會抵達受降城!
也就是說,皇帝,衛青,公孫敖這些人全部都在他們的後方,似乎想要等到白狼口的大軍全部戰死之後,再輕易地出兵,擊殺右賢王!
雲琅把牙齒咬得咯吱吱作響,用旁人難以聽清楚的聲音自言自語道:“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爲你犧牲,也不是所有的人都願意爲你犧牲!”
雲琅的拳頭握住了,匈奴人的馬蹄踩踏在大地上,大地開始顫抖。
烽燧上也響起了低沉的號角聲,而後就是刺耳的金鑼,曹襄手裡的紅色旗子揮動之後,投石機的重錘開始滑落,巨大的皮兜子轉了一圈之後,就把兜子裡面的石頭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