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這是太祖高皇帝的個人成就,大漢的每一代帝王都想超越,卻總是被太祖高皇帝的光芒所籠罩。
我皇奮四世皇帝之餘烈,長鞭策天下,自然會生出強爺勝祖之雄姿。
如今,匈奴早就不能進犯,自從進犯右北平被擊退,只能龜縮龍城日日驚惶,擔心我大漢的軍隊突然而至。
以我之見,伊秩斜如果想要養精蓄銳,退縮漠北乃是自然之事。”
謝長川捋着鬍鬚仔細的端詳了皇帝陛下的手書,然後在上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得到了無限的生命加成,最後就口沫橫飛的說出了上面的那些話。
自從雲氏拿到了皇帝陛下開天闢地的第一張書法作品,雲家就不斷的有客人來訪。
一來呢,是爲了看看陛下的手書,沾染一點陛下的榮光,第二呢,就是來雲氏大吃一頓,洗個痛快的溫泉浴,走的時候還能混一盒子蛋糕,跟一卷子紙張。
尤其以謝長川爲首的一羣快要退出人們視線的老將更是喜歡來雲氏。
他們其實很想去參觀一下雲氏的那個小小的在造紙作坊,只是看見何愁有在那片黑松林裡訓練兩個小小的娃娃,就對造紙作坊沒了任何興致。
“我家的那個混賬東西聽說在黑松林子裡面親手造了一些合用的紙張,回到家裡把紙給了老夫,對於黑松林子裡面的狀況卻絕口不提。
老夫問了一下就衝着老夫發脾氣,還說,造紙跟我們謝家有什麼關係。
老夫還不能追問,再追問人家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過節都不回家,害得家裡的婆娘們一個勁的問老夫他們的夫君去了哪裡!”
很明顯,老謝的這段話裡炫耀多過訴苦,像造紙這麼重要的事情他兒子參與了,別人家的子嗣卻沒有資格進去,這就很說明問題了。
老虎站在黑松林外面張嘴咆哮一聲,引得身後山谷裡迴響陣陣,混合了松濤的呼嘯聲,頗有些獸中之王的威風。
“嘖嘖,這就是靈獸啊,雲家這地界人傑地靈,那邊的富貴鎮已經快要變成城池了,這邊的山居也充滿了野趣,你們說老死在這裡是不是一種福氣啊?”
裴炎家裡的閨女沒機會參與造紙,所以很不高興,岔開了話頭開始拿老虎說事。
“這就是一座寶山啊!”
一個腦袋上已經沒有幾根頭髮的老將指着孤零零的矗立在山野裡的始皇陵非常感慨。
論起山川俊秀,驪山自然是首當其衝,即便是不算驪山,周圍還有很多秀美的山川,根本就輪不到只有低矮灌木的始皇陵,老傢伙只是隨便說說,目的就是想進黑松林去看看。
“其實啊,作坊就是下苦人幹活的地方,有什麼好看的,幾年前,雲氏學人家隱士在庭院裡種植了一些臘梅花,如今開的正豔,老前輩們不妨去院子裡坐坐,喝一杯梅花酒也是極妙的。”
見這些人在看始皇陵,雲琅不由得有些心虛,只想快點把這些老傢伙們打發走。
裴炎瞅着雲氏的僕婦們在穀場上,忙忙碌碌的就感慨道:“你看看,人家的僕婦都長得白白胖胖,如果不是老夫已經老了,弄幾個回家估計能發一筆小財。”
老流氓的話雲琅就當沒聽見,裴炎卻不肯放過他,扯着他的衣服領子非要去穀場看看那些寡婦門是怎麼個厲害法,能把那些文士們嚇得繞着雲氏走。
劉婆是一個灑脫的女子,見到一羣老將也沒有膽怯的意思,雖然這羣人身上帶着來自戰場的各種遺留問題,她還是先施禮然後問安。
“咦?這老婆子居然不怕我們。”
一個臉上帶着一道刀疤的老將特意把臉湊近了劉婆,奇怪的對同伴道。
“諸位功勳都是從戰陣上下來的好漢,小女子心中只有欽佩之意,如何敢小覷半分。”
另一個只剩下半截手臂的大漢笑道:“真的,這婆娘膽子大,少見,少見。”
謝長川笑道:“雲氏也算是將門,家主也曾與匈奴血戰過不止一場,家裡缺胳膊少腿的親軍難道會少了。
這點份量還嚇不倒這家裡的人。
說起雲氏的那個著名的小妾,就你們這模樣,在她手底下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就會被放在案子上分屍。”
說起蘇稚,這些人的臉色都不會太好,白登山一戰之後,這裡的人或多或少都被蘇稚醫治過。
當時白登山人與騎都尉關係不是很好,這些人或多或少的都被蘇稚整治過,印象深刻。
救治他們的案子旁邊還有一個案子,案子上擺着一具被分解的七七八八的屍體,就這個場面,就讓好多原本撐不過來的人,一想到自己如果死了就會被這個鬼女人切割成肉塊,爲了不遭受分屍的命運,一個個硬是咬着牙最後都活下來了。
提起了蘇稚,這些人立刻就沒有了騷擾雲氏寡婦的心思,再一想到那個比鬼還可怕的何愁有,他們只想去雲氏宅院裡好好地吃頓飯,喝場酒。
看似鬆散的雲氏,其實處處禁忌。
謝長川,裴炎這些人的到來並沒有什麼惡意,反而是來給雲琅撐腰的。
他們看似閒散,對於一個個高級軍官來說,哪裡會真正閒散下來。
長安城最大的新聞就是雲氏造出來了紙張!
武將們看似一個個僅僅粗通文墨,有些甚至大字不識一個,但是當官當久了,政治嗅覺還是非常敏銳的。
雲氏要發!!!!
這就是他們通過直覺得來的最肯定的一個答案!
來到雲氏看了皇帝留給雲氏的手書之後,他們就越發的肯定自己的判斷。
聽說有很多人正在覬覦雲氏的造紙秘方,這時候走一遭雲氏說兩句不痛不癢的支持的話,就是他們所能做到的最大支持了。
至於進一步支持,那就要看雲氏能給他們拿出多大的誠意了。
大家族很少靠交情來維繫關係,交情這東西沒事的時候可能還有用,有事之後就屁用不頂了。
只有那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利益才能防止一人倒黴的時候另一個抱着手在一邊看熱鬧。
雲琅並不願意跟這羣人混在一起,他們大多是第一代家主,無論是在爲人處世,還是利益爭奪方面都缺乏經驗,而且根基太淺,如果真的有人冒犯了不該得罪的人,最後會形成火燒連營的態勢。
大名鼎鼎的竇嬰就是被灌夫這個豬隊友活活的給坑死的。
一羣人連吃帶拿的離開了雲氏,雲琅就讓樑翁把大門關上,最近,這種無效的社交活動實在是太多了。
驪山上已經有了春天的影子,上林苑六萬畝的農田還需要他們去處理呢。
雲琅很想安靜幾天。
然而,事情就是這樣,樹欲靜而風不止!
歷來對雲琅採取放任自流乃至壓制態度的公孫弘坐着馬車來了。
公孫弘來到雲氏之後悲憤的問雲琅,既然手裡有造紙這樣的文教重寶,爲何不先告訴他,然後再由儒家來推行?
雲琅忽然想起自己兩次進宮,公孫弘兩次衝着自己擺手的事情來。
輕輕笑道:“某家兩次預備拜謁相國,奈何相國兩次擺手拒絕,雲某隻好自作主張了。”
公孫弘沉默良久,長嘆一聲,就離開了雲氏,他自以爲已經非常瞭解雲琅這個人了,沒想到終究還是小看了。
身爲相國,他不想跟雲琅走的更近一些,兩次拒絕了雲琅拜見他的機會,現在,雲氏也在不知不覺間跟他也疏遠了。
雲琅送公孫弘離開,目送他的車隊遠去,這一走,也不知道下次見面會是什麼樣的狀態。
張湯從土溝裡爬上來,腦袋上還有一截草芥,斯斯文文的在雲琅的指點下從腦袋上拿下那點草芥,瞅着遠去的車隊道:“老傢伙是不是來要造紙作坊的?”
雲琅苦笑道:“人家一來就質問我,爲何不早早地將造紙秘方呈獻給他。”
張湯啐了一口唾沫道:“他配嗎?”
雲琅聳聳肩膀笑道:“所以人家到了我家之後一杯茶都沒有喝完,就走了。”
張湯對雲琅的對待公孫弘的做法非常的滿意,點着頭道:“我是陛下的爪牙,這一點你知道吧?”
雲琅笑道:“你是第一個公開宣稱自己是陛下爪牙的人,自然知曉。”
張湯擺擺手道:“不是第一個,不過呢,以前說過這話的人官職沒我大,地位沒我高,算我第一個說的也不算錯。
我之所以跟着公孫弘來你家,就是要告訴你這句話,你聽仔細了——我——張湯,是天子爪牙!”
雲琅掏掏耳朵,皺着眉頭道:“我以前就知道,你現在沒必要說的這麼大聲。”
張湯搖頭道:“你還是聽清楚些比較好,記在心裡比較好。”
雲琅連連點頭表示知道了,他是真的知道了,張湯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他,他張湯本身是一個沒立場的人,他只是皇帝陛下的手或者一把刀子。
只要雲琅一輩子跟着皇帝走,那麼,他這隻皇帝的手就會一直幫助雲氏,替雲氏擋掉很多麻煩。
“我要造紙,我要種地,我要安安靜靜的幹活,請你幫我打發走所有打擾我幹活的人,或者野狗!”
張湯非常的欣慰,他覺得雲琅完全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滿意的哈哈大笑,然後對雲琅道:“如你所願!”